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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冰上的月光 (五)

  彭因坦聽著她細聲細氣地說出這句話,晃了晃她的身子就抬腳上台階,到門口才把索鎖放下來,說:「那我明天過來接你。不用緊張。」 

  「我不緊張。」索鎖說。 

  彭因坦沉默一會兒,抱了抱她。 

  索鎖問:「不進來了?磐」 

  彭因坦給她拉了拉帽檐,輕聲說:「進去跟姥姥打個招呼。」 

  「好。」索鎖回身開門。進門時她回頭看了眼彭因坦。他很安靜地站在她身後,不知道在想什麼,看上去有點嚴肅。發現她看他,他微笑下。她拉開門,說:「好像已經睡了。」 

  彭因坦跟著進來,站在門廳里向里一望——除了走廊上一盞壁燈開著,四下靜寂。 

  「姥姥睡的夠早的。那我走吧。」他說著轉身,看到索鎖摘了帽子圍巾,正在脫羽絨服。脫到半截停在那裡,他伸手給她幫忙,「怎麼了?候」 

  「疼。」索鎖指了下肩膀,輕聲說。「天氣不好吧,肩周炎犯了。」 

  彭因坦拎著她的羽絨服給掛到架子上,看著她輕輕揉著肩膀,說:「你來。」 

  他勾了勾手指,讓她跟著過來。 

  不待走的更遠,走廊上就有張方凳,他指指方凳,讓索鎖坐下來。 

  「小小年紀,這兒疼那兒疼的,你哪個零件是好的?」彭因坦沒好氣地問。 

  索鎖坐在他面前,看他伸手過來,抓住他的手,問:「你幹嘛?」 

  彭因坦抽手出來,彎身把面前的人和凳子一起搬起來轉了半個圈,讓索鎖背對自己。他抬起索鎖的手臂來,給她輕輕揉捏著……索鎖不吭聲了。 

  「你到底是去做料理呢,還是去砍柴?」彭因坦輕聲問。索鎖手臂肩膀的肌肉都有點硬,可能是過於疲勞,但也有可能是緊張的緣故。他見索鎖不回答,手上勁兒就加大了些。索鎖小聲吸氣,還是不說話。他搖搖她毛茸茸的小腦袋瓜,「真是夠笨的。你得知道休息呀。」 

  「知道。」索鎖說。 

  「你知道休息還會落得這個身體?」彭因坦頓了頓,還是說。「現在零件就老化成這樣,再這麼下去,有你難過的時候。」 

  「啰嗦。」索鎖說。她鼻音還是很重。彭因坦手勁兒大,她的骨頭好像隨時會被他捏碎。「好了……好了。」 

  彭因坦又使勁兒給她捏了兩下肩膀,才說:「今兒是沒空,先饒了你。」 

  索鎖按著被他捏的好像更疼了的肩膀,看看他。 

  「記得給我服務費。」彭因坦說。 

  索鎖眨眼。 

  彭因坦彎身,看著她水汪汪的眼,說:「我說,服務費。要不你就提供相應服務。總之得等價交換。」 

  「呸……誰要你服務來著。」索鎖輕聲說。 

  彭因坦眉眼彎彎的,笑的臉上寶光四溢。 

  「行,你沒要。是我上趕著給你服務,行了吧?」他揉揉她的額頭,「好了,不跟你貧了。上去洗個澡睡覺吧……要我陪你?」 

  「……」索鎖瞪著眼看他。 

  彭因坦笑的腰都直不起來了,說:「我是說,要不要我陪你一會兒。沒說陪你睡……要?」 

  索鎖搖頭。 

  她看著彭因坦笑,抿了下唇,又點了點頭。 

  彭因坦怔了怔。他沉默下來,望著索鎖,歪了頭,「索鎖,你……」 

  索鎖身子輕輕往前一傾,嘴唇貼在了彭因坦的唇上……她的手死死扣在方凳上,全身的力量彷彿都繫於此處。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不見了,意識也是。就連在這一刻之前她心中的雜念,也一掃而空了,只剩下面前這個人,還有她想要進行下去的事。 

  彭因坦很有些出乎意料,但是索鎖不像是要適可而止的樣子,他也沒有十分的理由一定要阻止……他後來竟然不太記得過程,只記得他緊緊握著索鎖的手,兩人一氣跑上閣樓時,都氣喘吁吁的。可能跑的也太快了,肺竟然疼的像要炸開一樣。閣樓里暗到極處,既沒有燈光,也沒有月光,他們只能靠觸覺感受到彼此的存在……在不住的磕磕碰碰中,纏纏綿綿。 

  索鎖還在發疼的肩膀裸露在空氣中,疼痛一絲絲漫上來,她全身都在發顫。彭因坦發覺,將她摟緊些,拉開被子將兩人裹住。 

  「彭因坦。」索鎖輕聲叫他。 

  「嗯?」彭因坦低聲。 

  「你有電話。」索鎖說。 

  「隨它去。」彭因坦說。隱約聽到手機鈴聲響,可是這個時候,他連腳趾都不想動一下。索鎖的床有一半堆著東西,就是這麼局促的空間,他也覺得兩人擠在這裡剛剛好,才不想被一個電話揪出去呢……索鎖卻動了下,顯然是想起身。彭因坦馬上拉她回來,「說了隨它去。你也不準接。」 

  索鎖只得縮在他懷裡,手肘輕輕搗了他一下,沒吭聲。 

  但那手機仍在響,還是隱隱約約的,像是個絮絮叨叨的人,用不高不低的嗓音在說著話。索鎖終於忍不住,卷了毛毯 

  跳下床來,拉開燈繩去找彭因坦的手機。一時之間還找不到……她聽到彭因坦低聲悶笑,回頭看他正撐了頭歪在床上看她,有點兒無奈地說:「太亂了……你到底把衣服扔哪兒了?」 

  「那誰知道。」彭因坦也不來幫忙。他看著她移動著的細細的小腿在拖地的毛毯下慢慢晃來晃去,地上散落著的是他和她的衣服。手機當然應該在外套里,可是外套被她找到,並沒有發現。當時……也是太急了點兒。「在沙發底下?」 

  他下了床,跑到沙發邊去貼地一看,果然在。 

  手機摸出來,他翻看著未接來電時,他的襯衫被扔到身上。他笑著滾到床上去,說:「不用給我衣服,我不走了。」 

  索鎖坐到床邊,看了他一會兒,說:「好。」 

  彭因坦反而意外。他伸手拉了拉毛毯,看看索鎖的頸子。索鎖縮了下,說:「我去洗澡。」 

  「等下一起好了。」彭因坦低聲說著,過來親了親她。這一下親在她頸上。這兒可是最讓她受不了的位置……他看著索鎖臉紅著躲開,抓牢了她的手不放。 

  索鎖分明是有點怕了,可彭因坦是這麼好的情人……她閉上眼睛。彭因坦卻沒有再進一步,只是抬手摸著她的脖頸和肩膀。這輕柔的撫摸讓她戰慄,不得不按住他的手。 

  「剛才哄你的。我得走了。電話是家裡打的。」彭因坦低聲說。 

  「嗯。」索鎖順從點頭。 

  「對不起。」彭因坦挪動下,過來在她唇上啄了下,「本來想多陪你一會兒的。」 

  「不用。」索鎖扶著他的面頰。他新長出的胡茬扎手…… 

  「下次我記得先刮鬍子。」彭因坦吻在她手心上。 

  「嗯。」索鎖水汪汪的眼忽然間像是漫上了水的泉,「好,下次。」 

  她起來將彭因坦的衣服都給他收起來放在身邊。 

  「要不要洗洗澡再走?」她問。 

  「洗過澡回去,可能要解釋下。」彭因坦微笑道,「我是不怕。你要同意,我就照直說。」 

  「不要!」索鎖脫口而出。 

  彭因坦系著襯衫扣子,一臉促狹。 

  索鎖伸手幫忙,可是她系著扣子,他就解……她氣的打他的手,問:「你到底要不要走了?」 

  手機鈴這時候突然響了起來,彭因坦抓了手機過來,說:「走……喂,媽媽?」他對索鎖眨眼,指指自己的衣扣。索鎖無奈給他系著扣子,聽他語氣輕鬆地跟他母親說著話,能聽到聽筒里在問他在哪兒、說好了回來吃夜宵怎麼還沒回、電話也不接……「我啊,我在索……啊啊……」 

  索鎖掐了彭因坦腰一下。他的皮肉真結實,這一下掐都掐不起來。 

  「我還在索鎖這裡,媽媽。我馬上回去的。」彭因坦伸手攬住索鎖,讓她整個人都貼在自己身前。 

  索鎖身上只披了毯子,動都不敢亂動,可看著他鎮定而坦然地說著他跟自己在一起、一會兒就回家去……等他掛了電話,對她說:「我媽媽又不是不知道你這個人。而且她又聰明又敏感,只要跟她撒謊,她准能知道。」 

  索鎖點頭。 

  「能用下你的衛生間?」彭因坦問。 

  索鎖又點頭。 

  彭因坦走開,她呆立片刻,把簡單的衣物往自己身上套。 

  「這麼麻煩,洗洗睡就好了嘛。」彭因坦出來,看到穿整齊的索鎖,說。「不用送我,我自己會走的。」 

  他說著,把外套穿好,過來擁抱下索鎖。 

  「做個好夢。」他親了親她。果然不用她送,他帶好東西就下樓了。他用手機當手電筒,走了沒幾步,回頭看看,索鎖還站在樓梯口看他——她的眼神沉靜極了,但又像是有很多話亟待說出來……他揮揮手,快步走下去了。 

  索鎖沿著閣樓的圍欄走著,走到了一扇被封著的小窗邊。她猶豫了一會兒,才使勁兒去把幾乎銹住的把手擰開。風從窗子打開的縫隙衝進來,把灰塵吹到她臉上。 

  她從窄窄的窗子里探出身去,恰好看到彭因坦出了門。他剛走到台階上,手機又響了……他可真夠忙的……他快步下著台階,邊走邊接聽電話,很快他的身影就被樹遮住了。 

  索鎖沒聽到響動,這裡畢竟距離大門口太遠。彭因坦的車子無聲無息似的離開了,她還站在那裡,好一會兒才覺得身體都被凍僵了似的……從彭因坦那裡剛剛獲得的溫暖,僅有一點殘留在體內。 

  她在關窗的一瞬,看了眼大門口的方向。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看到一輛車子從另外一個方向開過來,停在了那裡。 

  她將窗子關好。好久,她站在那裡都動不了。她知道那不是錯覺。 

  她迅速下樓去,在經過姥姥房門口的時候,停了停。聽到姥姥沉重的呼吸聲,她才放心地去取了衣服。手機在她口袋裡,她摸出來,迅速翻找著電話號碼。她並沒有把他的號碼儲存,但是手機里應該有通話記錄,她也沒有刪除……她終於找到,撥了 

  出去。電話接通,她只聽他沉沉的喂了一聲,就說:「你聽著,鞏義方。」 

  他沉默。 

  「你是已經有了婚約、馬上就要舉行儀式的人,你現在做的這些,到底要怎樣?」她盡量從容不迫。 

  「小鎖,我現在不太方便,稍晚點打給你行嗎?」鞏義方問。 

  「有什麼不方便,電話里不方便,我們可以面談。我知道你就在我家門外。」索鎖說。 

  鞏義方再次沉默。 

  「你把我的設計變成了別墅,你在別墅里放滿了我想要的東西……鞏義方,你這個混蛋。」索鎖說。 

  「對,我是個混蛋。」鞏義方說。「我但我一天都沒忘了那個叫陸安然的女孩子……」 

  「你住口!」索鎖聲音戰抖。 

  「安然,我把餘生賠給你。我,和我擁有的一切。夠不夠?」鞏義方問。 

  索鎖身子一軟,蹲在了地上。 

  「安然?」鞏義方叫著這個名字。 

  索鎖緊咬牙關。 

  陸安然……是的她是陸安然……很久以前她叫這個名字,安然,因為她父親半生顛沛流離,希望寶貝女兒一世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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