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一夢千年
梁月思走到門前,全然不看那欲言又止的宋君意。
可最終,在他那充滿期望的目光下,梁月思還是扭過頭來看了他一眼。
「月思……」
「宋郎,忘了我吧……」
說罷,轉身離去。
她又怎會不愛宋君意?可她又如何不恨宋君意?
於宋君意來說,無非是苦苦相思幾十年,從未婚配,膝下也無子無女,可是呢?只是他一句玩笑話,便連累那梁月思徘徊千年。
宋君意從二十歲到六十三歲,足足有四十三年。
四十三年長不長?
長,長到足以貫穿一個普通人的一生,使一個朝氣蓬勃的年輕人,變成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者。
可它又很短,短到對於梁月思來說,只不過是這漫長歲月中彈指一揮的時間。
「不管他了嗎?」
江祈年猶豫了片刻,還是問了一句,他知道本就是宋君意的不負責任在先,可他畢竟也是花甲老人了,也不能完全置之不理。
「仙長,小女子想報復他可以嗎?」
梁月思盈盈一笑,便是如此問到。
「怎麼報復?」
「就像現在這般,他害我等待了如此之久,那麼我便報復他,讓他在接下來的餘生都在遺憾中度過。」
聞言后,江祈年淡淡的笑了下。
「那就請吧,我帶姑娘去看看這世間的光景。」
「有勞仙長了。」
臘月二十三,俗稱小年,這一日夜晚的京城格外熱鬧,街上四處洋溢著喜慶和團圓的氛圍,可那些拿著糖瓜兒不斷嬉笑的孩子們卻是發現了一件怪事。
那就是在這熱鬧鼎沸的人群中,有一位衣著奇怪的大哥哥,舉著一把黑傘,一直在自顧自的說著些什麼……
……
最終,梁月思還是回到了那座宅子,她仔細的梳理著那一頭茂密烏黑的秀髮,望著鏡中的自己,不知道是在猶豫著什麼。
片刻過後,她嘆了口氣,便將那發間的一支釵子取了下來。
「仙長,能勞煩您將這木釵交給宋郎嗎?」
「自然可以。」
江祈年伸手接了過來,然後又將其小心翼翼的放進自己的口袋中,此時他和應初梅正在梁月思的閨房中,而宋君意和秦展,則是被留在了外面候著。
已經等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那一直撐著梁月思的一口氣兒此刻也已經散了,她的身體已然是十分虛幻了,彷彿是吹一口氣兒就會消散在空中一般。
「可惜呀,還是沒能等到過年,也不知道這個時代的年味兒,和我那時相比,又是如何呢?」
「姑娘若是想看一看,那我自然是可以想想辦法的。」
可梁月思聞言后卻是微微笑了一下,然後輕聲說道:
「不必了,能有幸看一看這世間的繁華,於我來說……便已經足夠了,又怎敢奢求太多。」
話落,她又是從抽屜里拿出一把梳子來,只見這梳子從頭至尾皆是由玉石雕刻而成,哪怕時隔如此之久,也依然在月光下晶瑩剔透,散發出柔和溫暖的光澤來。
梁月思小心翼翼的將玉梳擦拭了一番,然後又將其輕輕放進一個木盒之中。
「仙長,這位女仙長可否是您的道侶?」
「正是。」
「總看那書中說那神仙眷侶如何如何,當初我還在想,這所謂的神仙眷侶到底是怎個神仙法兒?莫非是步生蓮花,腳踏祥雲不成?
可今日瞧見二位仙長,便覺得那神仙眷侶也莫過於如此了。
二位仙長之恩德,我生生世世也不敢忘記,小女子無以為報,也唯有這一把玉梳還算說得過去,還望仙長莫要推辭。」
江祈年知道若是拒絕,恐怕梁月思心裡也會惶恐,覺得是自己瞧不上這東西,於是他伸出雙手接過那木盒,隨後神色認真的感謝著:
「那就謝謝姑娘了。」
「仙長不必客氣,這玉梳是生前爹爹送給我的,是我及笄之年的賀禮,我一直沒捨得用,仙長倒是也不用嫌棄。
小女子也非祥瑞之人,因此也沒有那祝願有情人白頭偕老的本事,既然如此,那就讓這把梳子代替我祝福二位仙長吧。」
可就在梁月思說完時,應初梅卻是將那盒子從江祈年手中輕輕拿了過來,在他們不解的目光中,她將玉梳從盒子中取出,然後走到梁月思面前。
「梁姑娘,讓我用這把梳子給你梳梳頭吧,我覺得只有姑娘使用過了,那才算真的祝福了,定然比那些求神仙保佑的話還要靈驗許多。」
聽聞應初梅的話后,那梁月思本是有些猶豫的,可迎著那道堅定溫柔的目光后,她也是開心的笑了起來,隨後便是說道:
「那敢情好,若是仙長親自給我梳頭,小女子也算是功德圓滿了。」
說罷,應初梅便拿起梳子來給她梳了起來,可梁月思此時的身體已經渙散的不能再渙散了,而那梳子自然是從其中穿了過去。
可即便是這樣,應初梅也是已然在認真的給她仔細的梳理著,像是除了這件事以外,便沒有什麼事情更值得她去關注了。
「梁姑娘……」
「嗯?」
「下輩子……要幸福啊……」
「好……」
此時玉梳輕輕劃過,卻沒有留下一絲痕迹……
————
「走吧。」
應初梅重新將那玉梳裝回了盒中,接著轉過頭來對著江祈年說到。
「好。」
說罷,兩人便是心情沉重的走了出去。
秦展已然是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經過,因此看到唯有他二人出來時,也沒有出聲詢問,可那宋君意卻是一直東張西望的尋找著什麼。
最終,他還是忍不住出聲詢問道:
「兩位小友,月思呢?」
「梁姑娘她……已經走了……」
啪嗒。
手中的玫瑰應聲摔落在地上,他不敢置信的望著那已經空無一人的屋子,喃喃自語著什麼。
江祈年將口袋中的那支木釵拿了出來,然後雙手捧著遞到宋君意麵前。
「宋老先生,這是梁姑娘留給你的。」
語氣雖然禮貌,可再也沒有像一開始那般喚他老爺爺,他沒資格評論誰對誰錯,可是一想到支撐梁月思千年之久的支柱卻只是宋君意的一句玩笑后,他便生不出任何同情來。
這種事其實是無法評價的,這世間唯有情之一字最為愁人,說到底,他也只不過是一個局外人而已,梁月思煞費苦心只是為了讓宋君意好好活下去,那麼他也沒資格去評判其中是非。
就當是……不枉梁月思的一片苦心吧。
宋君意聞言后,顫巍巍的將其接了過來。
「梁姑娘她……還是愛著你的,之所以拒絕了你,也是為了你好。
你年歲已高,又沒有本事傍身,因此每和梁姑娘多待一分,便會多消磨掉你的一縷精神氣兒,更何況結婚這種沾上因果的事情。
結婚可不是簡簡單單的走個形式,這是要沾上因果的,若真是和梁姑娘於今日結了婚,恐怕你挺不過今晚,這也是梁姑娘的一片苦心。
她一直到死,都在惦念著你。」
「我能……能進去看看嗎?」
宋君意聲音顫抖的問到。
「請便。」
隨後,他將那掉落在地上的玫瑰花撿了起來,接著仔細的擦拭著沾染在上面的泥土,等那玫瑰花重新恢復艷麗的時候,他便抬腿邁了進去。
幾步的距離,卻彷彿是一道天塹,讓這位老人的步伐似有千斤之重。
宋君意望著這間已經荒涼破落的屋子,曾經的記憶也是如潮水一般湧來,隨後,他慢慢的坐在了那梳妝台面前。
眼前的銅鏡早已經是模糊不堪,可是他好像隱約看到了那張令人魂牽夢繞的臉龐,耳邊也彷彿環繞那女子銀鈴般的笑聲。
他將那束玫瑰放到了梳妝台上面,然後輕輕說了一句:
「月思,我來找你了……」
話落,便是悄然睡了過去。
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
在門外等了一會兒的三人突然感覺事情有些不對勁兒,正當應初梅想要出聲詢問時,江祈年卻是陡然睜開了雙眼。
「不好!」
說罷,便是朝著屋內跑去,而應初梅和秦展此時也暗道一聲糟糕,緊接著也是快步跟了過去。
當他們進入屋內時,卻發現發現江祈年正默默的站在那裡,而坐在他前面的宋君意,同樣也是一言不發,如同睡著了一般。。
「年仔,這是什麼情況?」
應初梅有些焦急的問到。
只見江祈年頓了頓,然後回答道:
「宋老先生他……駕鶴西去了……」
「怎麼會這樣?什麼原因?梁姑娘不是什麼都沒做嗎?」
「不是梁姑娘的原因,我用靈力探查過了,是宋老先生心臟病突發,已經沒有呼吸了。」
「唉,造化弄人啊。」
這時秦展插了句嘴,接著他又是拿出手機來,順便對著二人囑咐道:
「不用自責,這不怪你們,一切都是定數,我們改變不了的。
你們先等一下,我給林局打個電話,要不一個老人在這種地方過世,到時候免不了被盤問一番。」
說罷,他便和林南枝將事情的整體經過都複述了一遍,然後這才跟著幾人一起將宋君意抬到了床上。
此時三人都看到那宋君意的嘴角兒上,竟然是掛著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