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牡丹
天剛蒙蒙亮，李青玉就起身了。
牡丹心中有鬼，戰戰兢兢地在隔壁耳房守了一夜，聽見正房傳來動靜，飛也似的推開正房的門。
房裡金喜正在伺候李青玉穿衣，李青玉神情淡淡，臉上不見喜怒，金喜低眉順目盡職伺候。
一切看起來稀鬆平常，沒有異樣。
但正因為如此，牡丹才越發的忐忑不安。
陸老夫人將她賜給上官玉兒，目的本就不純，若是她把事情搞砸了，她的下場可想而知。
想到這她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她不著痕迹頂開金喜，伸手撫平李青玉衣裙上的褶皺。
「郡主起來怎麼不喚奴婢來伺候？」
李青玉沒有理她，而是看向垂手站著的金喜：「去吧，儘快把我吩咐你的事辦好。」
「是！」金喜匆匆退下。
牡丹眼皮一跳，郡主竟然避開她吩咐金喜！
金喜要去辦什麼事？
這麼著急！
不行，她得儘快將消息傳出去。
「啪！」
牡丹身子一抖回過神，郡主不知何時已經坐在梳妝鏡前，梳妝台上妝奩盒子已被重重關上，而郡主正盯著銅鏡里的自己。
這種迫人的感覺讓人心驚肉跳。
牡丹慌忙上前，勉強露出笑臉：「郡主要梳什麼頭？靈蛇髻，還是飛仙髻？」
李青玉不發一語，只盯著銅鏡。
幾瞬息之間，房內的氣氛變得壓抑凝滯。
牡丹的手微微顫抖，越發的心慌。
「郡主？」
李青玉這才道：「梳什麼頭，你來決定。」
牡丹心一松，又聽鏡前的郡主開口：「你原是陸老夫人身邊的丫鬟，想必也應該知道她的喜好。」
牡丹的心又提了起來，有種不安的預感。
下一刻果然就聽到那女子反常的話。
「一會兒陪本郡主去陸府，給陸老夫人請安。」
牡丹徒然變色。
陸老夫人在佛堂禮佛，言明不喜人前來打擾，上官玉兒也從來不會主動去陸府請安，今日突然這麼一招，讓牡丹想到了數種可能。
尤其是上官玉兒昨日才在丹陽長公主面前出了丑，而她不光沒有盡職在跟前伺候，那流仙裙還經過她的手穿在了上官玉兒的身上。
雖說那人發了誓保證萬無一失，但她依然惶恐不安。
李青玉瞥了一眼鏡中魂不守舍的牡丹，唇角極快地一勾。
今日必須把牡丹的事處理好。
牡丹心事重重地替李青玉挽了一個端莊大氣的髮髻。
看來這兩天對她的威懾已經起到作用，至少不敢再糊弄人。
李青玉扶正髮髻上的一隻玉釵，滿意地點頭：「走吧。」
鎮北王雖然封地在燕城，但在京城也有府邸。
王府與陸府僅隔了兩條街。
馬車很快停在陸府朱漆大門前。
牡丹給門房當值的嬤嬤遞了拜帖，很快明玉郡主上官玉兒來給陸老夫人請安這一消息就傳遍了陸府。
今日恰好是初一，這個時候，正是陸府子孫給陸老夫人請安的時辰。
陸老夫人的榮安居里，陸老夫人坐在上首，幾個兒媳及子孫孫媳坐在堂下陪著說話。
濟濟一堂，其樂融融。
下人來報時，大廳里眾人齊齊噤聲，面面相覷，而後紛紛偷眼去看臉上不見喜怒的陸崢。
上官玉兒的心思明眼人都知道。
只是她不該把主意打在陸崢身上。
陸府二房嫡女陸雙翻了個白眼，心直口快：「她來幹什麼？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二房太太臉一白，訓斥她：「雙雙！不要胡說！長輩都在，哪有你一個小輩說話的份？！」
說著小心睇了一眼上首的老夫人。
陸老夫人並沒有責怪的意思，只是收斂了輕鬆愉悅，露出一抹沉思：「來者即客，不要失了禮。都散了吧。」
大廳眾人很快走了個乾淨。
陸老夫人看向依然站立不動的長孫，擺擺手：「崢兒你也下去吧。」
「是！」
陸崢毫不猶豫，應聲而去。
陸老夫人嘆了口氣，對身邊伺候的老嬤嬤道：「真是孽緣啊！」
老嬤嬤察言觀色，寬慰她：「小姐不必擔憂，奴婢瞧著世子是個明白人，心裡已有數，想來已有應對的法子。小姐且放寬心罷。」
「你說得對。」陸老夫人舒緩臉色，老嬤嬤顯然說到了她的心坎里。她對陸崢有這個尤為出色的孫子可謂是驕傲至極。
她眼底精光閃爍，她絕不容許優秀的長孫被上官玉兒染上污跡。
李青玉帶著牡丹進了榮安居。榮安居里除了陸老夫人，再無陸府之人。
她心中冷笑，她是特意挑選這個時辰來請安的，只是沒想到陸府之人避她如蛇蠍。
「聽聞明玉郡主昨日在山莊受了驚，老身正要吩咐崢兒過府探望，只是郡主怎麼不在府里多歇息兩日，卻來探望我這老太婆？」
陸老夫人笑眯眯地阻止李青玉行禮。
她兩鬢斑白，臉上卻不見老態，慈眉善目的，就像是個親和無害的鄰家老太太。
李青玉可不敢相信這是個表裡如一的老太太。
溫和的三言兩語卻揭了上官玉兒的傷疤，一邊抬高自己，一邊卻意有所指——病了還作妖，甚至挾病邀「寵」，不知廉恥！
這分明就是個成了精的老妖婆。
李青玉像是沒聽出陸老夫人的話裡有話，微笑著道：「一回生二回熟，落了兩回水，明玉再愚鈍身子也不敢太柔弱，不然也活該命有此劫。」
身體的底子再強壯，也經不住愚蠢的折騰，因此折了命也是活該。
這話一出，陸老夫人心裡有些不悅，同時也隱隱生出一股不安。
眼前的這名少女是不是看出了什麼？
但她人老成精，面上不動聲色，不著痕迹仔細地打量著眼前坦然說笑的少女。
說笑中自揭傷疤，神態坦坦蕩蕩，眉宇間不見那股矯揉造作，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泰然自若。
仿若變了一個人。
難道是連番挫折打擊，非但沒有讓她意志消沉，反而促進她迅速成長起來？
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想到這，陸老夫人心裡一沉，只覺眼前這名少女正逐漸脫離她的掌控。
她不由得重新謹慎地看待眼前的少女，審視著她，重視起來。
陸老夫人這一瞬間的變化，自然逃不過李青玉的感知。
作為修士，心境上的修鍊比身體上的修鍊還要重要。
因此她很輕鬆的就捕捉到陸老夫人心境上的變化。
但她並不懼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