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背後的錄音
「你們之前是不是得罪過一個叫作『陳阿珂』的人。」胡偵探一邊剃鬍子,一邊翻著手頭的資料紙張。電剃鬚刀發出滋滋電流的嘈雜聲,「男,六十歲,以前在『天際動漫』雜誌社工作過?」
「誰啊?」老王問。
「這是照片。」胡偵探把一張照片推過來,「他是苗樊的表叔。」
我低下頭,透過老王的肩膀上端,一眼望見那張照片上的人物。
「這不是那誰嗎?」我驚呼道。王明后仍舊有點懵。「忘了?之前慫恿閻葉,找包陽陽麻煩的那個男的。」
經過我一提醒,老王瞬間緩過神了,他猛地一驚,問道:「是他?」
這個頭髮花白、古怪陰險的老人的形象深深映在我的腦海。我心裡一陣鄙夷。
雖然我談不上多麼尊師重道,或者說,有點兒離經叛道,可尊老愛幼這種基本美德,或多或少還是沾點兒。但像「陳叔」這種人,不再其列。
人應該先分好壞,再分人情。
「就是他了。」胡偵探咔擦一聲,關掉了電動剃鬚刀,他把機器握在手裡頭,「我聽說他在與你們起衝突后,被雜誌社勸退了。有個叫閻葉的混混,領著一群人,天天去《天際漫畫》鬧事,他們的編劇汪敏也承受不住,借著他年齡到了,就叫他回去了。」
他搖搖頭:「他這個老頭啊,四處在說污衊你們的壞話,想要打擊報復你們吶!」
「靠!」王明後來了精神,「就這!就這!」他一臉不可思議。
「苗樊家裡窮,當初上大學,是他表叔贊助的錢。這孩子自尊心強,學校期間花錢大手大腳的,他表叔也供著他……」胡偵探不愧是專業搞這一行的,沒三言兩語就把苗樊的底細給調查得一清二白,他手指一點,敲敲畫面中的「陳叔」,「喏,就是這個陳阿珂!後來,苗樊進了電視台!」
王明后大罵出聲,喋喋不休說了許久。
胡偵探放下剃鬚刀,交給老王一疊資料。
這裡頭有苗樊的人生履歷,從檔案上看,他只是個普通的小人物,也沒有什麼可以關注的。但胡偵探還是想辦法把他的檔案調出來。
胡偵探又拿出一支錄音筆,將它打開。幾聲嘈雜后,裡面傳來陳阿珂和苗樊的對話。
老王原先還在痛罵的聲音戛然而止了。
他瞪大眼,努力分辯著。
而我也在聽著聲音。
陳阿珂的聲音率先冒出:「你按我說的做,絕對沒錯!」
他的聲音沙啞難聽且有辨識度。
我一下子就準確分辯出來。
陳阿珂:「你把這些文件往你們領導那一放,再挑撥幾句,他們不信拉倒,可這要是信了,事情就成了。」
苗樊:「叔,這樣不太好吧?」
陳阿珂:「不好個什麼?去去去!膽子這麼小,能成事嗎?!領導若是懷疑你,你到時候就說,心裡向著台里,誤會了,誰還能怪你?他有證據嗎?」
苗樊聽上去有點緊張。
他含含糊糊的,有些搪塞的樣子。
陳阿珂不依不饒。
他輕輕說出個事實。「好孩子,沒有證據,別人是怪不了你的!」他邪笑著。
錄音里傳來一陣沉默。
苗樊似乎在考慮什麼。
過了一會兒,他期期艾艾道:「叔!其實這樣沒必要,以前事都過去了,不要斤斤計較的……」
陳阿珂:「什麼?你叫我不計較?」
苗樊:「我我我……」
陳阿珂:「你有什麼資格叫我不計較?」
苗樊:「我不是這個意思。」
陳阿珂:「你哪點不依靠著我?如果沒有我,你能有今天?」
苗樊沒說話了。
背景一陣沉默。
之後是細碎的嘈雜聲,像是拿起瓜子果脯的翻動蜜餞盒的聲音。遠處還有水壺開了的嗚咽聲。
陳阿珂:「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苗樊:「……」
陳阿珂:「你不懂,年輕時我被那些老傢伙們指揮來指使去……怎麼到我年齡大時,想要欺負一下別人,就那麼難?」
老王回頭看了我一眼,說了句「卧槽」
陳阿珂:「我不甘心!這不公平!」
陳阿珂:「我一定要讓他們也感受到我當年的痛苦,也要他們給我帶來便利!我去給別人當小二,我給別人諂媚討好、屈膝奴顏,大家笑我、嘲我,又坦然承受我的奉獻……憑什麼?憑什麼他們說時代變了,就該讓著他們了?怎麼當初就沒有人同情我?」
陳阿珂:「那些老頭子老太太們,當年壓榨我的人,現在年齡大了,希望我不惹事,能夠安安心心讓他們的孫子孫女過上快活的日子……這怎麼能夠?!」
他的聲音尖利而起。
像邪惡的詛咒。
陳阿珂:「他們老了,皮糙肉厚的,感覺不到疼!但他們的孫子孫女細皮嫩肉的,我絕對不會放過,我要咬死他們!」
陳阿珂:「我曾在心裡發誓,我一定也要讓別人也嘗嘗我曾經嘗過的滋味!」
陳阿珂:「可那兩個小鬼沒吃過苦頭,一下子去了電視台!別忘了,你吃了多少苦,才考上大學的?他們還趾高氣揚、瀟洒談吐!我恨啊!憑什麼他們能過好日子?憑什麼他們不用吃苦?——你為什麼不恨他們!憑什麼他們享受那麼多,還不願分給我一些,多幫幫我?我那麼苦的時候還要幫助老人,憑什麼他們不幫?」
陳阿珂:「一想到這些,我就活在地獄里,所以我也要把他們拽進地獄!」
陳阿珂尖銳的笑聲透出錄音筆,邪惡的令人毛骨悚然。
老王倒抽一口冷氣。
我也搖搖頭,感到很不好受。
我倆都極度憤慨。
錄音筆那頭傳來瑣碎的聲響,是難耐的窒息。接著又是一陣雜音的晃動。
我不由屏住呼吸,心想,那邊究竟發生的什麼呢?
老王更是恨不得重拍書桌。
可他最後還是沒有那麼做。
彷彿一巴掌下去,錄音里的人就聽見了。
王明后滿頭大汗,滿眼的憤慨。
陳阿珂輕聲道:「你是我的侄子,我不會害你。別人可不一樣了。你小時候受過很多苦,如果以後不想受苦,就得要欺負別人,一步一步往上爬!」
陳阿珂又道:「這兩個人只是你的起點,你得要抓緊這個機會,可千萬別放棄了!」又是一陣良久的沉默,苗樊的聲音也再次響起,遠方水壺開了的「嗚嗚」聲更加響亮了。
苗樊低沉地答覆:「叔,我知道了,我會做的!」
錄音筆那頭「咔擦」一聲響,聲音戛然而止。顯然錄音播放到此處結束了。
這段對話聽得我全身一陣發涼。
我禁不住抬起眼,望向胡偵探。
胡偵探倒是心情很好的樣子,無所謂地哼著歌:「給你們找到這個,我是不是很厲害?」
王明后瞠目結舌,他想說話,但半晌都說不出來一個字。
「這錄音你當我是怎麼拿的?」胡偵探玩著錄音筆,言辭間有了份得意,「這倒是一起好大的戲劇!」
王明後有些錯愕,可也難以掩飾其自證清白的輕鬆了。想到這裡,他的嘴角禁不住泛起一絲笑容。
「這叔侄倆,看上去親密無間,又曾經有扶攜相助、提點前程的恩情。想來應該是關係很好才是。」胡偵探笑了兩聲,「可你猜如何?這兩人竟然是誰也不相信誰!」
胡偵探說到興頭,朝桌面用力拍了一掌,他興高采烈地說:「那場對話,兩人都分別錄了音,以作為將來要挾另一位的依據!」
我們聽得目瞪口呆。
心想,還能這樣?
胡偵探又道:「陳阿珂的錄音是放在手機里,他每日下午都在證券公司借用它們的電腦看股票,手機就擺在一旁。我與那些老太太老大爺閑聊時,瞅著眾人沒發現,趁亂拿了他的手機,換下手機卡,將錄音拷貝下來。又趁他上洗手間之際,把手機卡還回去。至於苗樊,他錄音的那一段則是在筆記本硬碟中,今天早晨,他因為筆記本中病毒去了修理店……」
胡偵探侃侃而談,語氣中不乏帶著喜氣。
老王卻愈聽愈感頭皮發麻,他望我一眼,眼神中很有點意思,似乎是在詢問我這傢伙該不會是去往人家電腦里種病毒了吧?否則又怎會有如此的巧合!
然而胡偵探並不在意。「這老頭老伴早就死了,現在一個人住。他有個兒子,是個小報刊亭的老闆,如今父子關係惡劣。」
胡偵探滿不在乎地翻找打火機,他點上煙,叼到嘴裡:「也許是報應吧!」
胡偵探的說法多多少少有些偏頗。
但如果不是胡偵探幫忙,我們大概是無法自證清白了。
王明后仍舊弄不清楚情況。
他傻乎乎問道:「這麼說,苗樊是被他叔給坑了?」
「想些什麼呢?」我出言道。
「難道不是?」王明后反唇相譏,「陳叔與我們有矛盾,所以才利用苗樊來針對我們!苗樊也是被逼無奈,不然,也不會錄下與他表叔的對話!」
「你忘了之前寧虛跳湖時的錄音?那個時候,我們並不認識什麼『陳叔』。」我反駁道,「可苗樊就已經錄音了。也許不止是我們,還錄了其他人物……好方便借著這些背地裡的手腕,來謀取利益呢!他並不是因為被脅迫,從一開始,他就不是個好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