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漩渦 (八)
美甲師和髮型師在等她,兩個人誰都不先開口說話,只是目不轉睛地望著索鎖。索鎖看了會兒鏡子中那張看上去有些陌生的臉,發覺他們的注視,溫和地笑笑說:「抱歉讓你們等。」
這時候Gina進來送東西,一打眼看了索鎖就露出略有誇張的驚訝神色,說:「天哪索小姐,好美!陳先生等下看到您,要嚇壞了吧。跟進來的時候比,脫胎換骨……這是陳先生讓我給您送進來的。他說等會兒過來接您。他就在樓上做下保養。」
索鎖答應一聲,照髮型師的意思換了個位置坐下來。Gina帶進來的起司蛋糕放在她面前,她請她們一起吃,Gina就笑著說:「陳先生給我們都帶了。磐」
索鎖並沒有真的吃蛋糕。起司蛋糕的味道很香,應該是剛剛出爐的,她這會兒卻不想吃了。
髮型師在問她要不要把頭髮留長些,「索小姐長發一定很美。」
索鎖搖搖頭,說:「不。你可以給我再修短些。」
「為什麼?」髮型師有點不解,「您的發質真好。這麼強韌的頭髮,絕對依賴遺傳。先天條件好,後天保養再得當,一頭長發可要迷死人了……索小姐您父親還是母親頭髮特別好?」
索鎖看著鏡子里自己那頭短髮,手指神經質般的動了下,正在修甲的美甲師反應慢了些,去死皮鉗的刃戳了下她的手指尖,忙跟她道歉說索小姐對不起。
「沒關係。是我亂動。」索鎖安慰她,對她笑笑。然後對髮型師說:「我父母頭髮都好。候」
「我說呢……」髮型師看看她神情,也就收了聲。
索鎖閉上眼睛。
她的長發……很多年沒有留過長發了。現在只會嫌長頭髮煩。
那些長發恣意飄揚的日子,怎麼想,都要想不起來了……
……
康一山按鈴叫了服務生來,問彭因坦道:「我要來杯西瓜汁,你呢?」
「威士忌加冰。」彭因坦翻了下手裡的雜誌,說。
「剛排完毒就作。」康一山笑道,不過還是讓服務生去拿這兩樣。然後他看看彭因坦——他和因坦本來要一起吃晚飯再回事務所加班。他說頭髮有點兒長了,讓因坦陪他先來把髮型整理整理。因坦情緒有點低落的樣子,他說什麼他都答應——這麼想想,今天這大半天,從被叫回事務所臨時加班也好、開會時候討論議題也好……彭因坦話都很少。他猜了猜原因,,覺得不如自己直接問:「你怎麼回事?情緒不好?因為什麼?」
彭因坦過來之後也趁便理了個發,看看時間還早,又做保養。康一山這人雖然胖,對形象的要求卻很高。他保養都做完了,一山還在「左邊比右邊是不是短了一毫米」這樣的話題上折磨髮型師呢。
聽見一山動問,彭因坦有點懶懶的。正巧服務生送來了威士忌和西瓜汁,他拿過酒喝一口,才說:「你要不老操這些閑心,頭髮長的還得快。」
康一山對髮型師一擺手示意他稍停一會兒,側過身來就敲了彭因坦一記,順手拿了西瓜汁來喝,說:「還嫌我·操閑心,你倒是琢磨琢磨,別人的事兒我也得愛操心。」
彭因坦又喝了口酒,康一山怎麼逗他,他都根本不理他那茬兒。
可能是肚子里空空的,下午茶時候拿了塊點心就咬了一口便吃不下去了,咖啡倒是一杯接一杯地喝。這會兒喝了酒,更覺得燒心的厲害。他撫撫胸口,一杯酒很快全都喝下去了。
「你絕對是有心事。」一山把手裡的西瓜汁也遞過去,他看彭因坦臉紅的像是要著火了。「晚上咱倆聊聊……多久沒一起喝杯酒聊天了?」
彭因坦翻著雜誌,過一會兒才說:「也沒多久。」
一山的語氣讓他忽然間有點動容。要問多久,那不也就是上次爭執過之後嘛……因為私人感情的事起衝突,多少年來也就這麼一回。傷筋動骨不至於,有些傷感情是真的。不過還好,一山就是一山。
他把雜誌丟下來,說:「我出去打個電話。」
「好啦,我這也馬上就好。你等我幾分鐘就行……喝西瓜汁吧?我沒碰。」康一山指指西瓜汁。
「你小孩子啊?動不動果汁。」彭因坦很嫌棄地說。
「你在美容院喝酒,不符合客觀規律……心情不好就喝酒,我看你是真作。」一山小聲說。
他聲音再小,彭因坦也聽見了。
他走到外面的大廳里,坐下來打電話。
他們隔壁的房間里傳出一陣笑聲來。這笑聲聽著耳熟。正巧有個服務生過來給他送水,見他眉頭一皺,輕聲問道:「彭先生,要不您裡邊休息室請?」
彭因坦有點不快,看了服務生一眼,淡淡地說:「不用。去把那扇門關上就行。」
他說完,繼續從通訊錄里查找號碼。
麗堂的裝潢還是很花了些心思的,每個相對獨立的空間,隔音效果都做到最佳。但是不同的客人,習慣也不同。這種不怎麼顧及
別人的客人,哪怕前面掛了無數個V,也不是貨真價實的紳士。
服務生還沒過去,彭因坦就看到從那房間里出來一個人——陳潤涵隨手關了門,正一手拎了外套,一手拿了手機出來——他架起腿來,坐在原地沒動。自從上次在遊艇會日餐廳揍過陳潤涵一頓,這傢伙就沒跟他在同一場合碰過面。不過陳潤涵也不至於說真的怕他什麼,而是最近有些事上確實讓他難以分身……他不動聲色地撥著電話,陳潤涵早就看見了他,似乎是誠心的,走過來坐在他對面的沙發上,一樣架起腿來,對他點點頭,也掏出手機來,輕輕「喂」了一聲。
彭因坦簡直要起雞皮疙瘩了。
陳潤涵雖然不招人待見,但是這麼肉麻兮兮的聲音從一個大男人嘴裡出來,效果也夠驚人的……彭因坦電話都不要打了,就想站起來走,想想還得等著一山,只好忍耐一下。
陳潤涵聲音挺低,還在笑,說著沒事不用著急,我等你好了……還有時間,等會兒再挑禮服去……他說著看看錶,掛了電話就起了身。
彭因坦見陳潤涵又特地對他點了點頭,也點點頭回禮。
陳潤涵今天修飾的也很精緻,要是臉上沒有新傷,那可就稱得上是風流倜儻了。彭因坦打量了他兩眼,看到一山出來,也起身。
一山跟陳潤涵較為熟悉些。他們寒暄一番,在等電梯的時候,互相還聊了兩句。
彭因坦沉默著站在一邊,聽著他們倆閑聊。一山想起來今天是陳潤涵祖父生日,還讓陳潤涵代為問候,說:「改天再去探望老爺子。府上太講究,今天一定是沒有外人的。我父親前兩日還說,要拜壽,陳老都不給機會。」
「老爺子是擔心太招搖。康伯父和老爺子很聊得來,經常說讓我們這些不爭氣的跟康伯父學著點。」陳潤涵笑道。
彭因坦聽著兩人不咸不淡不尷不尬地說著,好不容易等著電梯門開了,一看還沒到底。他皺了皺眉。
一山還在跟陳潤涵聊天。陳潤涵這樣說起話來,倒真比他發瘋的時候要好很多。這讓他有種錯覺,這陳潤涵該不是替身什麼的吧?
他這麼想著,電梯在女賓那一層停下來,陳潤涵微笑著跟兩位道別,先出了電梯。
彭因坦聽著陳潤涵吹了聲口哨,瞥了一山一眼,說:「他今天是正常,還是不正常?」
康一山笑道:「正常,也不正常。他這人不好琢磨的。估計今天是帶了人來的,聽這口哨吹的,不定是什麼大美人呢……陳潤涵眼光還是不錯的。他帶在身邊的,起碼都是A+水準的。我爸媽前兩天去給他爺爺提前拜壽,聽說這小子被逼婚逼的都要急眼了……」
彭因坦聽著,也沒有太在意。
陳潤涵這個人到底怎麼樣,他根本不想了解。
他和一山出了麗堂正門,一山的車還沒過來,他們在等的工夫,另一輛車倒先開了上來。
康一山一看這車,就說:「陳公子這是難關一過,馬上就換新車犒勞自己啊?」
彭因坦掃了一眼車頭,說:「這車性能不錯的。」
「香車寶馬,美人在懷,陳公子開心著呢……就是不知道怎麼又掛了彩了。」康一山調侃道。他正說著話,瞥一眼看到裡頭陳潤涵正和一個女子走出來,愣了下,手肘一碰彭因坦,說:「坦坦……坦坦!」
彭因坦正在打電話,被康一山這麼一叫,轉臉看他那驚訝的表情,本來是想發脾氣的,但一山可也很少這樣表情誇張,他就也轉了下臉——陳潤涵身邊陪著一個嬌小的女子……他只看一眼,就認出來那是誰。
她身上穿著的斷然不是她平日風格,但是任誰看了,就是不認得她的人,也得承認眼前這個女孩子,貌美驚人——她穿了很柔美的羊毛衣裙,外頭是短披風,手插在披風口袋裡,一對細細的小腿在裙下伶伶俐俐的擺動著……頭髮是靜心修飾過,並沒有多餘的裝點,清爽利落,但是外頭風一吹,細碎的頭髮立即隨風揚起……陳潤涵看著她笑,伸手過來,給她遮了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