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瀟然看著帝辛充滿受傷與悲痛的眼神,她深吸了口氣,聲音出口卻是平靜如斯:「事到如今,一切都已經不再重要,我只想離開這裡……望陛下成全。」
她的語氣平靜無波,可眼中的堅定卻讓帝辛的心底驟然一顫,他眼中儘是悲痛欲絕的神色。
帝辛站在原地,短短的時間裡,他回想著他們之間的過往,那一個個甜蜜的片段此刻想來竟如同錐心刺骨般的疼痛難忍。
他想要說些挽留的句子,卻從不曾像現在這樣變得如此笨嘴拙舌,甚至不知該如何發出一個音節,他僵硬地站在那裡,呆若木雞,像是一個再也無法挽回愛人心的感情失敗者,周邊的空氣一下子都變得傷感起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著,他們似乎都屏氣凝神,彷彿都不願率先打破此時的寧靜,彷彿害怕接下來的話會成為他們今生的訣別。
房間里的空氣一瞬間變得壓抑起來,彷彿一個不慎就有窒息的可能。
帝辛艱難的吞咽了下,哽咽著開口,打破了此刻這壓抑的氣氛:「阿然,一定要這樣做么?難道你我之間就沒有絲毫轉圜的餘地?」
聽到他的話,顧瀟然不禁一怔,她說道:「你無需如此。」
「那怎樣做你才肯原諒我?」
帝辛清俊的眉宇深深的擰緊,眼中已經瀰漫出一層氤氳的水霧,那晶亮的光澤刺得她眼睛發痛,卻還是堅強的沒有落下一滴淚,顧瀟然強裝漠然的說道:「若是所有的過錯都會得到原諒,那這世上便不會再有罪犯。」
罪犯?
帝辛神色中滿是絕望,原來他在她的眼中已經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罪犯,她已經為他立了罪名,他皺著眉頭問道:「難道一定要讓我跪下向你認錯你才肯原諒我么?」
說著,帝辛單膝跪地。
他的舉動把顧瀟然嚇了一跳!
他是殷商的王,竟然在這種時刻跪地向她認錯,說不感動是假的,只是她的原則不會因為他放下尊嚴向她認錯而有絲毫的轉變!
她怕了他的冷漠,她害怕這樣的事情再次發生,她不屬於這個世界,他們之間存在了太多的隔閡,太多無法逾越的鴻溝,即便今日他們和好如初了,也無法保證今後當真會幸福的過完後半生。
或許他們根本沒有未來!
顧瀟然很快跪在他的面前,急切而淡漠的說道:「我不希望再受到任何的傷害,如果你還存有絲毫對過去美好的追憶,請不要破壞原本完美無瑕的它,我們好聚好散吧。」
「好聚好散?」帝辛狠狠地凝著眉頭,不可思議的看著顧瀟然,他哽噎出口,喉嚨痛的彷彿要裂開了,「原來再多的幸福過往都敵不過我犯下的一次過錯?你當真如此絕情的非要離開我么?」
「你我都是成年人,都應該明白一個道理,有些事情一旦發生了,它會如同一道永遠也抹不掉的傷疤,在今後的每一天里無時無刻不在向人展示它曾經的猙獰,這種煎熬我已經沒有勇氣再去承受,所以……放手吧。」
帝辛深諳的鷹眸深深注視著顧瀟然氤氳的鳳目,突然呵呵的笑起來,表情卻充滿了極致的悲痛,又有著一絲絲自嘲,笑過之後他語氣堅定的說道:「阿然,在孤的世界里從來都是『要』與『不要』,孤不會輕易放開你,你註定是孤的王后!既然你不肯原諒孤,那麼咱們就這樣相互糾纏折磨一輩子吧!」
說完,帝辛不顧顧瀟然驚愕的目光,驀然起身出了寢宮,寢宮門子因著他大力地開啟,狠狠撞向牆壁又反彈回來,此刻正一下下的搖曳著,發出吱吱的聲響。
當藍漓跑進來的時候看著顧瀟然坐在地上趕忙來到跟前將她扶起:「姐姐,您怎麼坐在地上了?趕緊起來,地上涼,對胎兒不好!」
顧瀟然一個字也不說,神情獃滯的看著空曠的寢宮,看著帝辛方才跪著的位置。
有些事情一旦發生了,真的會在心底根深蒂固,每每想來都會無情折磨著各自的靈魂,她真的不敢再相信任何的誓言,她受夠了這裡的勾心鬥角,受夠了被誤解被懷疑,她不是蘇妲己,她從此不再做這個從裡到外虛假的人。
她無力地闔上眼睛,在心底默念著:「子受,原諒我的自私,雖然我依然愛著你,可我更怕失了自我。」
龍德殿。
帝辛坐在天子主位上,殿內站立著費仲與飛廉二人。
帝辛臉上沒有太多的情緒,任何事情都無法左右他在面對政事時做出正確的判斷,哪怕前一瞬間心還在滴著血,一旦坐在了這個位置他依舊可以迅速整裝待發。
他緩緩闔上手上的奏章,抬眸看向飛廉,問道:「這件事屬實?」
飛廉拱手作揖,恭聲回道:「回稟陛下,此事的確屬實,這段時間殷破敗常常與神秘人密切往來,經過臣多方打探,終於證實此人就是姜桓楚。」
帝辛劍眉微微凝了下,若有所思了一會兒,說道:「你確定當真是姜桓楚?」
「臣十分肯定!」飛廉眼神篤,繼而又道,「並且,早在去年甚至更早殷破敗就已經與姜桓楚有著十分密切的往來,記得陛下曾經說過,貴妃娘娘在鷹狗城時無意中探聽到了殷破敗與一名神秘男子的談話,那個被稱為侯爺的男人一定就是姜桓楚!」
費仲緩緩上前,說道:「姜氏的死更加催動了姜桓楚的行動,才讓他在這幾個月內馬腳百出,陛下果然英明。」
原本姜后的死可以無需昭告天下的,帝辛之所以如此做除了要為顧瀟然平反之外,他也一早對姜桓楚有所懷疑,才正巧利用這一契機讓他自亂陣腳。
「求成心切定會出錯,這是千古不變的道理,姜桓楚此刻恨不得孤快點死。」帝辛面無表情的說道,現在任何的恭維對他而言都不會令他的情緒好起來,他始終都是那樣的冷漠,冷漠的彷彿是一個沒有任何情感可言的男人,一個君主。
「陛下,接下來我們要如何行事?」飛廉就沒有費仲那些操心的細胞,他的眼裡只有聽命服從,關心的也僅僅是帝辛下達的每一個指令。
「給殷破敗足夠的兵權。」帝辛淡淡的開口。
飛廉眼中頓時溢著一抹敬佩的神色,他緩緩俯身,應道:「臣領旨。」
「若是沒有其他事情,你們都退下吧。」帝辛說道。
「臣告退。」飛廉作揖後退出了龍德殿。
費仲卻是遲遲沒有離開,帝辛抬眸,不禁問道:「費大夫還有何事稟告?」
自打與顧瀟然說了那番話以後,帝辛便沒再去壽仙宮,他整日將自己關在龍德殿內晝夜操勞,就連飛廉與費仲等人也整日被他拉著一道忙,即便是一些小事情他都要親力親為,彷彿害怕自己清靜下來一般。
雖然他們都沒有將這件事情點明,卻都知道帝辛心中定是對蘇妲己的事情耿耿於懷。
畢竟之前事情鬧得沸沸揚揚,壽仙宮內紅狐乍現更是被各宮娘娘以及朝中官員們誇大其詞,他們自然還知道帝辛幾個月未曾踏入壽仙宮半步……
費仲見帝辛整日操勞著政務,凡事親力親為,不免生出一抹擔憂來,他長吁短嘆道:「陛下,關於姜桓楚一事您完全可以放手讓飛廉將軍去辦,最近朝中沒有什麼棘手之事,還請您多些休息,畢竟您龍體健康才能更好的治理殷商管理萬民,切不可過度操勞。」
「費大夫的好意孤心領了,若是沒有其他事情,你也退下吧,孤還想再看一會兒奏章。」
費仲長嘆一聲,說道:「陛下,朝中大臣怨聲載道,陛下從未出入哪座宮苑,如今正是姜桓楚籠絡人心之時,若是各宮娘娘再沒有得到陛下的寵幸,只怕姜桓楚也會趁虛而入拉攏那些大臣,從前陛下寵愛貴妃娘娘眾所周知,臣深知陛下心意便也不敢多說什麼,這種緊要關頭……」費仲微頓,再次說道,「還請陛下為大局考慮。」
費仲的一句為大局考慮帝辛自然明白是什麼意思,走出龍德殿的帝辛始終在回想著費仲的話,他遣退了奉御官,獨自一人漫無目的的走著,當他不知不覺來到一座宮苑門前時驀然抬眸,才發現自己竟然來到了壽仙宮。
顧瀟然決絕的話語依舊響徹在耳邊,他當真如此令她心寒么?
此刻正是黃昏,落日的餘暉將天空染成了金紅色,也將他的身影拉長,帝辛薄唇抿成一線,邁開步子踱進了壽仙宮。
推開寢宮的門子,室內的兩人均是一怔,正教顧瀟然縫製小衣服的藍漓趕忙從筵席上起身,畢恭畢敬的說道:「奴婢給陛下請安!」
帝辛沒有回應藍漓,他深諳的鷹眸里儘是柔和的神色,特別是當他推開門子的一瞬見到顧瀟然手裡拿著小小的衣裳,臉上掛著絕美的笑意時,他彷彿找尋到了可以打動她,讓她留下來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