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鎮魂橋
江心坐在橋欄上，目光透過了清風朗月，看向了不知名的所在，我看著他的背影，有淡淡的憂傷。
「我是楚江門的第三十一代門主，我們楚江門一向單傳，只挑選天資最高的，人品最出眾的，從上一代門主那裡傳承後半部功法，直到再找到下一個弟子。」江心說著，聲音淺淺淡淡，如同流水靜靜地劃過。「楚江門，是地府楚江王在人間的道統，專為地府收取鬼差收不了的鬼魂。」
我忽地想起了一本電視劇，非常好看，叫做《靈魂擺渡》，大概這楚江門的職責與裡面的擺渡人差不多吧，當然，內容肯定是千差萬別，畢竟我可是愛極了我的大吏吏。
「光緒元年，師傅將一身修為傳給了我，我正是風華正茂，意氣用事之時。那年，閩南戰變，民不聊生，我不顧師傅反對，毅然下山，打算收集鬼魂，還人間清平。」
江心忽地笑了：「聽起來很正直對嗎？可是我太低估了戰爭的力量了，我才下山，就發現人間四處鬼魂漂游，地府根本容納不下這麼多的鬼魂，哪怕是臨時投去了畜生道也沒有辦法削減。我一個才十三品的小道士，哪裡見過這等場面啊？於是一路收鬼，一路南行，直到來到了這裡，才知道，人，比鬼恐怖得多。」
我和蘇樓就靜靜得聽著他的故事，他的語調很平緩，可是聽在心間，卻好似有千鈞重擔。
光緒元年，已經是清末年間，那時的清政府早就腐敗不堪，人民苦不堪言，又有各國聯軍駐華，人們沉淪在恐慌和血腥之中，有一個家，能吃飽飯，那就是全部的追求。
「那個時候這裡還不叫嘉成市，應該是叫……叫加興吧？我路過了這個地方，遠遠的就看見陰氣衝天，遮天蔽日，就如同地獄一般。這是有多少的冤魂在這裡啊？那時我年少氣盛，直接到這裡來收鬼。這一收，就收了三萬多的鬼魂，其中不乏惡鬼、厲鬼，甚至還有一個鬼將，我整整在這裡呆了三年！」
三萬多的鬼魂，還有鬼將在其中，我無法想象當時的江心是如何拼了命的保護當地的百姓，他才孤身一人啊！
即便他不提，我也能夠想象得到，這三年，對他而言是何等的辛苦和慘烈。
「後來呢？鬼將不是也除了嗎？」我問。
「是啊，後來呢？」江心苦笑一聲，隨即神色忽地一邊，一身鬼氣瞬間濃郁起來：「後來，這群俗人，這群我拼了命保護的人，為了不讓我離開，將我生生殺死，他們說鎮魂橋鎮魂橋，要是沒有人來鎮魂，如何叫鎮魂橋？所以他們在河中間的橋墩里鑿了一個洞，將我騙了進去，然後生生用殺畜生的屠刀將我的肉一片一片刮下來，將我的骨骼磨成粉末，塗在鎮魂橋的每一塊岩石之上，讓我生生世世不得脫離這座橋！」
忽地，狂風四起，月晦星滅，江心轉過身來，已經是一身的鮮血淋漓，赤色的血液就像是溪流一般流進了河裡，但卻染不了半點顏色！
我頓時被他這般模樣嚇得倒吸一口涼氣，他渾身上下都是被刀割肉的痕迹，一道一道，恐有成百上千刀！每一刀都深可見骨，卻又無法要了他的命，因為他是十三品，支離分骨的修真者，到了這一等級，支離分骨而可不死，但是這卻成為了江心最無法忍受的酷刑。
「屠刀，因為宰殺無數生命，而凶煞十足，可以斬鬼，可以除魔，也可以破道身。」蘇樓說，他的聲音很冷，可見，他此刻的心情也是很差。
「是啊，可以破道身。」江心笑了，笑得十分瘮人，那種從骨子裡的怨恨，就算我們只是旁聽者，也覺得義憤填膺。「我堂堂楚江王道統，滅在了一群不知感恩的人族敗類手中！我無顏面見師門，我……」
江心捂著臉哭了起來，漸漸又轉過了頭去，身上已經變幻成了他原本的模樣，那麼清清瘦瘦，眉清目秀的一個小道士。可有過了對比，他的這個樣子，卻叫人更加心疼。
「人總是貪心不足，我為他們收了鬼，他們卻怕我走了鬼會回來找他們，將我變成了鬼。」江心笑著，可聲音卻深幽得如同墜了冰窖：「我被困這裡一百多年了，魂魄被我自己建造的鎮魂橋鎮壓在這裡。可是愚蠢的人以為這樣就可以安枕無憂嗎？那是數百年積累起來的陰地，無數屍骸埋骨所在，就算是我收了鬼，可那裡的陰氣依然濃郁到可以隨時滋養出新的鬼物來。」
「很快，第一隻鬼物出現了，第二隻出現了，他們以為我還會保護他們嗎？於是死了第一個人，第二個人……直到他們沒有辦法，全都搬走了，這裡重新成了一片廢墟。但也因此，這裡的鬼物就再也沒有人打擾，肆無忌憚地滋生，已經又有厲鬼出現了。」
「厲鬼……」我咬了咬牙，果然如此。
江心轉過頭看我：「小丫頭你們打不過那隻厲鬼，但是等我恢復，我可以幫你收了那隻厲鬼，如何？」
「你要怎樣恢復？」我問。
「當時我死在橋墩里，我雖然沒有辦法抵禦屠刀，但是我還是趁著他們不注意，在一個石縫裡留了一節指頭，裡面包含著我所有的功力，你只要幫我拿到它，我就可以恢復個七八成，對付一隻厲鬼還是綽綽有餘。」江心說。：「當然，我還會將我楚江門的絕學都傳給你，讓你成為我楚江門這一代的傳人！你現在就可以拜師了！」
「師……」
「拜個屁師！」我藍牙耳機里忽然傳來一聲暴跳如雷的咒罵聲：「就算是楚江王那小子出來見了囡囡你，也得乖乖給老子跪下，居然還拜師？叫他遲早滾蛋！」
「呃……」我怎麼感覺給我扣了個很大的帽子，楚江王不是地府十殿閻王之一么，這來頭不小了好吧。
電話裡頭的聲音又道：「囡囡你別聽這個小王蛋的話，楚江王那小子最是怕死不過，最喜歡的手段就是滿世界藏他的肉，要是哪一天死了就會在別的地方重生，麻煩程度堪比仙界那玉帝小子。這小王八蛋是楚江王道統，想來頗得他的精髓，那一節小指說不定就是他復活的關鍵，要是他復活，第一個倒霉的就是囡囡你。」
我怎麼聽得有些莫名其妙呢？
「囡囡，你直接滴一滴血在燭陰草上面，這個燭陰草應該也是那小王八蛋自己丟出來的保命手段，否則人間怎麼可能隨處長地府里的東西？他現在的軀體就應該是這燭陰草，你直接滴血收了它，那小王八蛋就沒招了！」
我一咬牙，直接弄破了手指，將手放在了燭陰草上面。
「哇呀——」
江心見我這動作，頓時一聲嗚哇亂叫，齜牙咧嘴就要朝著我衝殺過來。我見他如此猙獰，看來他的確是包藏禍心，那索性試探都不必試探了，我直接將血塗在了燭陰草上。
霎時，燭陰草紅光一閃，收入了我的體內，而我分明感覺到，我的丹田之中多了一顆草，上面鬼氣繚繞。
「這不會亂我修為吧？」我不由得想，誰把鬼直接收體內的，也不怕走火入魔？
「你居然收了我？你居然收了我？」江心又急又氣，身形又化作死前的模樣，渾身鮮血淋漓，伸著手抓就要來掐我。
但是還沒有碰到我，他就痛苦地叫了起來，在地上開始打滾。
「這就是反噬，從現在起囡囡你就是他的主人了，以後就算他變強，也沒有辦法反過來害你，一旦心生反骨，就會立即被反噬。」電話那頭說。
「哦哦，好！這個好！」我不由得歡喜，這個江心看起來還是很厲害的樣子，剛才他變鬼的一剎那，我甚至感受到了最直接的死亡的威脅。
江心在地上繼續掙扎著，蘇樓好似有些看明白了事情經過，忍不住問我：「你居然會收鬼？」
我朝他擠了擠眼：「這是當然，本姑娘會的可多了！」
我當然不會說出真實的情況，不然到時候估計更麻煩了。
蘇樓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終是沒有再問。
江心掙扎了一會兒，終於死了心似的，一臉生無可戀得看著我：「明明你的修為這麼低下，為什麼你的血可以收服我？我們可是整整差了兩個大境界，按理說只能收同境界內或者以下鬼魂，或者是有什麼特殊的法寶。為何你可以收服我？」
是這樣的嗎？我表示一點都不知道啊，我只是按照做而已。「我現在可是你的主人哦，乖乖聽話，不該問的就不要問。」
江心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一身道袍，望著月亮的方向，深深地嘆了口氣，然後鞠了一躬：「師傅，徒兒不孝，沒想到還是著了別人的道。您說得太對了，山下，比地獄還可怕。算了，總比生生世世困在這座橋上好，就這樣吧。」
我對他招了招手：「剛才的鬼打牆是你弄的？」
「是。」江心說。「我雖心有怨恨，但也不希望有過多無辜的人來送死，所以只要不是當年那群人的後代，我都會用鬼打牆將他們嚇住，然後放了他們。」
「但是前兩年還是有人進去是嗎？」
「恩，進去的人還是不少，有一個渾身籠罩在黑袍里的人，修為很是高深，就連我也看不透他，所以就任由他進去了，他在裡面呆了三個月才出來。兩年前，有個胖子也帶著人一起來過，那個胖子有些道行，破了我的鬼打牆，我也就隨他去，他帶著得有十幾人吧，也進去了，但是除了他沒人出來。上個月來了一個不像人的東西，但沒有從橋上過，我也沒看清，也呆了兩日走了。」
江心被我收了，簡直是我問什麼，他就說什麼，已經沒有了一點抵抗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