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1章:
她用無盡溫柔的聲音,喃喃低語:「歡歡……你醒醒……歡歡……不要跟樂樂開玩笑,好不好?!樂樂知道錯了……你回來,你不可以這樣懲罰樂樂,不可以。樂樂向你保證,變回以前聽話的樂樂,你罵樂樂,樂樂不還口,你打樂樂,樂樂也不還手,一心一意以你為中心、只愛你,好不好?!歡歡……只要你回來,我什麼都聽你的,好不好?!不要離開樂樂,樂樂……真的知道錯了……歡歡……」
她不停用自己的小臉,緩慢在皇甫御的臉龐上蹭著,見他不動彈,立馬又用鼻尖親昵地去蹭他誹。
這個動作,是她小時候每天早晨最喜歡對他做的煙。
那時候,活潑好動的她,每天就像打了雞血的一樣,渾身充滿戰鬥力,每天都不知疲憊,起得特別特別的早,尤其是不用念書的周末,天未亮她便睡不著了,吵著皇甫御起床,跟她去玩。
年幼的皇甫御,卻特別喜歡賴床。
好幾次,她去掀他被子,去推他,去捏他鼻子,或者扯開嗓子放聲高歌,目的就是把他吵醒。
後果是:他醒是醒了,卻是極其憤怒的,他凶他,把她罵得狗血淋頭不算,實在太氣憤,還會打她屁.股,把她揍得眼淚橫流才滿意。
可是,那時的自己,或許是因為年紀小,從來不長記性。他越是凶她、罵她、揍她,她越是偏偏要去吵他,煩他,使出渾身解數去折磨他。
經過漫長的越挫越勇的摸索,她終於找到一個特別的方式,既能成功把他叫醒,又不會挨罵挨揍。
就是……像現在這樣,用自己的臉與鼻尖去蹭他。
或許是怕癢,那時候不管他睡得有多沉,只要她這樣來來回回蹭他,便會立刻睜開眼睛,用非常複雜與困惑的眼神望著她。
長大之後,她一直是懷念這個親密無間的動作的。
不計其數的夜晚,她躺在他的身邊,睡覺之前都會暗暗發誓:第二天早晨,一定很早很早就醒,然後去蹭蹭他,想看看現在的皇甫御,跟當年是不是一樣。
只是,皇甫御卻沒有給她這個機會。
她每天睜開眼睛的時候,他要麼已經去上班了,要麼已經在衛生間里洗漱,或者在衣帽間換衣服……
她一直倔強的認為:如今與當年一樣,只要自己這樣蹭他,他不管睡得再沉再死,都會睜開眼睛清醒過來。
可是……
這一次不管她如何去蹭他,如何在他耳邊呼喚他,他依舊雙眼緊閉,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裡。
仿若再也聽不見她說話,再也不會回到她的身邊,就像……當年的鄭君南一樣。
熟悉的懼怕與惶恐,如夏季猛烈的暴風雨,兇猛得近乎殘忍的鋪天蓋地席捲向她,嚴嚴實實把她團團包圍。
蘇靜雅以為自己的眼淚與悲傷,跟她此刻的身體一樣,早被凍僵了,她哭不出來,一滴眼淚都哭不出來,而悲傷也被凝凍在那裡,無法在她身體里、思緒里、胸腔里擴散,可是……
當她徹徹底底明白:皇甫御,離開他了,這輩子再也不會回到她的身邊,她永遠失去他了,她開始發瘋一般,發出撕心裂肺的呼喊,一遍又一遍的喊著他的名字。
眼淚就像決堤的洪水,奔涌而出。而凄厲的悲傷,更是像密集淬毒的箭,狠狠刺向她,把她刺得遍體鱗傷,宛如活生生要將她千刀萬剮一般。
她拽住他沾滿污穢與鮮血的殘破不已的衣角,瘋狂地搖晃著。
歇斯底里的呼喊聲,絕望,沙啞,顫抖。
「歡歡,不要離開我……歡歡……你醒醒啊,睜開眼睛看看我!!!我真的……真的有很多話想要跟你講……歡歡……你能聽見我說話嗎?!歡歡……你說過,你不會拋棄我的。我知道,是我太任性,是我不相信你,是我錯了,一切的一切全部都是我的錯,我向你道歉,你可不可以像小時候一樣原諒我?!……你不要這樣懲罰我,我以後再也不犯錯了,好不好?!!太殘忍了……歡歡……」
「你不是一直想要女兒嗎?!不是一直想要雙胞胎女兒嗎?!歡歡……你只要醒過來,我們就可以有女兒了。你能感受到她們嗎?!歡歡……」蘇靜雅胡亂抓過皇甫御血肉模糊的手,按在自己微微凸出來的腹部,口齒不清地說,「你答應過我,會陪我一起等女兒降臨的。難道這一次,你還想像上一次一樣
嗎?!把我和女兒扔下,不顧嗎?!」
「女兒剛告訴我,她們會生氣,長大以後會一直不理你,你看在她們的面子上,回來,好不好?!不要離開我……」
「就算你生氣了,就算你現在不想理我!!那你可不可以告訴我,我到底要等多久,要等多少年,你才肯回來?!」
「只要你肯回來,多少年我都可以等下去。」
「我願意一直一直等下去……」
「可是歡歡,我真的……不想每天都沉浸在想你,卻不能看見你,不能擁抱你的日子。那樣,真的太痛苦了……」
「歡歡……」
蘇靜雅跪在血泊里,抱著紋絲不動的皇甫御,哭得傷心欲絕,她將自己的小臉,深深埋在他的懷裡,含糊不清地說:「歡歡,樂樂好冷,真的好冷,你可不可以再抱我一次?!歡歡……求求你,在抱抱我,好不好……」
「歡歡……你說……這輩子,我們到底還能不能見面啊?!你不回來找我,換我去找你,你還會不會不理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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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亦與白拓等人,風塵僕僕趕來時,倉庫,早已空無一人,那般的空蕩,那般的死寂,倘若不是裡面狼狽的打鬥場面,他們會產生一種錯覺:彷彿,這裡,壓根什麼都沒發生過。
他們久久站在入口,半晌,韓亦與白拓才舉步走進去。
警惕地注視著四周的一切。
在他倆以為倉庫沒有人,皇甫御與蘇靜雅被神秘莫抓走時,突然聽見速凍車的一側,傳來絮絮的低吟聲。
他們兩人本能機警的對視一眼,然後動作迅速地繞過去,舉著槍,精準地對準聲音的源泉。
然而,當他倆看清眼前的場景時,不禁錯愕地瞪大眼睛。
滿身是血的蘇靜雅,緊緊抱著血肉模糊的皇甫御,倚靠著車身,她一遍又一遍地親吻著皇甫御鼻尖,然後用沙啞,卻柔情得近乎能浸出水的聲音,不停循環地說:「歡歡,我是不是忘記告訴你,我給咱們的寶貝,取了個很好聽,很可愛,很有寓意的名字?!大寶貝,叫艾艾,皇甫艾,小寶貝叫妮妮,皇甫妮,合在一起就是:皇甫愛你。歡歡,我愛你啊,真的很愛情。」
「我給咱們的寶貝,縫製了很多漂亮的小衣服、小鞋子,一直沒有給你看,只是想給你一個驚喜……歡歡……我明天就給你看,好不好?!寶貝們的衣服和鞋子,真的很小……很小……很小很小……」
韓亦與白拓驚愣了許久才猛然緩過神來,他們驚嚇得心臟病差點都犯了,連忙收了槍,與檢查皇甫御的傷勢。
可是,他們的手還沒碰到他的身體,立即被蘇靜雅兇狠的眼神給呵退回去,她疾言厲色,分外兇狠地咆哮:「不準碰他!!!!誰敢碰他,我一定……殺了誰!」
恐嚇完畢,蘇靜雅不禁再次收緊擁抱住他的力道,用力狠狠地抱住他,那戒備惶恐的模樣,彷彿深怕有人把他從她身邊搶走。
「蘇靜雅,再不送醫院,三弟會死的。」白拓斂了斂眉,低聲說。
然而,話音剛落,蘇靜雅愈發兇狠的呵斥,再度響起,她憤恨地說:「你才會死!!!歡歡不會死!!!他剛剛還跟我講話呢!!他跟我講了一個故事!!!很動人的故事……」
中途,皇甫御的確清醒過一次,看她哭得那麼的狼狽與凄慘,也的確跟她講了一個故事。
「靜雅,你冷靜點,現在必須送醫院。」白拓說,言畢就要用蠻力把皇甫御搶過來。
韓亦卻制止他的行為,用無比溫和的嗓音詢問:「那你可以告訴我,他跟你講了什麼故事嗎?!」
蘇靜雅眨了眨還掛著晶瑩剔透淚珠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韓亦,若有所思半天,忽而揚唇明媚地笑起來,布滿鮮血與灰塵的小臉,立即浮現兩顆圓溜溜的酒窩。
她笑得異常的甜美與幸福,連說話的聲音都依然的自豪與滿足。
她說:「歡歡說,從前有一戶農家,養了兩條豬,一頭公豬與一頭母豬。公豬對母豬特別特別好,每天把自己的食物給母豬吃,自己就吃一點點,不僅如此,母豬睡覺的時候,他還給她放哨。久而久之,公豬越來越瘦,母豬越來越胖。有一天,他正在放哨的時候,忽而聽見農夫說,母豬長這麼胖,要把她殺了,於是從那一刻開始,公豬性情大變,每天不再把自己的食物給母豬吃,反而還搶母豬的那一份吃,母豬睡覺他也不放哨了,卻要母豬給他放哨,於是……母豬覺得他不愛她了,非常的憤怒,非常的生氣,非常的委屈,整日抑鬱寡歡,終於……母豬越來越瘦,公豬越來越胖,幾個月過去了,公豬已經胖得不能再胖,農夫便把他拖出去宰了,拖出去之前,公豬對母豬說:不要把自己吃得太胖,睡覺也不要睡得太死,要好好照顧自己。公豬死了,母豬非常的難過,非常的傷心,她忽然有些明白公豬為什麼突然心情大變,更明白公豬不是不愛她。有一天,她躺在公豬睡覺的地方,忽然發現地上,有公豬用牙齒磨出的幾個字:如果愛情無法用言語表達,我願意用生命來證明……」
蘇靜雅平靜地講出這個小小的故事,卻早已淚流滿面。
他一直在強調:如果愛你,無法用言語表明,我願意用生命來證明。
她緊了緊懷裡的男人,情不自禁地低頭去吻懷裡的男人,她喃喃低語:「他還說,這輩子不能再照顧我,讓我把孩子平安生下來,然後好好活下去……」
「可是大哥……我真的發現,沒有他,我真的很難堅持下去……這裡很痛,這裡也很痛,完全沒辦法呼吸,我覺得馬上就要窒息了……」蘇靜雅空洞著大眼,失魂地說。
韓亦聽了之後,薄唇緊抿,好一會兒才說:「靜雅,如果相信大哥的話,把他交給我。」
韓亦摸了摸皇甫御的脈搏,幾乎沒有跳動了,就是偶爾跳動一下,心頭不由得一緊。
蘇靜雅聽了韓亦的這番話,當場立即又戒備起來。
她死死抱著皇甫御,哽咽不清地說:「不要。我和歡歡,不過是想要在一起而已,為什麼你們都要阻止我們在一起?!不要分開我們,好不好?!求你……求你們……不要這樣殘忍……」
「再這樣下去,他會死的!!!」白拓有些急躁與憤怒地咆哮。
蘇靜雅卻含淚地說:「他死了,我就去陪他。在這個世界上,我們都過得太辛苦,太疲憊了,或許換個世界,我們就能好好在一起了,在那個世界里,沒有仇恨,沒有壞人,更沒有那些阻止我們在一起的人……」
白拓聽了這話,不由得呼吸不通暢。他總覺得,再這樣瞎耗下去,是完全沒有結果的。
於是,他重重呼出一口氣,對著韓亦使了個眼神,兩人齊上陣,直接把皇甫御從蘇靜雅的懷裡搶了過來。
蘇靜雅頓時像是瘋了一般,撲過去,緊緊抱住皇甫御,嚎啕大哭的瞪著韓亦與白拓:「不要搶走我的歡歡!!!不要分開我們!!!不要啊!!!請你們不要這樣對我!!!不要搶走他……」
韓亦與白拓聯手,扛著皇甫御幾步往外走。見蘇靜雅一直纏著不放,他對白拓說:「攔住她,別讓她跟來!!」
「嗯!大哥,你趕快送三弟去醫院吧。」白拓死死抓住蘇靜雅的胳臂,低聲對韓亦說。
蘇靜雅想要追過去,可是,卻被白拓死死拽住,任由她如何捶打,撕扯,就是擺脫不了。
她歇斯底里、悲痛欲絕地嚎叫,久久響徹在倉庫內,她模糊不清的視線,迫切地追隨著韓亦的背影,她一遍又一遍的呼喊皇甫御的名字,卻再也無法將他召喚回來。
撕心裂肺的哭喊聲,許久許久才一點點止住。那一刻,蘇靜雅好似被抽走了靈魂的行屍走肉,佇立在那裡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