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第78章 一粒葯一顆糖
姬庄東部的郊外,這裡與趙莊村隔河相望,因為隔了一條河,這裡並沒有受到蝗災的侵害,河水涓涓,草木茂盛。
這裡有個憑瀾苑,就建在河水西岸,是一處極好的風水寶地。
傍晚,禹易來到河邊,看到姬發獨自一人站在河岸上遠眺,他的背影充滿寂寥,欲上前,卻還是選擇轉身離開。
可當她剛邁出一步時,忽聽一道好聽的男人聲音響起:「易。」
禹易抿抿唇,卻終是忍不住向前挪動了腳步,她見到姬發將一隻做工精細、形態簡潔的白玉簪小心翼翼地放在衣襟內。
「二公子。」她說。
「姬庄已然失利,此地怕是不能久留了。」姬發幽深的黑眸望著對岸,那眼神似是飄向了很遠,又像是什麼也沒看,說的話語氣平淡,聽不出太多情緒。
禹易突然低下頭,說:「二公子,禹易知錯了!」
「我懲罰了你,你恨我么?」姬發突然問道。
背上的鞭策傷痕仍舊微微泛著疼,她一心為他去刺殺帝辛最終受到懲罰自然很不甘心,更何況,他那日的怒火中還參雜著對蘇妲己的痛惜。
可她知道姬庄失利對姬發來說是不小的損失,思於此,她仍舊十分自責:「禹易不敢。」
「是不敢、不願,還是不恨?」姬發轉眸,靜靜地注視著禹易的眼睛,那雙幽深的黑眸彷彿能夠洞悉一切。
迎上這樣一雙眼眸令禹易沒來由慌亂,她快速轉開視線,說:「不恨。」
姬發勾唇笑了,他隨手捏起她額前被風吹亂的一撮長發,很自然地幫她掖在耳後,須臾微笑:「傷口還疼么?」
禹易一臉震驚地看著姬發,她完全沒有想到他會如此溫柔的待她,一股暖流劃過心頭,突然有種想哭的衝動,為此一人,她經歷再嚴峻的挑戰、受到再嚴厲的懲罰又如何?
精緻的臉上溢著一抹苦盡甘來的喜悅,強忍著喜極而泣,她抿唇,昧著良心搖搖頭:「不疼,二公子命人送來的葯很管用,塗上就好多了。」
「我看得到你的忠心,只是這樣低級的錯誤不要再犯,人在其位,身不由己,倘若連一丁點威嚴都沒有的話,何以服眾?」他輕撫她的長發,深深看她一眼,又說,「不要讓我為難。」
「二公子……」她的衝動害他暴露了行蹤,他竟然會這樣心平氣和地與她說話,禹易突然有點兒無地自容。
「無須解釋,你的心意我都明白。」說完,姬發對她微笑了下,爾後轉身離開了河邊。
只有禹易風中凌亂地站在原處,仔細回味著姬發最後留下的那句話。
她的心意他都明白,他,真的明白嗎?
用過早膳,顧瀟然便拿出昨晚巫醫叮囑每日服用兩次的藥丸,擔心帝辛看到這麼大顆的丸藥會有抵觸心理,她便說道:「這葯可不簡單,不僅能強筋健骨,還能延年益壽,也是補氣養血之良藥,每日兩粒、包治百病,最最重要的是,它還很香甜。」
帝辛一臉狐疑地看著顧瀟然,她分明是故意把這葯說的神乎其神好騙他服下,可這藥單單看著就苦不堪言,怎會香甜?若真是將這樣一大顆送入口中,他鐵定會在她面前出糗,這樣有損顏面的事情他可不願為之。
「真有你說的這樣神?」他鷹眸微眯,眼中是難掩的不信任。
「當然了!」顧瀟然斬釘截鐵,須臾又燦燦地笑道,「要不,你嘗嘗看?」
「不嘗!」這女人竟然把他當作三歲小孩子一樣哄騙,實在令人不滿,他帝辛豈能輕易上了她的當?
見帝辛油鹽不進顧瀟然剛要發火,卻心生一計,爾後眯起眼睛笑著說:「不然,我嘗給你看?」
帝辛正了正身型,不以為然地注視著她未發一言,彷彿認為她的話僅是讓他乖乖就範的小伎倆,根本不可信。
顧瀟然雖也怕這葯的苦,可帝辛傷勢實在嚴重,況且現在天氣比較炎熱,若是傷口發生感染就難辦了,因此,她只得硬著頭皮輕輕咬上一口,然後吃的津津有味地說:「你看,我都說了這葯香甜的很,這樣好吃又能治病的良藥你不吃簡直損失太大了。」
帝辛深邃的鷹眸微微眯縫著,探究一般地注視著顧瀟然的面部表情,彷彿要從中看出一絲絲的不自然,可她的吃相實在好看,讓他不得不相信她說的話。
「啂,你嘗嘗。」顧瀟然把少了一小塊兒的藥丸遞到了帝辛的面前,俏麗的臉上掛著一抹溫婉無邪的笑容,讓人不忍心拒絕她的好意。
帝辛這才接過藥丸,試探性地舔了一下,顧瀟然這才意識到帝辛的多疑,不僅如此,還有一個大發現,原本她以為他可能會怕苦,沒成想他會這樣怕苦。
現在才覺得,當發現一個平時無比冷酷的人的軟肋時,原來是件十分有意思的事情。
能感受出苦味的味蕾在舌根部,單單是舌尖舔的那一小下根本嘗不出一絲苦味,因此帝辛放心地將整顆藥丸都送進了口中。
這一動作把對面的顧瀟然嚇了一跳,下巴差點因為震驚而脫臼,她只得屏氣凝神看著帝辛,見他剛剛咀嚼了一下便蹙起眉頭,爾後憤懣地看著她時,她知道這下玩大了。
可感覺到帝辛要把藥丸吐出來的時候,顧瀟然一時情急,倏地起身,整個人趴在了案几上,頃刻堵住了他的唇。
帝辛愣了,顧瀟然也愣了,她沒料到自己的第一反應會是這樣的,這樣的主動對於封建時代的女孩兒來說確實有些超前了。
而帝辛的愣怔卻是為顧瀟然的行為所動容,這樣苦澀的葯她竟然用著那樣津津有味的吃相騙過了他。
一個女子都能忍受的苦澀味道,他竟然會無法承受,這一刻,他是佩服顧瀟然的,同時也在高興。
他終是把葯全部吞下,而趴在案几上的顧瀟然突然回神,發覺自己失態的姿勢懊惱不已,爾後在帝辛含笑的目光注視下緩慢地爬下案幾,重新坐回他對面。
「我……還叫人準備了糖,吃完葯再吃一顆糖,就不會那樣苦了。」
看著顧瀟然羞澀的樣子,帝辛眼中的笑容越發深邃,他勾著唇角說:「你喂我。」
明知道帝辛這是在得寸進尺,可自他口中說出的溫柔要求就像是被施了某種法術,讓她無法拒絕。
她拿出事先放在小盒子里的糖,緩緩送到帝辛的口中,而她的手就要收回時卻被他一把握住,顧瀟然心底重重一顫,身體似是被一股極強的電流擊中。
他眼中的神情充斥著對她滿滿的渴望,她知道那份渴望意味著什麼,更也知道這樣的一個男人沒辦法讓她視而不見,她的心已經一點點為其淪陷。
突然,他俯身,輕輕吻上了她的手,她羞惱地想要掙脫他的大掌,卻發現他將她拿過糖的手指含入口中。
那靈活的舌不斷撩拔著她柔嫩的指腹,痒痒的觸感令人抓狂。
「甜。」帝辛鷹眸含笑,神情曖昧至極地看著顧瀟然羞憤的臉,只是淺淺的一個字卻令她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她快速抽離自己的手,須臾說:「堂堂一國之主,竟如此愛貪小便宜,你若想吃糖陶然居里有的是,何必如此仔細?」
「你在挖苦我?」對於顧瀟然拐彎抹角的挖苦,帝辛絲毫不以為然,須臾又說,「在這裡,我是我你是你,何況,我只討你的便宜。」
顧瀟然緊緊咬了咬唇,帝辛這話實在令她動容,可她卻偏偏非常不合時宜地想起了姬發對她說過的話。
「你可以不願與我結盟,可你不要以為帝辛就是個高尚的男人,只怕你再如何不願捲入其中,此刻,他也不會輕易放開你!」
「妲己,得到你並不意味著會當真得到龍脈,因為血月選中的人是把雙刃劍,善惡難辨,越是想要得到便越是會適得其反。」
這兩句話一瞬間湧現在腦海里,如同兩個炸雷同時在她腦海中轟然炸響,頭痛欲裂。
「你怎麼了?」帝辛擰眉,看出了顧瀟然的反常,遂即擔憂地問她。
顧瀟然秀眉緊鎖,須臾說:「我突然想起還有事沒處理,先失陪了。」
還未待帝辛做出任何反映,顧瀟然便已起身,只留給他一個匆忙的背影,令他一時間有些吳措。
陶然居已不再是顧瀟然的了,這裡更是沒有什麼值得她忙的事情,之所以快速逃離就是因為想起了姬發的話,她沒辦法在他面前呆下去,沒辦法想著那樣的警告面對帝辛的溫柔。
她希望帝辛不願放開她是因為真心愛她,可她害怕自己付出的真心得來的卻是被他利用。
可就算帝辛對她的情感是真心的,那麼她又是否真如姬發所言是把雙刃劍,若是因此害了帝辛她定會抱憾終生。
一下子所有的糾結與無奈全部湧現出來,無論她怎樣選擇,結果似乎都不是她想要見到的,她究竟要怎麼做才能讓自己心裡好過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