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旋轉的木馬 (十)
彭因坦幸虧眼疾手快,一把將索鎖托住。
索鎖伸手揪住他的袖子,還想說什麼,眼前一黑,就暈了過去。彭因坦使勁兒托住她下滑的身子,一轉頭,對著走過來的人說:「借過、借過……」
他們的座位離的不遠,彭因坦幾步走過去,將索鎖放在座位上。
他輕輕拍著索鎖冰涼的臉,輕聲叫她。她的臉色慘白,眼睛緊閉,嘴唇都沒了血色。
身邊有人問這是怎麼了,需要幫忙嗎?
彭因坦說謝謝,麻煩誰幫忙請列車員去找列車長,問問車上有沒有醫生瓜?
有人應聲說好的好的。
他心跳的很急,彎身再叫索鎖,聲音高了點兒。憑經驗來看,索鎖的情況不算很嚴重,可是他不敢大意。這一急,他額頭上汗珠滾滾而落。
索鎖手還揪著他的衣袖,就是那麼一會兒而已,似乎是他呼喚中的焦急觸動了她,她睜開眼睛。
「索鎖?」彭因坦扶住她。
索鎖緩慢地眨了眨眼,看著他,閉上眼睛,片刻之後,她再睜開眼,握住他衣袖的手又緊了緊,說:「我居然暈過去了……你別怕……」
彭因坦看她神智正常,竟然說的還是這個,忽然哽了下,有一會兒,他只摸著她的額頭,不說話。
廣播里在問車上是否有醫護人員,說現在有位乘客有突髮狀況,需要幫助……
「這下要驚動不少人了。」索鎖眼珠轉了轉,看著座椅上方不時出現的人影——都是陌生人,大概是被她突然暈倒弄的不安了……她動了動,說:「我剛才可能有點兒起急了,沒關係的。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你別說話了。」彭因坦阻止她。
他坐到她身邊來,讓她坐的舒服點兒。
索鎖頭腦越來越清明,看他臉綳的緊緊的,就說:「好……不過我真沒事。」
彭因坦抬頭,看到列車員帶著人過來了。旁邊有人熱心地說是這位。他先站起來,說明了情況,列車員和列車長帶來的那位中年女醫生過去坐到他的位子上,給索鎖檢查一下。他站的離他們最近,但她們兩個說話的聲音很輕,大概只有她們兩人才能聽到。他著急,但是也不便在這個時候影響醫生的判斷,只能耐著性子看索鎖把袖子卷上去,讓醫生給她量過血壓,又量體溫……她們溝通了好一會兒,索鎖的臉色慢慢在變好。
她的目光偶爾從醫生臉上轉移開,就看到彭因坦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她對他微微一笑,以示安慰。
彭因坦等醫生收拾好簡易藥箱站起來,忙問:「醫生,她什麼情況?」
「血壓很低,可能是勞累或者別的什麼原因導致的。已經穩定了,不要擔心。目前在車上沒有更多輔助方法確定病因,建議還是回去之後,及時就醫,做個詳細檢查。」醫生回頭看看索鎖,簡單跟彭因坦說。
彭因坦一直站在旁邊,他也看到了血壓計測量的結果。但是醫生的這個解釋,一方面沒有打消他的疑慮,一方面也讓他堅定自己該催促索鎖去做詳細檢查的念頭。他等醫生叮囑一番讓他怎樣照顧好索鎖,才謝過她和列車員他們。
醫生他們離開了,彭因坦跟前後左右的鄰座乘客也表示了謝意,才坐下來。
索鎖握住了他的手。
他轉過臉來看她。
她的手有點兒沒力氣,但是臉色已經恢復了九成……迅速掠過的車窗外的影子在她臉上留下轉瞬即逝的痕迹,襯的她的眼睛都有點迷濛。
彭因坦扶了她靠在自己肩膀上,說:「我們改簽下車票。今天就去醫院做檢查……」
「不用的。」索鎖輕聲說,「我的身體,我自己有數……沒關係的。」
她輕細的聲音飄飄然鑽進彭因坦的耳中,他不知為何,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這不是他第一次聽到她說類似的話。但沒有哪一次,居然讓他心慌。他也不是沒有經歷過事情的人,這種心慌來的突然又很難控制,就更讓人焦躁。偏偏這焦躁,還不能表現出來。
「那你告訴我,你剛剛跟醫生都說什麼了?」彭因坦問。
他雖然沒有能夠聽見她和醫生的對話,尤其醫生背對著他,她的臉也總是在醫生的背影中若隱若現,這都讓他不安。
「跟她說……我回去會見我的主治大夫,做一個徹底的檢查。我保證不拖延……」索鎖輕聲說著,將彭因坦的胳膊拉起來,靠在他胸口處。這樣,她就能聽見他的心跳了……他的心跳沉穩有力,真讓人踏實。她深吸了口氣,說:「所以咱們別在途中耽擱時間了,還是快點回去吧。我想我的床了……回去之後,我要先好好睡一覺。」
「那麼,你到底哪裡不舒服?」彭因坦又問。她說了半晌,也沒說自己到底怎麼了。「別想瞞著我。要不跟你沒完……」
索鎖頓了頓,忽然「噗嗤」一笑,歪著頭看他,說:「你能怎麼沒完呀?」
彭因坦竟然有點兒語塞,但他
臉色真不好看了。
索鎖把他的手臂拉緊些,說:「你別急。我不說,是因為我現在也不知道到底怎麼樣了……簡單地說,就是我身體里有個零件出了點問題。這個問題的詳細情況……我沒有做進一步的確認。」
彭因坦收回手臂,把擱板放下,拿過索鎖的水杯來,給她打開,讓她喝口熱水。
索鎖乖乖地喝了兩口水,偷眼看他——他臉色似乎好看了些,平靜的好像剛剛她說的話他根本沒怎麼往心裡去……她一放鬆,喝了一大口熱水。
「回去以後,我陪你去做檢查。」彭因坦說。
索鎖猶豫了片刻,說:「好。」
她有點沒想到,彭因坦竟然這麼冷靜。不過他冷靜,總比不冷靜好……本來事情就有點兒糟糕。
彭因坦把靠枕給她套在脖子上整理好,說:「還是該坐飛機回去。這樣太耗時間了。」
索鎖靠在座椅上,歪了頭看他。這個坐姿很舒適,她幾乎完全沒有不舒服的感覺了。
「不。我覺得這樣很好。以後我會記得,第一次坐國內的高鐵,是跟你一起。」索鎖微笑。
她的笑容溫情脈脈,彭因坦看著看著,卻轉過臉去,說:「我去打杯水。你閉上眼睛休息一會兒……要是睡不著,回來我給你講故事。」
索鎖微笑,點點頭。
她看著彭因坦把外套脫了,蓋在她膝上,拿了她的水杯去倒熱水了。她沒揭穿他,其實水她根本沒喝幾口,杯子里還有一大半呢……所以他大概是想拿這個做借口,走開一下。
她把他的外套往上扯了扯……
幾分鐘后,彭因坦回到座位上。索鎖跟他離開的時候一樣,仍然在閉目養神,幾乎連姿勢都沒有變。車廂里的空調開的太足,他只穿一件恤衫足夠。她卻蓋了兩件棉服,還要緊緊抓住他的那件……他坐下來,伸手過來,覆在她手上。
她的手還是有點涼,但手心裡汗津津的。
他知道她並沒有睡著,於是就只是將她的手伸展開,托在自己手上。但是她還是睜開眼,看看他,對他一笑。
「還好嗎?」他手背碰碰她額頭,問。
「早就沒事了。」索鎖說。
彭因坦看著她,過了一會兒,皺了皺鼻子。這個小動作時索鎖經常做的。索鎖看到,忍不住笑,問他:「你幹嘛學我?」
「我還在盼著回家去吃你做的飯。吃了幾天外頭的,總覺得缺點兒什麼。」彭因坦靠過來,故意拿肩膀擠了擠索鎖。
索鎖做出驚訝的神氣來,說:「你這也奇了……好歹連來帶回才第三天,能吃幾頓外面的飯呢?就這樣了。真是大少爺……大不了你想吃什麼,回去就給你做。」
彭因坦笑出聲,說:「最想吃紅燒肉。」
「不行。最近你忌油膩。」索鎖馬上說。
彭因坦輕輕哼了一聲略微表示下反對,說:「我早就好了。是你特別小心。」
「彭因坦,」索鎖看著他,「眼看著就春節了,你什麼時候回北京?」
「你跟我一起回去?」彭因坦反問。他眼睛亮閃閃的,「跟我回去見爺爺奶奶。」
索鎖似乎是嘆了口氣,說:「彭因坦,我這個樣子,不適合見家長……真不適合。」
「不見也見了大半了,就沒見爺爺奶奶。回頭他們知道了准吃醋。」彭因坦笑著說。他逗著索鎖,看她微笑間,眼睛水汪汪的、面色也好很多。「離春節還有十來天呢,先把姥姥接回來吧。我們問問姥姥的意見,怎麼樣?」
「你是想挾天子以令諸侯?」索鎖笑微微地問。她伸出一根手指,戳戳彭因坦下巴,「想的美!你先給我做個保證。」
「什麼保證?」彭因坦問。廣播里已經在說,馬上就到站了。
索鎖看著他,清澈的目光中閃過一絲憂慮。
他心一沉,剎那間就猜到她要說什麼。
果不其然索鎖說:「保證在確診之前,不要告訴姥姥我可能生病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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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大年初一,在這裡祝大家新春快樂!歡樂祥和的羊年裡,大家都喜氣洋洋,福氣滿滿,身體健康,順順利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