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寒冷的年華 (九)
她這麼問,姥姥就微笑了,說:「要是再來商議,說不定就會哦。」
姥姥伸手摸摸索鎖的臉,索鎖頭一歪,蹭蹭姥姥的手。
「是不是那個蒙經理趁我不在來家裡找您談了?」索鎖問。
「沒有。在街上偶然遇到,跟我閑聊呢。沒跟我提房子。9號的事,是我聽居委會的陳老太太說的。」姥姥輕聲說磐。
索鎖沉默片刻。姥姥說話的語氣,好像是怕她不開心。她看著姥姥,有一會兒沒出聲。想一想,好像人家這麼做也沒有什麼不應該的。每次找她,都會碰一鼻子灰……談不下去當然就會用別的方法。她倒是也不意外。蒙春天看著就精明,事實上更精明。
索鎖輕聲問:「要是真開到上億,那個蒙經理也真敢。」
「說的是呀。」姥姥說。
索鎖輕聲問:「要是真拿到那麼多錢,會不會像中了彩票?候」
姥姥笑笑,搖搖頭,又說:「這房子,留著它是吃錢,賣了它又捨不得。不過……」
「以後要是他再來聊天兒,不要和他啰嗦。」索鎖說。
姥姥緩緩地點了點頭。
「姥姥,」索鎖看著姥姥,「咱不賣房子。您不是說捨不得?那就不賣。我不想您這把年紀還要挪地方。住慣了哪兒就在哪兒……」
姥姥看著索鎖,嘆了口氣,說:「我是不想你這麼累,鎖鎖。我是說過想在這裡終老,可是現在那麼多居住環境很好的小區,換哪兒住都很不錯的。」
「那您去那些小區里看過?給我舉個例子。」索鎖笑著說。
姥姥想了想。
索鎖知道她舉不出例子來。姥姥就沒怎麼走出過這一區吧……她把姥姥身邊的毛線團拿在手裡揉著。
「我不累。多做幾桌頂級席面就來錢了。以前我還是懶,太挑客人。」索鎖拉著姥姥的手,微笑著說。
姥姥的手涼涼的,她搓了搓,想讓她暖和點兒。
「你怎麼會不累。我們守著金飯碗要飯吃。」姥姥說。
「哪兒會那麼嚴重。咱們最大的煩惱不也解決了嘛?把屋子收拾的這麼好,怎麼捨得就讓給別人了?姥姥您想,新主人肯定看不上咱們弄的這樣。他到手是要重新裝修的吧?到時候地板要掀掉……這老木頭這麼多年了還保養的這麼好,是多少人努力的結果?回頭換上全新的呢?外牆,萬一不喜歡,貼上瓷磚呢?您見過給外牆全貼上瓷碟子的那張圖片沒有?咱又不能把協議里寫明白保持原狀……就算是寫了,回頭人毀約賠錢,能恢復原狀嘛?」索鎖掰著手指頭說。
姥姥不織圍巾了,看著她,笑道:「你這個孩子就是……明白了。你還不去做早飯?」
「這就去做……姥姥,雖然說您要是真動心思把房子賣了,我也沒轍。這事兒最後還是您做主。不過您想想,以前挺多挺難為的時候都過來了,現在沒什麼麻煩了,為啥還要走這步?」索鎖站起來,「我去做蛋餅……來碗疙瘩湯好不好?吃點兒熱乎的。今天好冷啊。」
「好。」姥姥說。
索鎖往廚房走。走了兩步回頭看看姥姥,說:「我會一直在您身邊的。」
姥姥的身影在暖光中單薄而美好……她看著,心想在她第一眼看到姥姥的時候,其實就莫名覺得好。也許這是世上對她來說僅存的好了……
「我可沒打算孤獨終老……就是不在這裡住,你也得在我身邊呢。」姥姥卻沒看索鎖,繼續織著圍巾。
索鎖笑了笑,看看時間差不多,趕緊去廚房準備早餐了。
雞蛋餅和疙瘩湯都是簡單的食物,她三下五除二就開火了……中間聽到外頭門鈴響,她關了火跑出去開門。
彭因坦拎著東西站在門外,她擺擺手讓他自便,跑回廚房的路上往客廳扎了一頭,大聲說:「姥姥,彭因坦來了……」
她跑不見影兒了,彭因坦才聽見姥姥在問:「小彭來了?」
「姥姥,是我!」彭因坦把東西都搬進門才換鞋。
他進門來,聞到香味,頓時覺得更餓了。
姥姥收了圍巾,看著他問:「還沒吃早飯吧?餓了嗎?索鎖很快就做好了。」
「餓,就等著來蹭飯呢,姥姥。」彭因坦笑著說。
他等姥姥示意請他坐下,剛要坐下,就聽一陣腳步聲過來,回頭一看,索鎖過來了。他笑眯眯地看著她說:「東西都擱門廳了,你看看是不是都在——然後我那兒有點兒用不著的東西,一起拿過來了。你用得上就用,用不上就扔了好了。」
索鎖不接他茬兒,跟姥姥說:「姥姥,飯好了,來吃飯吧。」
她說著話,跟彭因坦指指身後,意思是讓他去洗手。
彭因坦笑著去了,索鎖等姥姥去餐廳了,過去看了眼彭因坦帶過來的東西。其中三個是她昨天落他車上的沒錯,還有兩個大袋子,她打開大體上看了看,合上袋子先回廚房拿蛋餅和湯送出來。這時候彭
因坦已經不客氣地坐在姥姥身邊了,正在跟姥姥聊山裡這個時候天氣會不會冷……她放下湯盆,瞅了彭因坦一眼。
彭因坦也瞅她一眼,說:「……應該蠻冷的。我聽朋友說,嶗頂早就下雪了。前幾天他們進山燒香呢,山裡比外頭冷很多。姥姥您可是得帶夠了衣裳,穿暖和點兒。」
索鎖轉身出去端蛋餅,好抖掉一身的雞皮疙瘩。等她回來,就看彭因坦正笑的賊兮兮地給姥姥盛了疙瘩湯放在手邊。她把盤子放下來,彭因坦轉過臉來彷彿沒在意這蛋餅,她卻發現他跟陰謀得逞似的嘴角有一絲餘外的笑……她坐下來,拿筷子先給姥姥往小碟子里盛了個蛋餅。
蛋餅很柔軟,筷子一戳就容易破,她夾的很小心。
「小彭快吃吧。」姥姥笑著說。
「好啊。」彭因坦也笑著,夾了個蛋餅過來。
索鎖做的蛋餅厚薄均勻,淡淡的黃色蛋餅上綠色的蔥花散布均勻,聞起來非常的香。他吃一口疙瘩湯已經覺得很鮮香,胃口大開,卷好雞蛋餅咬一口……他看了索鎖一眼。索鎖低頭吃著疙瘩湯,沒看他。
他就笑笑,很快吃完了一個又吃一個……
索鎖以為八個雞蛋餅怎麼也夠了。但顯然是她對彭因坦的實力有所低估……雖然這蛋餅確實也不大……姥姥吃了兩個蛋餅之後說要去清點一下東西先離席了,索鎖看著彭因坦筷子戳向盤子里最後一個蛋餅的時候,忍不住說:「彭因坦,你會不會太能吃了點兒?」
她還記得彭因坦第一次吃她做的食物,那表情該是多麼的剋制。就算是看得出來他還算是喜歡吃,也絕不超出限度吃撐了。
「你知道胃口一旦撐大了,很難收的。」索鎖本以為她這麼說著,彭因坦準會收斂一點兒,可是她又估計錯誤,彭因坦根本就不在意她的打擊,很坦然地把最後一個蛋餅夾起來放到自己盤子里,疊了兩疊方便下口——他一口下去就咬了三分之一。索鎖看看剩了大半湯盆的疙瘩湯,「你還真是專門照著乾貨下嘴。」
疙瘩湯也很鮮美,她自己倒是又忍不住再吃一碗。
彭因坦把最後一塊雞蛋餅咽下去,才說:「小氣死了。不就吃了四個蛋餅么?我年輕的時候一口氣吃過四盤牛扒……」
「真英雄啊。得吃一大把消化葯把?」索鎖站起來要收碗,彭因坦忙攔著說自己還要吃疙瘩湯。索鎖一巴掌拍到他手上,「不準吃了。胖起來會丑的。」
彭因坦本來也是吃飽了,被索鎖一說就放開手,哈哈一笑,說:「我胖起來也是個漂亮的胖子。」
「你以為你是康一山?那才叫胖起來也叫漂亮……喂你幹嘛?」索鎖被彭因坦照腦門兒上彈了一下。
彭因坦沒出聲,斜了索鎖一眼,起來就端了空盤子出去了。
索鎖摸著腦門,出了餐廳看到彭因坦在幫姥姥把包拎出房間——姥姥那個房間很小,彭因坦往外走,像是從一個貓耳洞里鑽出來,有些局促的感覺……彭因坦一出來就看到她,說:「我先把姥姥的東西拿上車。」
他從索鎖面前走過去了,姥姥的那個老式行李箱和提包在他手上拎著,像是尺寸都縮小了很多。
索鎖站在那兒看他走到門口換鞋了,才回過神來看看姥姥,說:「不用著急吧,姥姥?剛吃完飯,休息下再走。」
「這麼麻煩小彭合適嗎?」姥姥出來,問。她整理著外套,手臂上搭著一條整齊的羊毛圍巾,鞋子也換過了,看樣子是準備馬上就出門了。「還是早點過去吧……小彭說他送我們過去。我怕麻煩他了。山裡路又不是很好走。」
「嗯。」索鎖點頭。彭因坦既然已經來了,就讓他送吧。反正……「那也不能白讓他吃那麼多雞蛋餅,是不是?」
姥姥這才笑了,說:「你這孩子。你是辛苦做早飯,小彭開車跑個來回也很辛苦。」
「他說沒去過嶗山,想去山裡玩兒的。順道送咱們去而已。」索鎖笑道。
姥姥戴上圍巾,說:「那你回頭再給他做雞蛋餅吃。我看他挺喜歡吃的。」
「是呀,不喜歡吃還能一口氣吃四個……姥姥,他也太能吃了。」索鎖端著空盤子送進廚房去,大聲說。
「我不就吃了四個嘛,再說我不吃光,涼了也沒有熱著吃好吃。」彭因坦回來正好聽到她大聲跟姥姥說呢,不服氣地說。「姥姥咱走。我開車送您,不要她了好么?」
姥姥笑眯眯的,等索鎖出來,看著她一邊擦手一邊瞪了彭因坦一眼說讓他等等,她要換衣服。姥姥笑笑,不出聲。
彭因坦知道老太太走的慢,先跟她往外走著。
出了門來到院子里,正好前面有兩顆松果從樹上掉下來,落在了小路中央,彭因坦就笑道:「幸虧走的慢,不然打到頭了。」
他把松果撿起來。這松果還挺大,一隻手險些握不住。新鮮松果的味道很好聞,他正要扔到一邊,姥姥就說:「別扔太遠……索鎖這些都要收好的。」
「收這個做什麼
?」彭因坦果然拿好了,回頭看到牆邊的花房前頭有兩個竹編的大筐子,有一個已經裝滿了松果。他一伸手來了個很標準很舒展的投球動作,把兩個松果前後都投進了筐子里,然後拍拍手上,聽到姥姥回答:「乾的松果引火最好了。索鎖都留著。她說松果點著了,還有松香味,很好聞。」
彭因坦頓了頓,看到索鎖從屋子裡出來,一邊鎖門一邊看了他們一眼,他才嗯了一聲。
索鎖追上來,見姥姥和彭因坦都在看她,莫名就有點兒緊張,問:「幹嘛這麼看著我……怎麼了?」
「我在跟姥姥告狀,說你欺負我。」彭因坦笑著說。
索鎖雖然不信他真的好意思這麼跟姥姥說話,但是看著彭因坦說話的神氣,也吃不准他是不是真會這麼干……彭因坦這傢伙,果真撒起嬌來,神鬼難敵……她也不知道怎麼的,就覺得彭因坦是在藉機撒嬌的。因為當著姥姥,而且他知道姥姥是吃他那套的。
她看姥姥笑眯眯的,就只哼了一聲,過來攙著姥姥往外走。
出了大門彭因坦就讓索鎖去鎖大門,說:「索鎖你坐後頭去,讓姥姥坐前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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