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第189章 送飯

  這中間,趙菲還做了一碗糖荷包蛋給外婆當點心。 

  鮮黃的蛋黃、雪白如玉的蛋白凝固包裹著,沉沉浮浮在大碗里飄浮的兩個雞仔,讓人看了格外有食慾。 

  外婆高興地吃了點心,又躺下睡覺了。 

  看著外婆安心之後熟睡的臉龐,趙菲忽然覺得,外婆應該是這輩子都沒怎麼放心睡過好覺吧。 

  養育了四個子女成人,這期間要付出多少精力不說,平日里這樣忙碌的家事,一樣也不能少。 

  過去農村裡的炊具落後,早二十年代更是連電都沒有,大家做飯只能用燒柴的方式,照明就用火光微弱的土油燈。 

  為了能讓一家人早起就能吃到飯,在這種落後的條件下,農村的婦人一般四點多就要起床做飯,而晚上要一直忙到八九點,黑燈瞎火地實在看不到了才停下手頭的活。 

  但說停下也不確切,有的還要借著微弱的煤油燈給家裡的孩子縫縫補補,或者編草鞋、竹席,總之,手頭上的活是一年到晚都做不完的,要一直到十點多才能入睡。 

  也許,這生病的時候,才是外婆惟一有理由可以沉睡的時候,難怪她一睡著,就好象不願意醒似的。 

  趙菲心裡對母親拉自已來做家務所存有的一點最後的抱怨也消失了,如果能讓外婆安睡三天,那是一件多麼好的事情啊! 

  看看外婆床頭方桌上的時鐘時針指向十點,趙菲便得趕緊去準備午飯了。 

  外婆家裡還沒有電飯鍋,所以午飯必須在大灶上做。 

  趙菲先把一撮稻草放在灶里,上面再蓋上一層易燃的山茅草,最後再上面架上兩枝油脂豐盛的松枝,才用大灶邊灶孔上放著的火柴點燃了最下面的稻草。 

  小小的火苗開始因為吞食稻草而愈變愈大,慢慢變成藍色的火焰席捲了山茅草,灶膛里一片火紅,松枝「啪啪」發出了歡叫聲,趙菲見火已經點好,便往灶膛里塞進四枝手腕粗的劈好的木柴,把淘好的米倒里涮好的鐵鍋里,倒上水,蓋好鍋蓋做米飯。 

  隨著鍋里的水被燒開,趙菲打開沉重的木鍋蓋,看水份慢慢被燒乾了,便撤去灶下的兩根柴火,只留下另外兩根燒燒燒著,把米飯熬熟。 

  米飯這邊的事搞定,趙菲便開始切肉,外公買的是五花肉,農家養的土豬,油膘肥白,瘦肉倒是淡成一圈紅暈,微不可見,把這五花肉劃成巴掌大的片,趙菲決定做個東坡肉。 

  不過,這裡的口味肯定不習慣那麼甜,趙菲除了熬糖色放入白糖外,沒有再增加額外的甜度。 

  把糖色在鍋里熬好,把切好的肉放進鍋里拌勻,順便爆爆油,接著倒入半鍋的水,往裡放入八角、桂皮、鹽、醬油、料酒,再蓋上鍋蓋,用文火慢熬。 

  青菜倒不急於做,因為做太早了,菜涼掉后就不好吃了。 

  她把園子里摘的新鮮苦瓜切成兩半,掏乾淨裡面紅艷艷的苦瓜籽之後,便把苦瓜切成斜長條,再用泡湯的鍋在煤爐灶上坐上水,等水開了,便把切好的苦瓜倒入滾水裡,再撒上鹽和微量的油,蓋上鍋蓋,靜等苦瓜湯熬好。 

  不到二十分鐘,整個廚房裡便溢出了食物香氣,裡面有:米飯的芬芳、東坡肉特有的肉香、苦瓜湯微微的苦香…… 

  「秀蓮,今天做什麼好吃的,味道這麼香?」 

  一個鄰居挑著水走過廚房,聞到食物的香味,不禁探頭問道。 

  「劉嬸啊,是我做的,沒什麼,肉和飯啊!家常菜。」 

  趙菲趕緊回應。 

  「喲,阿菲啊,你也會做飯啊?聽你外婆說你書念得很好,沒想到飯也做得這麼香,呵呵,秀蓮真有福氣。」 

  鄰居邊誇邊走。 

  農村裡被誇有福氣,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如果劉桂珍聽到了,肯定又高興了。 

  趙菲倒沒想什麼,她打開鍋蓋,看到米飯已經熟透了,便把下面的柴全撤了,留下還散發著紅光的炭火溫著飯。 

  苦瓜湯也熟了,嘗了一口,不用放味精,一陣鮮苦。趙菲封好煤爐,把湯坐在煤爐上,免得涼了。 

  東坡肉已然成形,巴掌厚的肉塊,紅光油溢,在鍋里燉得顫巍巍的,看著就想讓人咬上一口。 

  趙菲把肉盛在大盆里,洗乾淨鍋,開始炒上海青。 

  這個季節的上海青容易招蟲,如果是在城裡菜市場賣的,都是打很多葯才能養得沒有一個蟲孔、油綠綠十分可愛。自家的菜當然不會打農藥,可是也正因為這樣,上海青的葉子上被蟲咬得一個洞一個洞的,不過,反而是這樣的菜吃起來放心。 

  青菜炒好,起鍋之後,趙菲就準備往地頭送午飯了。 

  割稻子都是一氣呵成的,為了趕時間和進度,離家遠的田地,都是由家裡人送飯去吃。 

  一般人也都是從離家遠的山地開始割稻子,劉家今天第一天開鐮,割的就是離這五里多地山上的稻子。 

  見外婆還在睡覺,趙菲就沒有叫醒她,準備等送完中飯回來再叫她一起吃。 

  送飯有一套專門的家什,把湯和米飯用專門的鋁飯筒裝好,再帶上碗筷,肉和青菜裝在有封蓋的大飯盒裡,這些都裝在大大的菜籃里,趙菲頭上戴著竹笠,提著菜籃就往山上的田地出發。 

  其實劉家在山上的地具體是哪裡趙菲並不太清楚,但劉桂珍臨走時指了個方向,告訴她到對面山上那棵可以看得見的老松樹下,有一個往左的岔路,往那一直走就能看到了。 

  老松樹從趙菲童年的印象里就一直矗立在那裡,自然不會認錯。 

  所謂看山跑死馬就是這樣,明明站在外婆家看對面那棵松樹挺近的,但還是走了快半個小時才到。松樹下左手邊的確有一條被踩出來的小路,彎彎曲曲地通向大山的深處,趙菲便毫不猶豫地往裡走進去。 

  一路上頭上的樹木遮天蔽日,山鳥不時驚飛,走了好一會兒,才聽到前方傳來熟悉的「嚓嚓」的割稻聲,趙菲鬆了口氣,總算找到人了。 

  「外公,媽,吃飯了。」 

  「喲,這麼早就送飯過來呀?我還和你媽說,不知道你懂不懂做飯呢!」 

  劉裕至收好鐮刀,有些意外地走上田梗,然後蹲在田梗邊的小溝里洗手洗鐮刀。 

  趙菲把擔來的竹籃放在邊上一棵大樹的蔭涼下,如華蓋一般的樹傘正好提供了休息場所。 

  趙菲一看,這一上午的戰績還不小,劉桂珍和劉裕至已經把能看得到的田地割了一半。 

  「下午我來幫你們割稻子吧?」 

  趙菲主動請膺。 

  「不用了,你都很少割過稻子,萬一曬中暑就不好了。早上割了這麼多,一會要脫粒,你把家門口那塊場地掃乾淨,我脫粒挑回家就在那曬。」 

  劉裕至交待。 

  趙菲一想曬穀子也是大事,便沒再說什麼,看來留守在家裡也不是輕鬆的事。 

  「不錯啊,這肉做得很好吃,阿菲你很做做飯的天份啊!」 

  劉裕至打開趙菲帶來的菜,心裡原本不指望外孫女能做得多好,此時乍一見賣相誘人的肉,不禁肚子一陣「咕咕」亂叫。 

  他招呼劉桂珍上來吃飯,趙菲打了兩碗湯,先讓他們喝了,免得被硬硬的米飯磨壞了胃。 

  隨著半人高的水稻桿被割倒,水田裡只剩下低矮的稻茬,原來被水稻遮住的山壁也完整地露了出來。 

  趙菲一看那水田靠近山壁的地方,露出了三塊墓碑,不禁好奇地問: 

  「外公,那是誰的墓啊?為什麼葬在咱們的田邊?你一個人來這裡幹活,這麼多墓你怕不怕啊?」 

  「哈哈,怕什麼怕啊?中間一塊是你太外公的,左邊上是太外婆的,最右邊是我大哥的,他七八歲就夭折了。這些都是咱家的人,有什麼好怕的。」 

  啊?趙菲沒有想到,這墓地里葬的還是自已的祖上,不禁上前仔細察看了一番才又回來,問道: 

  「外公,為什麼他們的墓會在田邊啊?」 

  「這塊田,從來都是咱們家一直在種啊。田地對農村人來說最重要的,所以大家死了以後也要守著自已的田地的。」 

  劉裕至說不出所以然來,就把最直接的想法說了,卻讓趙菲頗為動容。 

  想著墓地里從未謀面的祖上,正是他們一代代辛勤勞作才有了自已,心裡一種奇妙的感覺在流淌。一向會讓人感覺陰森可怕的墓碑,此時也不復猙獰恐怖的形象。 

  「阿菲,你快回家吃飯吧,吃了飯就把場地掃乾淨,再過一小時,大約就能開始挑穀子回家曬了,你得抓緊了。」 

  劉桂珍邊吃飯,邊催趙菲回去。 

  「知道啦,外婆也沒吃呢,我得回家叫醒她吃飯。」 

  趙菲從坐著的地下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灰,就空著手回去了。 

  到了家裡,外婆還在睡覺,真是應了趙菲的想法,有了女兒和外孫女來家裡幫助,外婆似乎有了可以一睡千年的感覺了。 

  趙菲自已匆匆吃了飯,把剩下的溫在鍋里,就趕緊掃起門前的場地來。 

  這場地是青石鋪的,石縫間勾上了水泥,估計就是為了怕曬稻穀時會落入縫裡,上面原本是泥和草屑,經過一番打掃后,就乾淨了。 

  遠遠地,趙菲看到對面山上那棵松樹下,出現了一個挑著擔子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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