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 一簾風月閑(二)
剛進門的七公主恰好目睹了這一鬧劇,竟笑得前仰後合:「哈哈哈……你們在幹嘛啊……」
楚軒陽沖九謠吐了吐舌頭,九謠兩眼一閉,眼不見心不煩,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得罪這位楚世子了,多得罪一些又何妨呢?
楚軒陽無奈,只能先出去把這身濕衣裳給換了。
「過幾日便是除夕啦,到時候我們一起出宮玩!」七公主笑眯眯地開口。
聽到這句話,九謠心尖驀然一痛,猶記得上次她同七公主出宮時,司空宸還在這宮裡,也是那一次,帶給了她無盡的悔意。
手中瓷杯滑落,九謠卻毫無所覺――他……最近還好嗎?
「阿謠?你怎麼了?」七公主將手在九謠的眼前晃了晃。
「啊!……我沒事……」九謠露出一抹微笑,彷彿什麼事都不曾發生,「星諾姐她……這些天還好嗎?」
說到這個話題,七公主的眸色暗淡下來:「不太好……人愈發瘦了,不過這幾日一直有太醫守在身側,想來也不會有什麼大事吧。」
當楚軒陽煥然一新地出現在兩人面前時,九謠和七公主都默契地終止了這個話題。
炎涼兩國交界――貪狼山。
「公子,按照您的吩咐,東苑已經建造完畢,只差牌匾還未掛上,您看?」銘澤右手成拳置於胸前,恭敬開口。
少年站在懸崖之上,俯瞰宮坊阡陌,白衣黑髮,衣和發都飄飄逸逸,不扎不束,微微飄拂,襯著他修長的身影,直似神明降世。
聞言,他勾起一抹帶著溫暖的笑容,銘澤看痴了,他早已不記得多久未曾看到自己這位年少的主子露出這樣的笑容了。
「既是為她而建,那院子,便喚作『謠宸苑』吧。」
除夕夜的京都繁華熱鬧,入眼之處皆是火紅一片,人潮如流,幾乎人人都拿著一個精緻小巧的紅燈籠,有些調皮的小孩兒,拿著一種「摔炮」,時不時地在人群中炸響,先是引得周圍人驚叫連連,但隨之而來的便是一串串的笑聲。
糖葫蘆,糖人,年糕……九謠的目光流連在那些小食之間,彷彿唇齒間已經溢滿了甜味。
「哎呦!」九謠捂著額頭,哀怨地看著突然彈了一下她額頭的楚軒陽,後者呢,卻笑哈哈地跑遠了。
「阿謠阿謠!你看這裡!」
九謠向七公主那邊望去,她臉上洋溢著笑容,手中抓著三根糖葫蘆,九謠忙往那邊走去,卻被楚軒陽搶了先,三根糖葫蘆竟全數落到了他的手裡。
「哈哈,都是我的了!」楚軒陽樂呵呵地抓著糖葫蘆,大搖大擺地走著,還回過頭沖著兩人扮了個鬼臉。
「哼,幼稚鬼!」七公主吐了吐舌頭,挽起九謠的手,兩人慢悠悠地走在街上。
再說楚軒陽呢,悠哉悠哉地走著,嘴裡還哼著小曲兒,突然,不知被什麼人推了一把,楚軒陽猛然撲到了前面人的身上。
還未等他找到那個撞了他的傢伙,卻先聽到了一聲有些戲弄之意的輕笑,楚軒陽頓時感覺自己受到了侮辱。
想他堂堂江渝世子……
「是你……你這個大騙子!」待看清了面前人的模樣后,楚軒陽見鬼般的驚呼出聲。
「哦?不知在下在何處見過楚世子?」正是這句話,在人群中引起一陣騷動,頓時,無數雙眼睛都往這邊瞧了,畢竟世子爺的熱鬧,誰不想看?
九謠和七公主也趕到了這邊――一塊騰出來的空地,幾輛奢華馬車,一位白衣少年,以及,摸著額頭的楚軒陽。
只是那白衣少年,卻是她們都認識的――獨孤溟。
「你……你既知道本世子的身份,何必還裝作不認識我?你明明……」楚軒陽瞧著周圍的人越聚越多,當下也不顧出宮前太后叮囑的收斂了。
誰知獨孤溟卻無視了楚軒陽,直接掠過他走向七公主與九謠那邊,抱了抱拳道:「七公主,謠姑娘,許久不見。」
「好啊!獨孤溟你混蛋!大騙子!」就趁這時,楚軒陽一拳砸向獨孤溟的後頸,卻被獨孤溟反手握住了他的雙拳,像擰麻花一樣擰到他的背後。
看客們早已驚呆,獨孤溟卻面不改色,幾乎沒等楚軒陽反應過來,楚軒陽的背就抵到了身後的馬車上,獨孤溟鉗制住他的雙手,手肘攔在他的胸前,在這種奇怪的姿勢下,俯首在他的耳邊說了一句:「你又輸了,我的手,下,敗,將。」
這時候,不知誰喊了一聲「好」,叫好聲和掌聲便響成一片。楚軒陽試著掙脫他的禁錮,卻發現自己動都動不了了。
也不知是被打敗的氣憤,還是這種奇怪姿勢帶來的羞恥感,楚軒陽的臉頰通紅,驀然喊了一句:「獨孤溟!你放開我,你有病啊!你……你再不放開我我就要告訴天下人,名滿天下的浮光商隊少主獨孤溟是個斷袖!」
這下,獨孤溟才放開了他,似笑非笑地開口:「你小小年紀不學好,腦子裡都裝了些什麼啊?」
楚軒陽氣急敗壞的整理著衣服,心裡已將獨孤溟的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一番,完全忘記了他才是那個找事的人。
「哈哈……軒陽哥你沒事吧?」七公主笑眯眯地開口,九謠則是站在一邊想笑有不敢笑的樣子。
「讓你們見笑了,楚世子曾說過要打敗我當這浮光商隊的少主,之前在下一直在推脫,不想今日卻碰上了,對了,在下不是斷袖。」
玩夠了,鬧夠了,九謠前所未有的滿足,某一瞬間,她忽然發覺,在無意之間,這樣打打鬧鬧竟已成了她生活中的習慣,轉瞬,除夕過了,燈節過了,不覺間,小草已悄悄發了芽兒――春天到了。
央樂宮的後園子里竟已開了許多不知名的野花,星星點點地撒在綠茵上,園子里還裝了一個好看的鞦韆,那還是剛打春時,楚軒陽和九謠七公主一起裝的呢。
對於楚軒陽為什麼沒有回江渝,七公主追問了許多次,他卻只是笑笑說:「想留下來而已,我陪著你們啊。」
可她們只知道,早在除夕剛過,南安王便帶著家眷以及隨行的部下回到了江渝……唯獨留下了楚軒陽,九謠還清楚地記得,那天,楚軒陽分明落淚了。
他說了多次要帶她去江渝水鄉,去看綠水繞庄城,摘蓮藕,抓小魚,還要帶她去看接天蓮葉無窮碧的壯麗蓮池,穿行千奇百怪的峽谷浮石林,賞遍江渝美景……
可他自己卻留在了這裡。
九謠漫步在園子里,看著那裡的一草一木,在央樂宮生活了許久,在她的心底,這裡便像她的家,七公主待她很好,她幾乎真的過上了安逸的生活,而在這宮裡唯一讓九謠放心不下的,便是星諾了吧……
「也不知星諾姐最近怎麼樣……」九謠心中有些失落,之前她去看星諾時,她已瘦的不成樣子,整個人如乾枯的稻草般,也沒什麼精力了。
突然,一顆石子砸到了九謠的背上,九謠狐疑地回過頭,卻沒發現任何人,可當她轉過頭時,竟然又被砸了一下,而且這次,竟直接砸中了她的後頸。
「……誰啊!」九謠吃痛地捂著後頸,逃一般地向前跑去,卻被一道陌生的聲音喊住了。
那是一道女聲,直爽的聲音帶著戲謔和高傲:「大膽賤婢,讓你跑了嗎?!」
九謠回過頭,身後的,是一男一女,男的,是當朝丞相之子易宵,她曾在宮宴上見過幾次,而旁邊的少女……能出現在央樂宮,絕不可能是偷偷跑進來的,且敢帶外男私自入公主宮殿,想來定不是一般人,九謠心中瞭然,這必定是之前一直久居行宮的六公主了。
據傳這六公主的生母乃是聖上最寵愛的妃子,只不過在進宮之前,似乎只是個花樓賣藝的樂師,善吹笛,因陛下素愛聞笛,便被召進宮來演奏,不想卻被陛下一眼看中,不顧眾臣阻攔封為嬪妃,又賜一行宮供她居住。
只不過,這六公主常年居住行宮,怎麼忽然回來了?
但眼下,似乎也並不是思考這種問題的時候,九謠微微嘆息,她怕是遇上麻煩了。
「公主有何吩咐?」九謠屈膝行禮,卻只聽得那六公主嗤笑一聲。
「你可真好玩,易公子,我們來比賽怎麼樣?」六公主的眼裡閃著惡劣的光芒,對身旁的易宵開口道。
易宵笑了笑,好整以暇的看著面前的九謠,開口:「公主高興便好,左右不過一個婢女,公主想怎麼玩?」
聽了這話,九謠心中警鈴大作,光是想想,便覺得這兩人定是準備將她當玩物了,但又礙於對方身份,只得站在原地。
只見六公主忽的拿過別在易宵腰間的彈弓,放上石子,一下打中了九謠的肩膀,原本距離就極近,再加上這六公主似乎用了全力,那一下打在九謠的肩上,九謠疼得驚呼一聲,向後踉蹌了幾步,那兩人卻紛紛大笑起來。
「哈哈哈,你看她多蠢啊,一下便打中,也太沒勁,不如我們想個更好玩的如何?」六公主臉上儘是笑容,說出來的話,卻叫人不寒而慄。
九謠緊咬牙關,原本春日的衣裳便不 厚,此刻被打中的地方竟滲出了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