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程載游的過去（三）
應初梅和江祈年兩人就這麼一言不發的坐在程載游身邊，靜靜的陪著他，他們想了想，然後決定不去勸他了。
這時候就任由他發泄吧，程載游很久都沒有袒露過內心的真實想法了，不是不願，而是不能。
他是兩個年輕人的隊長和護道人，是氣象局的頂樑柱之一，他背負的太多了，那些擔子逼迫的他不得不偽裝出一副強大，對一切困難都無所謂的樣子來。
可他說到底，只是一個失去女兒的父親，一個每夜靠著藥物和酒精才能入睡的可憐人。
應初梅也一直在責怪自己，她原先一直叫他老光棍，說他討不到老婆，因為程載游一直和她講自己是離婚……
可她卻一直在揭他傷疤……
應初梅從沒有過像現在這一刻痛恨著自己，痛恨自己的胡言亂語，痛恨自己的任性，她不由死死地咬住嘴唇，可這時江祈年卻探過身子來，輕輕的拍了拍她的手，然後對她搖了搖頭。
江祈年何等敏銳，自然是猜出了應初梅心中到底在想什麼，他也知曉應初梅的性格，平常時間就是沒心沒肺的，想問題都很簡單。
於是這才安撫了她一下。
程載游微微張開已經顫抖的嘴，可是他動了動嘴，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就坐在那裡掩面而泣了許久。
或許淚水已經流幹了，他這才用那雙粗糙的大手抹了把臉，將那些痕迹抹除掉，他依然是那個頂天立地的程載游。
這時應初梅很有眼力見兒的遞過去一張紙巾。
他邊接過紙巾邊苦笑道：
「讓你們兩個笑話了，沒想到今個兒在兩個小輩兒前失了態。」
此時應初梅的頭搖的和撥浪鼓一樣，連忙示意程載游不必在意。
程載游用紙巾在臉上擦了擦，然後繼續跟二人說道：
「好了，我沒事，這倒灶的事咱不提也罷，這樣，咱現在去買點吃的喝的來，元旦咱們幾個沒顧得上過，今個兒咱一起吃頓飯，我老程請客！」
說完，江祈年二人點了點頭，然後起身收拾了收拾，待收拾過後程載游便開著車帶著兩個還沒長大的孩子去京城裡面採購去了。
三人買了些烤串和拌菜，又買了些麵皮兒和肉餡兒準備包餃子用，回到氣象局后，他們從程載游宿舍里搬了兩箱啤酒。
等一切都準備妥當后，幾人就在江祈年的宿舍里準備著晚飯。
程載游甭看長相五大憨粗的，實際上這雙手倒真是巧的很，包出的餃子個個都薄皮大餡兒，晶瑩剔透。
只見他將麵皮兒攤在手上，用勺子挖一大勺帶著蔥花兒的豬肉餡兒放在麵皮兒上，將其團成個小肉丸子，最後用一雙大手隨意捏了幾下，一個看著咬一口就流油的餃子就這樣成形了。
江祈年手藝沒他精巧，就在一旁打著下手，負責給程載游擀餃子皮兒，攪餡兒。
而我們的應初梅同學……她本來是想跟著一起幫忙的，可在她擀了幾個餃子皮兒之後，江祈年就黑著臉告訴她還是去客廳等著乾飯就好。
於是應初梅在蹬了他一眼后，就直接癱在沙發上無聊的吃著橘子玩著遊戲。
可應初梅一直都是個待不住的性氣兒，若沒人理她還好，她倒是能在宿舍躺屍一整天，可現在有了伴兒，那她可就閑不住了。
一會兒起來去廚房轉悠轉悠，對著他們的勞動成果一頓點評，要麼就是從程載游手中搶過來餃子皮兒非說要露一手，這她倒沒有騙人，等她包了幾個餃子之後，還真是漏了一手。
於是乎，程載游也黑著臉把她趕了出去。
江祈年本身是個喜靜的主兒，應初梅來回不停的折騰給他煩的夠嗆，但是看到應初梅那張臉后，便再也提不起一絲氣惱來。
沒辦法，顏值即正義，只要妮子長得俊，三觀跟著五官走，本來應初梅就長得極為耐看，再加上剛才折騰了一番，那粉撲撲的小臉上還沾染上一點麵粉，點綴的是更加靈動可愛，配合著那趾高氣揚的模樣來，活脫脫的像一隻驕傲的小孔雀。
江祈年看她這副模樣，也有些無奈，便低下頭不再看她，專心致志的擀起餃子皮兒來。
應初梅看二人不歡迎自己來到廚房，落了個自討沒趣兒，便隨手抓起一個剛才從外面買的炸肉丸子塞進嘴裡。
這肉丸子可謂是炸的外酥里嫩，外面包裹了一層炸的金黃酥脆的雞蛋液，裡面是還卷著脆骨和筋膜的牛肉丸，嚼在嘴裡是又酥又嫩，嗯……還賊有嚼勁兒，如此珍饈，又怎是一個爽字了得？
那酥脆可人的口感，那混合著雞蛋液和牛肉的香味，瘋狂的刺激著應初梅的味蕾，令她食指大動，於是她趁著兩人不注意又把手偷偷伸進袋子里，妄想著再抓一把肉丸子拿走去吃……
「初梅！」
偷肉丸子的小手忍不住一顫……
程載游一臉黑線的盯著她，而應初梅則可憐巴巴的望著他，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瞧她那個委屈勁兒，斥責的話就卡在喉嚨里，再也冒不出半句。
程載游無奈的嘆了口氣，然後抬起手來輕輕的揉了揉額頭。
「聽話，一會兒再吃，等會兒我跟江祈年不吃，都讓給你，我倆嘗個味兒就行。」
還不等應初梅笑逐顏開，江祈年手中的不斷翻滾的擀麵杖就停在那裡，他抬起頭來，然後用有些不可思議的表情望著程載游，雖然他一句話都沒說，但是程載游卻讀懂了他的意思……
江祈年彷彿在說：
你不吃就不吃，怎麼還拉上我了？你不想吃我還想吃呢啊！
「艹！」（一種植物）
程載游氣的「啪嘰」一聲把手中的麵皮兒扔在餃子簾上，然後氣沖沖的走到兩人面前，一把便從應初梅手中奪過那一兜炸肉丸子，然後又翻過身來忿忿的打開在自己身旁的柜子，將那炸肉丸放了進去。
「砰！」
柜子門被程載游用力關上。
「誰也不許吃了！！！」
隨後便不再理會一臉問號的二人，低頭包起了餃子，應初梅見沒有拿到炸肉丸子，幽怨的看了江祈年一眼，就嘀咕嘀咕的走了出去。
江祈年則是繼續擀著皮，只不過可能連他自己都沒注意到，在他轉過頭的那一瞬間，一抹笑意悄悄的爬上了他的嘴角，那心裡似是有一處地方，被輕輕觸碰了一下。
……
晚飯很快就準備好了，除了餃子外，桌子上還擺滿了其他吃食，羊肉串，炸肉丸子，爆肚兒，糖山楂，烤鴨腸兒……
三人各自打開了一罐啤酒，然後舉起杯來在空中碰了一下，異口同聲的說道：
「元旦快樂！」
每個人都喝了一大口，程載游是個老酒鬼，喝完之後還意猶未盡的咂了咂嘴，本來他是想喝點白的，可後來應初梅提醒他江祈年還是個未成年，喝點啤酒就算了，程載游便只得作罷。
反而是江祈年，哪怕喝的是啤酒，也依然劇烈的咳嗽了起來，為此程載游還嘲笑了他一次。
三人其樂融融的聊著天，喝著酒，似乎是忘卻了所有的煩惱和悲傷，等酒過三巡后，程載游已然是醉醺醺的了，幾個人當中就屬他喝的最多，兩箱酒他自己喝了一箱多。
江祈年雖說喝的不多，但生平第一次飲酒，嘗到甜頭后，也不免多貪了幾杯，因此現在也是感到暈暈乎乎的，將手抵在桌子上，這才堪堪撐住自己想要趴下去的慾望。
唯獨應初梅最為清醒，她酒量本身就好，再加上嘴裡就沒停過，一大一小兩個男人推杯換盞侃侃而談的時候，她就在那裡悶頭乾飯。
「祈年啊……」
酒桌演講家程載游上線。
「哎，您說。」
捧哏的也來了。
應初梅暗自腹誹到……
「初梅啊……」
應初梅：？？？到我了？
「其他的不說，我老程啊，一直都是拿你和祈年當成自家人看待。
你比祈年這孩子來的早，跟我的時間也長，雖說你這孩子愛頂嘴，還總罵我老光棍。
但是我也知道，你是個好閨女，心眼好，做事兒磊落，曾經一塊出任務的時候，也是靠得住的……
不用自責，自己的孩子開個玩笑，我老程心裡還偷著樂呢，又怎是那沒度量的人？」
程載游一邊說著一邊舉起酒杯來，然後將其中的酒水一飲而盡，此時他重重的打了個酒嗝，接著又繼續道來：
「祈年呢，也是個好孩子，年齡上小點，但是也算分的清是非，也是個好苗子，將來肯定比我老程成就高……」
江祈年剛想要謙虛一番，就被程載游揮手制止了。
「你和初梅都一樣，你們將來比我厲害，比我成就高，這是好事，我老程不是見不得後輩兒比我強，我反而是樂意看到這樣的情況。
自己帶出來的後生，比自己混的好，這是我老程臉上有光，有面子！其他人他想找倆好後生，還沒這個命呢！
今天借著這酒勁兒，我就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咱是打心底里盼著你們兩個孩子好的。
在你來之前，咱們第五小隊是有個年輕人的，二十五六這麼個樣子，整天啊，就擺著張臭臉，瞧不起初梅，瞧不起我這個當隊長的。
結果呢，非要自己出去執行任務，覺得自己的水平夠硬，可等我們兩個趕到的時候，那孩子一雙腿已經沒了……」
程載游已經喝醉了，他開始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一些醉話，應初梅則是已經吃飽了，正摸著肚皮倚靠在椅子背上打著嗝，還時不時的忍不住誘惑再去拿點東西吃。
江祈年呢……他也醉了，看著絮絮叨叨胡言亂語的程載游，還有對他狡黠一笑的應初梅，也是忍不住的笑了起來，那笑容看的應初梅有些恍惚，她很少見到江祈年如此開心的笑容，或許……這才是他這個年齡應有的樣子。
月亮在雲間打著瞌睡，眼前的少年是如此的好看。
此時的江祈年只感覺到非常心安，也是這從小到大唯一一次在家以外的地方感覺到了溫暖。
醉意上頭，他好像是明白了剛才在廚房時的那個感覺了，那大抵是……家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