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五章 九死
天罪笑道:「清心訣?呵呵,聽名字倒是個好東西。人這一生最重要的是一顆心,最污穢的,也是這顆心,若是能真正清了乾淨,說不得能讓人看到的更多吶。」
酒劍仙也是輕輕一笑道:「是啊,我這心當真是清了,看的也真的就多了,尤其能看到自己周圍竟有一種從未見過的奇妙東西存在,我試著跟它們交流溝通,一來二去竟然便熟悉了,自然而言的學會了修鍊的法門。」
天罪苦笑搖頭道:「你真是我見過的修鍊起來最容易的人了,若是被那些苦苦追尋而不得渠道之人聽到了,非要被你活活氣死不可,然後吶?你報了仇?」
酒劍仙嘆了口氣說道:「接下來的歲月裡面,我就陷入了無止盡的修鍊之中,探尋秘境,尋找天材地寶,閉關修鍊……等我修為大成,並且終於反應過來之後,竟是數百年時光。所謂仇恨,早已物是人非,國主都換了好幾個,曾經滅我家族的人也死的一個不剩,呵呵,說到底,他們也不可能活這麼久。呵呵,蘇天罪,信奉你的那些人中經常會說一句話,說是時間可以解決一切問題,原本我不信的,可是只要活得久了,發現還真是這麼回事,包括仇恨,心中的憤恨與糾結,都變得毫無價值,不復存在了。」
天罪道:「然後吶?你就成了仙人?」
酒劍仙搖了搖頭道:「還是有些放不下,萬幸的是,我的家族並非只有我一人活了下來,還有幾個旁枝末節,也因為某種原因在那場浩劫中活了下來,當時我在這個世界上彷彿毫無意義,毫無價值,雖然我當時的修為可以跑到這世界上任何一個角落,殺掉任何一個人,但這又如何吶?我當時所想的僅僅是用自己的能力將自己的家族再次送到曾經的輝煌,彷彿除了這件事之外,我也沒有什麼其他的事可做了。」
「成功了?」
「嗯,還算不錯。」
「不錯?那看來也算是傳承多年的家族,不知道我是否知道。」
「溫家,你知道嗎?」
「……」
天罪整個人就愣住了。
半響才驚訝道:「你說你的家族是溫家?!」
酒劍仙點頭道:「正是溫家,怎麼,難道他們還跟這位一戶侯有什麼宿怨不成?不過看在我的面子上,還希望你不要跟他們一般見識的好,呵呵,說來有趣,我現在是仙人,而你也受到萬人供奉,說到底都已經不算是什麼凡人了,凡人間的事情,便還是少管些好,有違天和。」
天罪沒有就『天和』這件事多說什麼,一個是逆天閣,一個是跟他們做對的仙人組織,他們早就不把這蒼天當成什麼事了,又何來的天和?
「溫家的話……難道那件奇怪的白色衣服,是你曾經留下的?也沒見你穿過……」
天罪問出了自己曾經的疑惑。
酒劍仙卻是一驚。
猛地轉過頭來問道:「衣服?九霄紫玉仙袍?!」
天罪點頭道:「就是它。」
「你見過?」
面對這樣的問題,天罪反而疑惑起來道:「那不是你給家族留下的東西?怎麼如今又來問我?」
「我哪有!」
酒劍仙緊張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雖然家族也有一些記載,不過他們是誤會了,那仙袍根本就不是我所留下,而是當初我動用整個家族的力量四處尋找,可惜卻再也沒有找到,你……你見過?哪裡?!」
天罪的眼睛便抖了一下。
對方怎麼這麼激動?要說這仙袍……當初自己第一次見到酒劍仙的時候應該穿著的才是啊……哦!
天罪這才想起來,自己行走大陸這三十年,因為那一身白衣金邊太過扎眼,所以他就將那金邊去掉,又添了一些黯淡色彩在上面,哪有一絲曾經的樣子,怪不得他記不得。
不過要說這仙袍還當真是有些遺憾,天罪好不容易改造了一些,卻在那場冰火考驗中瞬間變成飛灰。
自己穿了數十年,怎麼說也是有點感情的……
「哦,見過倒是見過,不過當初也是從大陸一個地方意外得來的,幾次災禍之下,倒也遺失了,不過當初就是因為這件衣服,倒是跟你的那個溫家有一些淵源。」
天罪十分平靜的回答著。
「什麼地方?!」
可是酒劍仙的關注點卻明顯不在這衣服上面。
「你說是從大陸上一個地方得來的?什麼地方?那個地方是不是一座高塔,有一個巨大的門,無論怎麼努力都打不開?」
高塔?!
天罪被這兩個字嚇的心中一顫。
「呵呵,」天罪緩和情緒,輕輕苦笑道:「你這樣問,我真的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你,因為我根本就不明白你說的是什麼意思。可否說的清楚一些?」
酒劍仙見天罪表情不似做假,便馬上一臉失望,嘆了口氣說道:「這是我從未告訴過別人的一個秘密,因為你也跟那衣服有緣,我才會將這件事說出來……」
說到這裡,他轉頭看了一眼小山鶯,後者很知趣的又給他們兩人斟滿酒,便退到很遠的地方去了。
酒劍仙更是在兩人的周圍布上一層結界。
隨後才說道:「哎……光靠那一本清心訣,我又如何能擁有如今的修為?我至今仍然認為自己是幸運的……那,是一個冬天,我當時因為一時不忿,與北齊皇家發生了一些爭執,雖然我當時的修為也不錯,但面對數千軍馬的追擊,也只能重傷逃逸……
逃著逃著,天氣越來越冷,我一直向北,竟然到了滿是冰雪覆蓋之地。
追我的士兵也越來越少,因為那種寒冷是即便我當時修為都無法抵禦的,他們卻依然沒有放棄。
最後一個倒下的是北齊的一個軍官,他用手中的長劍刺中了我的胸口,將我推下了萬丈深淵……當時的北齊當真是強大無比,僅僅國主的一個命令,就讓這最精銳的部隊悍不畏死,戰至一兵一卒,又如何能弱的了?呵呵,扯遠了。
當時我自知難以活命,自己就放棄了,任由身體從高處落下,在那一片任何東西都能被凍成一片白霧的冰寒中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當時我太累了,不想再逃了。
可惜,我卻沒有摔死,那絕壁完全沒有我想象的高。
昏迷了不知多久,等我睜開眼睛的時候,我看到了……」
酒劍仙眼神一陣陶醉道:「真美……我站在那裡,分不清天空到底是在頭上,亦或是在腳下,地面反射著我的倒映,無比的清晰,彷彿整個世界被一刀切開,然後有對摺一下,一個,變成了兩個。
一個在上面,一個在下面,都是無比的深邃。
如鏡子般的大地,冰冷,沒有絲毫溫度。
我只當我死了,來了仙境,直到刺骨的冷讓我每一寸皮膚都鑽心的痛。
我知道我還活著,而且來到了一個奇怪的地方,我想逃,想要找到出路離開這裡,這裡雖然美,但美麗太過凄涼。
直到……我看見了它。
天空是蔚藍的,飄著零星的白色的雲。
地面也是蔚藍的,一絲不差的倒影著一切。
天地之間彷彿什麼都沒有了。
只有我,還有……那高聳入天的讓我心顫的塔……
現在我也不明白,到底是它同情我的遭遇,還是許久沒有生人過來,完全的好奇,反正它打開了自己的門,彷彿一個嬌艷女子敞開了熱情的胸懷……
你知道當時我最想要的東西是什麼嗎?」
酒劍仙突然停了下來,轉頭看著天罪微笑著問著。
天罪搖了搖頭道:「猜不出。」
「呵呵,」酒劍仙有些靦腆的笑了一下,說道:「面對那種絕景,面對那般壯闊,我最想要的,卻是一床乾燥的棉被,能讓我裹在裡面好好感受一下自己胸口的溫熱。」
「這要求不高。」
「是啊,卻很難。」
酒劍仙嘆了口氣道:「如今想來,我當時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錯過了什麼。那是一個寬廣的大廳,沒了呼嘯的彷彿永不停歇的寒風,沒了讓我睜不開眼睛的白光,但那裡卻依舊寒冷。
那裡有很多東西,即便時隔多年,我依然能清楚的記得裡面的財富,它足以讓我買下大陸上任何一個國度!
可是我當時去拿的,卻只是一件看起來很暖和的衣服,一把看起來並不算美味的丹藥。」
天罪笑了笑說道:「這很正常,你又冷又餓,當然知道那些東西才是當時的你最寶貴的。」
「哎……」
酒劍仙道:「那衣服真的很暖和,丹藥吃起來也特別的抗餓,可卻正因為這樣,也許是看到我已經滿足了,不再需要幫助了,我就被直接扔出了那高塔,任憑我再怎麼努力,卻都無法再進去了。而就是那幾顆丹藥,還有那件衣服,竟然讓我的修為一日千里,跟整個大陸的普遍認知中的修鍊速度根本不可同日而語,這才讓我看到一條全新的道路和境界,才讓我全心全意的投入到修鍊之中,便是那復仇之事……都忘了。」
天罪嘆了口氣道:「也許,讓你忘記復仇的並不是修鍊,而是……那絕世的美景,還有那衣服和丹藥。讓你忘記仇恨的是那饑寒交迫下的溫飽罷了。」
酒劍仙突然愣了一下,隨後站起身來,一躬到底。
天罪錯愕道:「你這是為何?」
酒劍仙道:「一戶侯這一言,足以讓我如此。這一拜,一是感念,二是敬佩。」
天罪呵呵擺手道:「罷了罷了,我也不是臉薄的人,拜就拜吧,不過總覺得自己好似個死人,受人拜禮一樣,不太吉利。」
「呃……」
酒劍仙一臉尷尬,最終也只能笑笑了事。
「不過……一戶侯怎麼有如此興緻,問起我的往事來了?」
天罪站起身,拍了拍自己屁股上的塵土,笑道:「那是因為,我要知道你是否還有什麼未了的心事,畢竟接下來這一戰,不管你如何選擇,九成……嘿嘿,是要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