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6章 野花

  “範文康,出來。”正在看報紙的範文康聞聲放下報紙,有些疑惑地看向門口。


  “馮隊長,是有什麽事嗎?”見到是監獄馮隊長,範文康心裏有幾分忐忑。


  因為一般的事情,普通獄警來找他就行了,一般不會隊長親自過來。


  “有人探監。”馮隊長道。


  “探監?”範文康聞言有些詫異。


  監獄探監也不是說每天隨時都能來的,每個監獄都有每個監獄規定的探監時間。


  而今天根本不是探監日,所以能在非探監日來探監的,肯定不會是普通人。


  而且因為當年所犯下的錯誤,平日裏即使是探監日,子女也很少來看他,這不免讓他心裏更忐忑幾分。


  不免思索起來,難道自己還有什麽沒交代清楚的?

  那也不對啊,這都多少年了,難道又有什麽事給查出來了?

  可是自己已經全交代了啊。


  不過範文康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並沒有露出什麽異樣的神色出來。


  不過前麵馮隊長那堅定的步伐聲在這長長的走廊裏回蕩,的確讓他壓力很大。


  但是很快就被帶進一個獨立的小房間。


  果然如同他所猜想的一樣,來探監的人身份不一般。


  因為普通探監,都是隔著玻璃的,而不是這種獨立房間麵對麵。


  “你等一下,人馬上來。”馮隊長說著轉身出了門,並且順手把門給帶上。


  範文康打量了一下房間,很簡單的一個房間,除了一張桌子和兩條長條凳,並沒有什麽特別之處。


  但是卻讓他更加不安,手掌下意識地在腿上搓動著。


  就在這時,他聽見門外一陣腳步聲。


  接著他聽見馮隊長的聲音。


  “人就在裏麵,我就在門口,有什麽事你就喊我一聲。”


  然後另外一個女聲道:“謝謝你馮隊長。”


  聽見這聲音,範文康意外地覺得耳熟,可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裏聽過。


  接著門被推開,從門外走進來一位提著紅燈籠的女人。


  範文康愣住了,眼前之人的長相同樣讓他有一種無比熟悉之感,可同樣就是想不起來哪裏見過。


  “你是?”範文康疑惑問道。


  聽他這樣問,蔣芳芳臉上閃過一絲的失望,但很快就笑著道:“你果然把我忘記了啊。”


  然後在他對麵坐了下來。


  聽蔣芳芳這樣說,範文康又仔細打量她一番。


  然後吃驚地道:“你是蔣芳芳的女兒?”


  接著自己又覺得不對。


  “不對,蔣芳芳不可能有你這麽大的女兒啊。”


  “文康,院子裏的柿子樹結柿子了呢,柿子都被鳥兒給吃了,可我卻還是沒能等到你回來。”


  “芳……芳芳?”範文康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


  這句話是當初範文康對蔣芳芳說的。


  範文康剛考上大學那會,兩人一起在院子裏種了一棵柿子樹。


  範文康笑著說,等柿子樹長大了,結果子了,他應該也就完成學業了,到時候兩人就結婚。


  可是沒等到範文康完成學業,蔣芳芳就提前去世了。


  但這個話,除了蔣芳芳,應該沒有其他人知道才對。


  蔣芳芳點了點頭。


  範文康反而露出一副釋然的神色道:“原來你沒去世啊,這……這實在是太好了。”


  當年蔣芳芳去世,範文康以學習繁忙為理由,並沒有回去參加她的葬禮。


  蔣芳芳聞言也沒解釋,隻是仔仔細細地打量著眼前之人。


  眼前之人早已沒有當初那樣滿是蓬勃的朝氣和帥氣的麵容。


  滿頭的花發,發福的身材,讓他看起來滿是暮氣和臃腫。


  蔣芳芳在他身上已經找不出一點年輕時候的影子。


  “都這麽多年了,你看起來還這麽年輕,保養得真好,這些年,你去了哪裏,現在在哪裏生活?”


  如果蔣芳芳還活著,她現在能有四十三模樣,的確非常顯年輕,可是——


  “不說我了,說說你吧。”


  “說我,我有什麽好說的,你都看到了,一個階下囚。”範文康張開手臂苦笑著說道。


  但是他好似並沒有多少難過,反而有一絲絲的解脫之感。


  看著眼前的男人,蔣芳芳忽然為以前感覺不值得,為這麽多年的等待而不值得。


  她堅持的到底是為了什麽?

  她滿是迷茫,自己也不知道。


  於是蔣芳芳站起身來,提著引魂燈向門外走去。


  “芳芳。”


  範文康也跟著站起來,有些疑惑地叫住她。


  他不知道蔣芳芳為什麽突然一句話也不說就要離開。


  蔣芳芳聞言停住了步伐,回過頭來。


  “文康,上大學那會,你是不是就已經喜歡別的女生了?”


  範文康一點也沒有猶豫,直接點了點頭。


  並且說道:“對,畢業後我們就結了婚,不過很多年前我們就離了。”


  “那我呢?”蔣芳芳問道。


  範文康聞言愣了一下,然後笑著說道:“這都是過去多少年的事了,還說他幹什麽?”


  他說得輕描淡寫。


  可是蔣芳芳心中卻異常地難過,隻是低聲喃喃地道:“這樣嗎?”


  原來她付出的所有真心,卻隻不過是那個男人輕描淡寫的過去。


  蔣芳芳打開門直接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範文康沒追上去,也不敢追上去。


  眼看刑期就快結束了,他可不想再生事端。


  “這樣嗎?”


  “這樣嗎?”


  ……


  蔣芳芳提著引魂燈,口中不停喃喃,神色呆滯地走出了監獄大門。


  然後看到等在門口的何四海。


  她走過去,沒有說話,動作很輕地把手上的引魂燈遞了過去。


  “怎麽樣?”何四海接過引魂燈問道。


  他不問還好,剛一問,蔣芳芳的淚水就滾滾而下。


  她哭得稀裏嘩啦,卻又無聲無息。


  “為了什麽啊?”她哽咽著,小聲地道。


  何四海不太明白她在說什麽,所以沒有說話。


  “到底是為什麽?”她又問道。


  仿佛在問何四海,又仿佛在問自己。


  她感覺自己這一生活得糊裏糊塗,做人的時候糊塗,做詭的時候也糊塗。


  她為自己的一生感覺不值。


  就在這時,旁邊落下一團光。


  人間已經沒有什麽值得她的留戀。


  “謝謝您,接應大人。”她輕輕抹了抹眼淚道。


  “不客氣。”


  蔣芳芳流著淚水,走向接引之光。


  就在這時,旁邊的婉婉突然跑了過來。


  遞給她一束野花。


  “這個送給你。”


  蔣芳芳愣一下,然後伸手接了過去。


  “謝謝。”她說。


  她彎下腰,輕輕摟了摟婉婉,又低頭嗅了嗅手上那束野花,然後跨步走進了接引之光。


  隻剩下一束野花散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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