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黑風山之戰（四）
隨著距離自家山寨越來越近，李鬼催趕坐騎的動作也愈加頻繁，而此時的心情也不像往常那般打秋風歸來時的輕鬆，反而是愈發沉重。今天晚上跟隨李鬼下了黑風山的足有八百名兄弟，也是李鬼想要藉此夜襲的機會將南海軍一舉擊潰，只是其中還有近一半的馬賊坐騎算不上是什麼良駒，特別是與李鬼胯下的黑風駒相比，遜色的就不止一丁半點了。
所以一路返回李鬼也不得不控制著自己坐騎的速度以及麾下精銳的前行速度，這也必然導致了整體返回的速度無法達到最快。不過這並不是讓李鬼憂心忡忡的主要原因，而是被他開出的誘人條件驅使作為炮灰的四五十名馬賊，直到眼下依舊是音訊全無，更像是從人間蒸發了一般。
根據對周圍地形的熟悉，眼看著已經距離黑風山僅剩三里的距離了，可李鬼還是沒有得到被推出去的炮灰手下的回報訊息。而出現這樣的結果，其原因只有兩種，一種就是那些炮灰壓根就沒打算返回隊伍向李鬼彙報情況，而是直接逃回了黑風山上的山寨，不過顯然這種猜想是根本不成立的，李鬼不相信他們有這個膽子。
而另外一種情況，就是讓李鬼想起來都會不寒而慄的結局，那就是派出去的炮灰的確是人間蒸發了，而且還是毫無聲息一個不剩的徹底消失了。對於包括李鬼在內的所有馬賊來說，這種情況雖然讓人很不願意接受，但這卻是唯一可能，甚至是肯定的結局。
不過，李鬼的內心卻還有自己的想法，自恃經營多年黑風山，光是憑藉黑風山的地勢以及多年精心打造出的埋伏陷阱，李鬼更不相信南海軍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將黑風山寨一鍋端掉。
當然，在這個時候，李鬼已經不在意那些炮灰的下場到底如何了，反正一開始就是被當做炮灰的，至於那些天價承諾是會如實兌換，還是僅僅只是一張空頭支票，李鬼現在也沒有考慮太多，眼下最重要的不是考慮炮灰的下場，而是如何加速越過這三里地的距離，只要是能夠返回黑風山寨，李鬼甚至有信心能夠抵擋住南海軍的全面進攻。
特別是一想到這些，李鬼內心就忍不住一陣激動，只是心頭卻始終縈繞著一股異樣的感覺，好像在周圍的黑暗之中，正有著無數雙眼睛在盯著自己，包括自己身處的整個隊伍。
一里地的距離也僅僅在轉眼就過，李鬼心頭的不祥預感卻愈發濃厚，增長速度較之先前加起來都要快上數倍，只是隨著距離黑風山越來越近，特別是接著淡淡的月色，李鬼已經能夠看到通往黑風山的那條路時，李鬼也多多少少的在內心安慰著自己，只要回到山寨就不用再擔心南海軍了，多年的努力也絕不是白費，光是漫山遍野隨處都可能出現的機關陷阱，李鬼就不相信南海軍能夠輕易上了黑風山，更不用說還想強攻山寨了。
思緒在飛速運轉著，胯下黑風駒也是四蹄如飛，似乎已經對回山寨迫不及待了，整體速度也較之之前加快了幾分，短短几個呼吸之間，數百米再次被體格健碩的黑風駒甩在了身後，而正前方卻猛然傳起一聲巨響。
「嘣！」伴隨著這突如其來的巨響，是黑風山山腳下突然爆炸出一團火光，雖然那只是一道猶如煙火一般的亮光，但卻將地面上的一切照的清清楚楚，起碼是李鬼自己親眼看到了，看到了那令他一生都難忘，難以想象的一幕。
映入眼帘的是一張張已經架好的床弩，而最令李鬼感到寒冷的，則是床弩上一支支蓄勢待發的鐵弩，火光之下，十多支鐵弩的箭簇也泛起了點點火光，猶如真的被點著了一般，雖然不至於耀人眼球，但那點點火光卻讓人感受不到任何暖意灼熱，反而是異常的冰冷。
夜風徐徐之下，就連李鬼都忍不住打了個寒噤，李鬼敢保證，這是他平生以來見過的最大陣勢的剿匪軍了，一閃而過的亮光之下，李鬼並沒有看清楚床弩的具體數量，但李鬼卻已經斷定，數量絕對不少，否則作為一支新軍的南海軍，絕不會在黑風山下拉開陣勢等候自己的歸來，更重要的是，那滿眼的床弩，是真真切切的映入了李鬼眼中，甚至已經在眨眼之間，在李鬼腦海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而且似乎還不可磨滅。
「放！！」
夜色之下，站在臨時用幾輛驢車拼湊起來的高台上的許鴻猛然暴喝一聲，高舉的左右兩臂更是將兩面似乎已經融入黑暗的猩紅色令旗狠狠的揮向了前方。
「放！放！放。。」
一連串的回應重複聲，站在一張張床弩后的傳令兵也紛紛將手中高舉的令旗揮下，將許鴻的進攻命令傳達給了床弩操縱兵。
「嘣！！」
一聲巨響直衝雲天，較之之前的信號爆炸聲絲毫不弱，然而這才只是開始，其餘十四張床弩接連響應，聲聲如雷，聲聲震耳，像是要將整個夜空在一瞬間全部擊碎一般，甚至就連地面都是為之一顫，更是久久不能平穩。
一根根接連射出的鐵弩，更是將平淡的月色瞬間撕裂成無數道殘影，刺耳的呼嘯聲中，直奔對面的馬賊飛射而去。
「是床弩！是節度府的軍隊！！」算得上見多識廣的李鬼猛然暴喝一聲，旋即便將整個身體都伏在了馬背上，就連腦袋也緊緊的蜷縮了起來，而開口的喊聲也是戛然而止，伴隨著話音的落下，李鬼聽到耳邊那充斥著死亡召喚的呼嘯聲。
李鬼在昨日得到的情報，南海軍並沒有重型軍械，而且一直以來也不知道南海軍竟然還有床弩這種事情，所以一時間便將等候在黑風山下的軍隊當成了節度府親自調遣的正規軍。
李鬼並不知道床弩的數量，但他卻依舊認定，南海軍是絕對沒有如此龐大數量的床弩，雖然李鬼從廣州府得到的消息稱南海軍算是節度府親自扶持提攜的一支嫡系部隊，但李鬼也沒有得到過關於床弩的任何消息，就算有，李鬼也不太願意相信，畢竟南海軍還只是一支新軍。
「啾啾！！」
場中率先響起的並不是被鐵弩射中的馬賊的慘嚎聲，而是一匹匹坐騎仰頭的嘶鳴聲，充滿了驚慌，恐懼，在鐵弩的呼嘯攻擊下，即便是見過殺戮場面的馬匹，在突如其來的鐵弩齊射下，還是受到了一定程度的驚嚇。
而那些被射中的馬賊，也不知道是倒霉呢還是幸運，戰鬥還未開始便已經成了鐵弩之下的亡魂，而幸運的是，他們的死亡竟然是如此的快，快到甚至沒有任何疼痛的感覺，整個人已經消失了屬於這個世界的直覺，直接變成了一具沒有呼吸生氣的屍體。
然而在轉眼之後，場中便傳起了一聲聲撕心裂肺的慘叫哀嚎，凄厲的嚎叫聲瞬間劃破天際，就連當空的明月也是為之一顫，整個夜空的月色也是驟然黯淡了許多，原本不停眨著調皮眼睛的繁星，突然之間也消失大半，似乎是地面上突然出現的殺戮讓它們都受到了驚嚇，雖然無法瞬間逃離，但卻可以閉上眼睛不再去看。
與床弩發射的地方僅有不足四百步，而床弩的位置與通往黑風山的道路也只是不足一百五十步，耳邊呼嘯聲消失之後，神情恐慌的李鬼猛然抬起了頭，轉眼掃過身後，內心卻也平靜了許多，雖然剛才床弩的攻勢驚人，但所造成的殺傷力卻的確有限。
當然李鬼不知道這是因為床弩數量實在太少還無法形成密集齊射的原因，不過李鬼卻知道一點，床弩的發射絕對不是尋常使用的短弩那般，光是蓄力上弦，所花費的大量時間就是床弩的致命硬傷。
「別慌！兄弟們，不要慌！衝過去！回山寨！」李鬼當機立斷，果斷的重新催動坐騎，同時朝著一旁不遠處的紅毛鬼大聲命令：「紅毛鬼！快！讓兄弟們分散開，對方沒那麼快的時間再次放箭的！沖，衝過去！回山寨！」
「兄弟們，散開沖，不要聚堆！衝過去，跟著我沖！」紅毛鬼是李鬼不折不扣的心腹，雖然剛才一支短弩基本是擦著他跨在坐騎一側的小腿飛射而過，但紅毛鬼的鎮定卻是常人所根本無法比擬的，加上臨陣經驗算的上豐富，頓時便明白了李鬼的意圖，雙腿一夾馬腹，單手一扯韁繩，直接撥偏坐騎，邊不停的朝著四周慌亂的馬賊大喊，邊尋找著如何能夠突破面前的床弩。
不管是李鬼還是紅毛鬼，想法和做法都是沒有錯的，只是他們忽略了一件事情，一支戰鬥力強悍的正規軍，不管是他們所猜想的節度府的嫡系軍隊，還是新軍南海軍，絕不僅僅只是靠十幾張或者數量更多的床弩，單兵種的作戰，除非是用絕對的壓制實力，否則絕不會佔有長時間持續的優勢地位。
而眼前的南海軍在床弩方面顯然沒有絕對的壓制實力，並且從一開始，丁力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單純利用十五張床弩就將黑風山寨的這伙馬賊徹底圍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