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0.第290章 蠆盆
門外適時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跟著惡來的聲音傳了進來:「陛下,後花園的水池內發現侍女屍體。」
寢宮內的兩人同時一怔!
帝辛驀然起身,他幽深的鷹眸死死的凝視著顧瀟然,顧瀟然也瞠大眼睛,明顯被這個消息驚出了一身的冷汗。
侍女的屍體?
藍漓和司琴才剛剛被人帶走,死了的侍女難道是……
顧瀟然想也沒想便跳下床朝花園跑去,帝辛看著懷有身孕的她急切奔跑的背影,眉頭瞬間一緊也跟了上去。
水池內的水已經抽出了大半,當顧瀟然看到池底那具被上百條色彩斑斕的蛇纏繞著的屍體時心臟頓時咯噔一下,兩腿頃刻癱軟無力,整個人跌坐在了地上。
「是習雯……」
她剋制著自己心底的悲痛與對面前場景的恐懼,努力不讓自己去看那些蛇從她身體中鑽出來鑽進去的畫面,她如同一個僵死的人在大口的喘息著,心跳險些衝破胸腔跳出來。
她期待這一切不是真的,可她的眼睛卻不會說謊,習雯真的死了,並且死的如此慘絕人寰!
又一個人為她而死……
她心中不停地念叨著這句話,雖說習雯曾背叛她,但她並不怪她,若非兇手不想置她於死地,她身邊的任何人都不會成為兇手下手的目標,追根究底,都是她的責任。
她已經無法更加痛恨自己,因為這種痛恨已經越來越深刻,她下意識撫上自己的小腹,她真的不確定,若不是因為這個孩子的存在,或許她已經隨他們一道去了,這樣至少兇手沒有了害人的借口!
「陛下,令史初步觀察,侍女應該死於昨日夜裡,距離現在已有幾個時辰了,兇手的手段極其殘忍。」
惡來見帝辛站在池邊一臉驚愕的看著池底的屍體,來到跟前彙報道,說話時也不由自主的瞥了眼案發現場,身為一個堂堂七尺男兒,他看到這樣一幕都不由得汗毛直立。
帝辛俊逸若仙的臉上沒有太多表情,他薄唇頃刻抿成一線,遂即對惡來吩咐道:「儘快查出兇手。」
顧瀟然聽到這句話時不由得一怔,她仰頭看向帝辛,眼中充滿了對他這一命令的驚訝,本以為他依舊會把這件事情歸罪到她的身上,但他卻沒有。
她發現自己越來越不了解這個男人,他總是會在一些關鍵時刻出其不意,讓所有人都捉摸不透,她已經開始懷疑方才對她說那些悔辱話語的男人是不是眼前的帝辛?
「是!」惡來恭聲應道。
「儘快將壽仙宮處理乾淨。」說完,帝辛深深凝了坐在地上的顧瀟然一眼,須臾離開了壽仙宮。
顧瀟然看著他偉岸的背影秀眉深深地擰緊,一切都來的太過突然,她在想是不是因為懷孕才變得如此遲鈍,根本跟不上這男人的思維了。
當一切又恢復原樣,藍漓與司琴二人便回到了壽仙宮,當她們得知習雯已死的消息時不免震驚!
不論她們如何問,顧瀟然都沒有把具體的事情說給她們兩個聽,只因害怕她們因此恐懼,她只是一帶而過的說了一句。
她始終坐在窗邊發獃,藍漓蹲在她身旁,心疼地握住了她冰涼的手說:「姐姐,這一次陛下會不會……」
藍漓的話沒敢再說下去,司琴在一旁抿緊了嘴唇,她自然也知道藍漓的擔憂。
「不會。」顧瀟然說的無比平靜,沒有任何的語氣,說話時眼睛始終望著窗外,眼神似乎飄到很遠很遠。
她對今日帝辛的舉動感到意外,他不僅沒有認定她是兇手,還把藍漓與司琴放回來照顧她,他究竟想要做什麼?
看到顧瀟然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藍漓的神情也隨之暗淡下來,她再次握緊顧瀟然的手說:「姐姐,沒有想到習雯就這樣離開我們了。」
「兇手簡直太心狠手辣了,竟然連習雯都沒有放過。」司琴也在一旁附和著,言語中充滿了憤慨,她突然又一臉后怕的說道,「姐姐,這樣說來,若不是習雯姐姐遇難的話,只怕我和藍漓姐姐其中一個也會遭此不幸了。」
「你們兩個不會有事的。」顧瀟然幽幽的開了口。
藍漓與司琴不約而同的一怔,她們疑惑的看著顧瀟然,她聲音極其平靜,卻透露著滿滿的篤定,彷彿知道兇手不會向她們動手一般。
「姐姐,你的意思是?」
顧瀟然嘆了口氣,說道:「我一直沒有告訴你們,上一次那個綉著雛菊的香包就是習雯在找的東西,或許她的死是必然的,怪我太大意,沒有好好保護她。」
藍漓和司琴聽到這句話時臉上的表情更加的驚訝,她們瞠大雙眼看著顧瀟然,怔怔地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顧瀟然原本以為放過姜梓童她就會收手,她沒有想到,姜梓童會如此變本加厲,她從沒有想過自己的仁慈有朝一日會變成殺人於無形的利劍。
這一夜她想了很多,想到那一個個死在她面前的人,只是她越是想就越是覺得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都疑點重重。
若說習雯是知道兇手下落的人,那麼為什麼之前闖入壽仙宮裡的侍衛要追殺藍漓奪下香包,而不是直接殺死習雯呢?
她不禁響起那日在披香閣內與姜梓童聊天的情景,心中一個大膽的設想把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第二日一早,王宮內外突然傳出一個足以令所有人震驚的消息,當帝辛登上九間大殿後,群臣人手一本奏摺等待著他下達旨意!
帝辛接連翻看了幾本奏摺,不由得對上面的內容感到震驚,他越看眉頭皺的越緊,最終他將手上的奏摺狠狠地攥在掌心,銳利的眼眸睨向朝堂中的王公大臣!
「這個聳人聽聞的消息是誰傳出來的?」帝辛的聲音彷彿來自數九寒天,冰冷至極的聲音穿透寂靜空曠的大廳,響徹在群臣的耳中,半晌,沒有人感吱一聲。
帝辛見沒有人站出來,他眼中的神色更加的憤怒起來,他一下子把手上的奏章狠狠仍在地上,驀然起身,驟然離開王者寶座,踱下台階,高大偉岸的身型立於群臣中央,一抹無形的壓迫也隨之瀰漫在偌大的九間大殿內。
帝辛深諳的鷹眸里迸射出兇狠的眸光,將朝堂之上的群臣全部看了一遍,最後咬牙說道:「證據呢?若是沒有證據就不要無中生有,孤完全能夠以危言聳聽、以下犯上來治你們的罪!」
一直低垂著頭的黃飛虎知道帝辛早已怒火中燒,在心底盤算了一會兒,琢磨著接下來將要說出的話究竟會有幾分勝算。
但是現在看來,即便他們說與不說都已經激怒了帝辛,想到黃蓉妗信中的篤定便也生出一絲把握,他終是咬咬牙,突然從大臣列隊中站了出來,對帝辛躬身一禮,恭聲說道:「陛下,臣有證據。」
帝辛銳利的鷹眸睨向黃飛虎,眼中的流光越發的幽深起來,他咬緊牙根道:「黃將軍有何證據?」
黃飛虎深吸口氣,他今早便收到了黃蓉妗的書信,不僅如此,幾乎宮中所有妃嬪世婦均同一時間傳書信回家,祈求眾臣聯名上奏。
書信中說的十分明確,證實了蘇妲己如今自身難保,這種時候他們只需推波助瀾便可不飛吹灰之力將蘇妲己徹底搬倒,若是放棄了現在如此好的時機,將來蘇妲己腹中胎兒平安降生,只怕再也不會有機會了。
這些原本想要藉助自家閨女妹妹上位的官員們更也不願放棄這大好的機會,只要蘇妲己從此消失,他們的妹妹或是女兒都有可能扶搖直上,他們也就有了飛黃騰達的機會。
黃飛虎抿抿唇,杜元銑以及另外十幾名官員同時站了出來,同聲道:「臣等都有證據!」
帝辛眉頭越皺越緊,他似乎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王子死後,他將所有消息都封鎖住了,不論是侍女或是妃嬪世婦,均叫她們守口如瓶,只因不想把事情鬧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但今天,他看到眾位大臣一臉篤定的表情時,心底還是有著一絲絲的不安情緒在作祟。
始終站在朝堂一側的箕子同樣深深擰起了眉頭,他不知道奏章中究竟說了什麼,更也不知道這些人口中的證據又是什麼,他只得靜靜地站在一邊,等著看他們接下來究竟會拿出怎樣的證據。
同樣對這件事一無所知的還有比干、楊任以及另外一些官員,他們都同箕子一樣靜靜的等待著接下來的事情發展。
帝辛突然輕笑一聲,唇角的弧度卻是森冷至極的,看著他們篤定的眼神,想必他們已經成竹在胸了,他鄙夷的說道:「證據?」他銳利的鷹眸再次睨向那些大臣,一字一頓道,「好,孤今日就好好看看你們所謂的證據!如若無法令孤信服,你們此後便不用再登上這九間大殿!」
帝辛話音落,群臣同時一怔。
就連箕子等人也是一怔,他們明顯意識到這件事情的嚴重性。
就在這時,殿外響起一陣嘈雜的聲音,聲音里多數都是女人,少數的男人聲音便是守在九間大殿外的侍衛。
帝辛再次擰眉,司天監太師杜元銑突然站出來又道:「陛下,殿外的娘娘們就是此事最有力的證人,望陛下應允她們入殿。」
帝辛眼中的怒火越發狂狷,他萬萬沒有想到,那些女人們會來這招破釜沉舟!
他深深凝了眼杜元銑與黃飛虎以及殿內所有上奏的大臣們,看了他們好一會兒,直到看的他們各自地垂下頭不敢言語,他方才咬緊牙根道:「宣!」
說完,他憤慨地轉身步上台階,坐回到天子寶座上,居高臨下的看著這些所謂的證人!
杜婠與黃蓉妗二人最先入殿,跟在後面的無疑是後宮中所有的嬪妃與世婦們,她們齊齊地站在九間大殿正中央,對大殿之上的帝辛恭敬地作揖,齊聲說道:「臣妾參見陛下。」
帝辛沒有說話,更也沒有讓她們起身,他森冷的眸子凝了殿內所有女子一眼,憤懣的問道:「你們的證據是什麼!」
黃蓉妗未得到允許便已正直了身型,她仰起頭,晶亮的杏目直直的看著帝辛,彷彿知道這一次的賭注她們必勝一般,臉上是掩蓋不住的得意之色。
她最先開口道:「陛下,臣妾們今日來到這朝堂之上就是要為了王子殿下打抱不平,若不是貴妃娘娘將有毒的湯羹餵給王子殿下,殿下定不會薨逝!」
黃蓉妗故意提及此事來激怒帝辛,提醒帝辛蘇妲己是害死王子的兇手,讓帝辛對她恨之入骨!
她的確挑起了帝辛的怒火,帝辛狠狠凝視著黃蓉妗,牙根咬的咯咯作響,因著強烈的憤慨,他厚實的胸膛正劇烈起伏著,此時此刻,他恨不得將殿內所有的女人剝皮抽筋!
「你該清楚自己在說什麼,」帝辛說著,聲音雖平靜,可字裡行間卻溢著滿滿的警告,「說這些話是要有足夠證據的,不能憑著你一面之詞。」
黃蓉妗今日來到這裡便已經做好了一切的準備,她更也明白帝辛會是這樣的反映,她並不怕,只要扳倒了蘇妲己,她不信帝辛不會正臉的瞧她一眼,他畢竟是個正常的男人,他畢竟有正常人的需求。
只要沒有蘇妲己,那麼她和宮中的其她女人就可以公平競爭了,不至於所有人都是今天這樣的處境,分明住在各自華麗的宮苑中,卻與冷宮無異,這樣的日子她黃蓉妗早已經過夠了!
今日,她一定要讓蘇妲己死!
「陛下,忠言總是逆耳的,正如良藥苦口一般,蘇妲己就是這宮中的瘟疫,陛下被其迷惑,身處險境卻不自知,臣妾不忍見陛下被妖孽抽骨吸髓,只好捨命諫言!」黃蓉妗的語氣咄咄逼人,完全沒有考慮到帝辛聽到這樣一番話究竟會作何反應。
這番話不僅僅在說帝辛被妖孽迷惑,更也完全挑釁了他身為帝王的威嚴!
這時,杜婠緩緩站了出來,她躬身向帝辛施了一禮,起身,柔聲說道:「陛下,臣妾們今日登上九間大殿令陛下不高興了,臣妾在此代表眾位姐妹向陛下請罪。」她微微頜首,又說道,「臣妾等人並拿不出貴妃娘娘害死王子殿下以及幾名內侍與侍女的證據。」
聽到這裡,大臣們同時看向杜婠,根本沒有料到她會如此說。
黃蓉妗瞬間擰起了眉頭,她轉眸看著杜婠,心下一驚,難道杜婠要在這裡出賣她們?
黃蓉妗正對杜婠恨得咬牙切齒的時候,杜婠緩緩又道:「雖然臣妾等人不知道這些證據,但是臣妾們都知道王子殿下薨逝那日自壽仙宮內亮起的一道紅光,宮中很多侍女內侍們均已見到了貴妃娘娘腹部閃過一抹狐型印記……」
「這種時候,若想證明貴妃娘娘的清白只怕也是件不太容易的事情,試問,凡人如何能擁有這樣震撼人心的異象?而她身上的紅光又為何偏偏是一隻紅狐?」
帝辛微微擰眉,黃蓉妗這才明白杜婠的用意,但仍舊在心底腹誹她心機過重,她居然私自撰改她們事先商量好的說辭!
枉她一個勁兒的激怒帝辛,杜婠卻在這裡裝了大好人!
杜婠說到這裡,杜元銑突然站了出來,他說道:「陛下,婠嬪娘娘言之有理,自從貴妃娘娘入宮后,宮中怪事接二連三,貴妃娘娘不僅擁有預知能力,並且身上還隨時可能紅光乍現,昨日蠆盆一事更是轟動朝堂,這件事臣等已經在極力遮掩,不願這樣的事情傳出宮外被百姓所知,到那時,只怕會就此失了民心。」
「聽杜愛卿之言,孤倒是該謝過愛卿的一片苦心了?」帝辛深深凝著杜元銑。
「臣不敢。」杜元銑立馬躬身,閉上了嘴巴。
黃蓉妗甩開對杜婠的憤慨,隨之上前一步說道:「陛下,如今貴妃娘娘懷有身孕,數月後若是誕下健康的王嗣自然皆大歡喜,怕只怕會是一個異類,杜太師的擔憂不無道理,若是真的因此令整個朝歌面臨一場重大危機的話,不如早早杜絕後患!」
眾人開始人各一句的說著。
聽到這裡,箕子等人方才明白他們究竟在說些什麼,更也是現在這種時候,他知道顧瀟然此刻的處境,他將目光移轉到帝辛的身上,期待著他會對這件事情給出一個明智的決定。
或許,在他的心裡所謂的明智便是對顧瀟然完全的信任。
箕子屏住呼吸,等待著帝辛將要說的話。
帝辛因著強烈的憤怒身體開始顫抖起來,他冷冷的看著殿內咄咄逼人的眾官員乃至眾妃嬪,他突然冷戾的勾起唇角說道:「你們口中的杜絕後患是何意?」
祿父死的當日他因著心中的悲憤沒能將整件事情想清楚,而後的時間裡他始終都在回憶著那日在壽仙宮內看到的怪異景象,更也在逃避著這一個問題,以為自己不用去想就可以將自己置身事外了。
直到昨日他親眼看到伯邑考光裸著上身躺在顧瀟然的床上時,他對她的懷疑才因此消減,而當他看到花園水池中的侍女屍體的一刻就更加堅信他冤枉了顧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