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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50章 女子

  窗外一聲悶哼后,室內的兩人便聽到一陣漸行漸遠的腳步聲,片刻便也可以肯定,方才偷聽之人已落荒而逃。 

  顧瀟然摸索著找到火摺子將油燈重新點燃,光線下她如瀑的髮絲潑了墨一般黝黑鋥亮,一縷縷貼附在雪白襲衣包裹著的背脊上,水珠如斷了線的珠子一滴滴滾落,那張小巧精緻的面孔在濕透長發的映襯下美的如夢似幻。 

  箕子大腦一瞬間當機,怔怔地看著眼前那既熟悉卻又有些陌生的小廝。 

  顯然,顧瀟然也意識到自己做了件十分愚蠢的事,遂即乾笑兩聲,轉開話題:「呃……大人,天下第一樓並非一般的地方,能潛入這裡偷窺之人也並非小人物,並且他定是對這裡了如指掌,方才小的在他臉上劃了一刀,有了這個標記,不愁找不到他。」 

  箕子微微回神,須臾莞爾一笑,道:「此番讓你受驚了,我這就吩咐他們去尋找偷窺者。」 

  顧瀟然淡笑了下,又說:「大人,不單單要尋臉上有傷之人,有意遮面者亦要仔細觀察,以免留下漏網之魚。」 

  箕子淡淡點頭,一時間竟無比佩服眼前這長相清秀的小廝,他看上去分明才十六七歲,可行事卻如此嚴謹、縝密,不得不令他喜愛。 

  忽見顧瀟然秀眉緊鎖,遂即開口說道:「大人,小的思前想後,卻不明白這人為何深夜造訪?他究竟有著怎樣的目的呢?」 

  箕子剛要說話,卻聞見顧瀟然突然嘆了口氣,又道:「算了,不想了,抓到那人自會知曉。」 

  看著顧瀟然自言自語時的可愛模樣,箕子將欲說的話咽了回去,爾後莞爾一笑。 

  齋戒五日後,顧瀟然穿上命人特製的巫師服,這樣的衣服在這個時代竟顯得有些怪異,黑色收腰長袍加身,外搭一件同樣漆黑的及地披風,出門前她特別將披風上的帽子戴在頭上,巨大的帽檐將她大半張臉遮擋住,僅僅露出一抹若削的下顎與那兩片紅潤小巧的櫻唇。 

  唯有箕子仍舊是一襲飄逸白衣加身,其他三人均是一襲黑袍,一行四人無比乍眼,所到之處均引來眾人紛紛側目,議論聲不絕於耳。 

  「聽說這是來自朝歌的巫師,此番特地為災區祈福的。」 

  「災情已然發生,聽說田地里秧苗所剩無幾,即便祈福恐怕也是無用功了。」 

  「那倒未必,你看那走在最後的小個子,裝扮如此怪異,說不定真的是能人異士,聽說朝歌能人輩出,說不定此次災情會就此平息呢?」 

  門口停著輛步攆,而步攆後面已有幾十人的隊伍站在那裡等候,他們身上的服裝與顧瀟然所穿大同小異,看上去像是信眾一般,這樣的情形令顧瀟然有些詫異,她下意識看了眼箕子,去見他俊美不凡的臉上始終掛著淡淡地弧度,心下瞭然。 

  不顧身邊的議論聲,顧瀟然遂箕子與兩位侍從步出天下第一樓,須臾上了步攆,這輛車與其他馬車不同,顧瀟然握著前方的扶手是站在馬車上的,上面有個裝扮十分華麗的頂棚,四面的遮擋僅是一張張輕紗,隨風擺動,裡面的人若隱若現,又為她增添了幾分神秘感。 

  箕子與兩名隨從分別上了各自的馬,隨從的馬在最前方開路,箕子緊隨其後,而顧瀟然乘坐的馬車在第三位,剩下的便是幾十名信眾,一行人浩浩蕩蕩且又緩慢地行進著。 

  未走出幾米遠,顧瀟然便聽到身後不遠處的位置響起一片驚訝的唏噓,她秀眉緊鎖,很想回頭去看,可礙於此刻的身份不得不忍住了好奇心。 

  緩慢行進了半晌,一行人終於到達鈕庄,直奔祭壇,鈕庄村民看到如此浩大的隊伍便也跟了上來。 

  第一次開壇做法,顧瀟然難免緊張,她知道這裡的祭祀活動大部分都要宰殺牲畜來供奉神明,可她實在見不得那些血腥的場面,便央求箕子將場面做的浩大一些,而捨去那些鮮血祭祀的規矩。 

  不得不說,箕子為她呈現了一個幾千年前的祭祀場景,祭壇不大,可眼前那面用玉石雕琢的的版畫卻令她咋舌。 

  玉版頂端有八隻圓雕飛鳥,鏤雕獸面六個,玉版穩穩噹噹地插在八隻鑿有凹槽的神獸、牛、虎、龍背上。正面深浮雕兩株神樹,兩個玉尊,一個神壇,兩面各站十個,共計二十個身著長衣,或手握活體神龍,或舉鷹頭法器,或頭上頂尊的巫師,面對三層高台上的神壇,莊嚴祭祀的場面。 

  顧瀟然被自己見到的畫面震懾到了,她只知道這個時代的人類信奉神明高於一切,卻沒想到對神明的重視竟到了如此地步。 

  她拿起祭壇上的法器,那是一件銅製的,猶如盛水器皿一般的法器,一個念頭驀然展現在腦海里,她發現鈕庄的土地比較乾燥,多數地方已經開裂,而這裡的樹木很稀少。 

  她回想著曾經無意中看過的一個紀錄片,那正是講述蝗災是如何行程的,她開始揮舞著手上的法器,可心裡卻始終回憶著那段早已被她拋之腦後的記憶。 

  突然,她似終於想到了什麼,掐指一算后,開口高聲說道:「此次蝗災的起因,雖與天災逃不了干係,去也有一部分人為因素。」 

  這話出口,所有鈕庄百姓與鄰村前來看熱鬧的百姓便開始交頭接耳,霎時整片空地上嘩然一片。 

  這時,有人高聲反駁道:「明明是神明降罪,與人又有何干?」 

  箕子在人群里靜靜地看著站在祭壇邊上那抹小巧瘦弱的身型,越發好奇他接下來會如何應對。 

  只見顧瀟然不露聲色,巨大帽檐下那兩片紅潤嘴唇微微一勾,須臾說道:「請問,去年這裡有無蝗災?」 

  那人又道:「說這些有何用?重要的是平息得了今年的蝗災!」 

  「我再問,」顧瀟然緩緩看了眼周邊的樹林,那裡樹木已所剩無幾,而周邊的土地也異常乾涸,爾後接著說道,「去年這裡的樹木是否多不勝數?又是否時常降雨?」 

  那人深深凝眉,卻聽得人群里霎時響起一陣議論聲,顧瀟然見那人無言以對,遂即笑了笑又道:「你若不願回答,那我幫你回答。」 

  眾人均是一陣驚訝,顧瀟然不理會眾人詫異的目光,又道:「其一,天災因素,正所謂旱極而蝗,去年時常降雨,因此不適於蝗蟲生長,即便有,也僅是少量的,根本不足為患。其二,便是人為因素,因為這裡的樹木被人為砍伐,」她微頓,又道,「蝗蟲只會在空曠且乾燥的地面產卵,且周邊不能生長任何植物,正因為樹木的稀少,才給蝗蟲製造了良好的繁殖條件。」 

  雖然顧瀟然有些用詞,這裡的人大多聽不懂,可她說的大致意思都還明白,並且她將這裡的情況說的非常貼切,因此所有人不得不去相信她真的是朝歌派來拯救他們的巫師。 

  見災民相互交頭接耳,箕子聽著他們所說的內容,不禁勾起了唇角,靜靜地看著顧瀟然,越發佩服她,在這一刻竟覺得自己枉為殷商最睿智的人,因為面前這年紀輕輕的小廝已將他多年來的光環毫無意外壓了下去。 

  突然一陣風吹過,將顧瀟然頭上巨大的帽子吹掉,她的臉霎時展現在眾人的面前,這時忽聽有人高聲喊道:「瞧,這不就是前幾日的小廝,今天扮成巫師定是來矇騙大家的,咱們可不要輕信了他!」 

  在這一瞬間,所有然對她的信任竟因著她身份的改變而有所動搖。 

  「是啊,不要輕信了他!」 

  周邊百姓均紛紛附和,有人看到了箕子,知道這巫師曾經是箕子身邊的小跟班兒,而今天亦是箕子將她護送至此,還刻意安排了這場盛大的祭祀,一時間又將所有怨氣發泄在了箕子的身上。 

  「好啊,沒想到箕子丞相儀錶堂堂,竟也會用這種下作的手段誆騙百姓!哼!」 

  他是箕子? 

  顧瀟然在這一刻才知道眼前的男人竟是箕子,在這之前她始終認為他是比干,一時間瞠大了雙眼看著箕子,見他雖是尊貴的身份,可在面對百姓如此無禮時並沒有一絲憤慨,反而呵斥住欲上前的侍從。 

  「退下!」 

  侍從俯首,微微後退,這是人群里響起一道清脆的女孩兒聲音:「你們冤枉丞相大人了,大人一心平息災情,豈能如此懷疑大人?大人為這裡所做的一切豈是憑著懷疑就能一筆勾銷的?」 

  眾人霎時啞口無言。 

  古蘇沖箕子咧嘴一笑,那笑容如陽光下的花兒一般嬌艷無比,她道:「大人,古蘇永遠相信大人,您定不會欺騙我們對不對?」 

  箕子擰眉,望著古蘇靈氣十足的眸子,面對這樣一個天真無比的女孩兒,對她的問題有些難以啟齒。 

  顧瀟然亦看出了他的為難,見他正踟躕著,便想要替他解圍,遂即高聲高聲說道:「我並非小廝!」 

  這句話將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著落在了她的身上,只見她倏然拔掉頭頂的簪子,如瀑長發霎時傾瀉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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