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七章 音樂編輯總監
蘇庸行來到我們劇組，不單單是拍戲，還有借口探班，要常靜寧去做說客，帶著勸和鞠麗與鄧幸的使命。
他這個人溫文爾雅，學識擔當，出演黃藥師，再合適不過了。
加之，他素有涵養，別人又願意給他個面子，劇組陸續就聚集了大腕戲骨、名宿大儒……有些懈怠的年輕演員們個個幡然醒悟、嚴陣以待。
我一直提溜著個心。
哪一次拍戲過程中不出事？沒問題？
特別又是大戲！
幾百上千人的劇組，最容易出問題：藝人走位，道具管理，化妝順序，攝像機軌道鋪設，收音……但凡工廠，需要員工都是最老實勤懇的，可這一目標放在劇組，那說不通！各部門主管要有能力，這管理水平遠勝才華與踏實實幹。
可這一次，就是超出我所料了。
我這邊心裡警惕，毛舉細故，只為不出紕漏！
那邊眾人老老實實、安安穩穩把戲份拍完——到了收工殺青的那天，愣是一點事也沒發生，令我目瞪口呆。我打電話把這情況和老王說了，他道：「沒出事，不是很正常嗎？難道你就想出事？！」
「……」
我自然不希望出事的。
可心中難免生出點悵然若失，接著就是去找聲音編輯總監。這裡頭不知拐了多少彎子，孫越山、趙強、趙一河……總算找到葉阡頭上。
他是個年齡不大的人。
比我也大不了幾歲。
而且我也認識他……
「你怎麼不跟我說，你叔也是從事這行的？」我有點抓狂，「早知道是你叔，我用得著繞這麼大的圈子嗎？」
沒錯！
趙強老師推薦的是葉阡的叔叔——葉默！一看這人相貌，就知道是標準的葉家人，也略帶一點神經質的感覺。我去葉默工作室時，葉阡也在場。兩廂一見面，得了，又是熟人！
「我家超過一半人都是從事音樂的。」葉阡不屑地說。
「……」
「出了葉成那個叛徒，已經是很少見的了！」葉阡又道。
沒錯、葉阡、葉成與音樂編輯總監葉默都是一家人。在我們國家，藝術這行基本靠世家壟斷。就連國家貧困生補助，也是排除藝術系的結果。所以普通老百姓，得要在很早之前做出選擇，究竟是賭上命去學工科，還是賭上命去拼一把！
「沒事，我沒和他吵。我和他溝通，最大的問題，就是音痴！」我拎著手機，匆匆忙忙踏上地鐵口。最近小胖母親生病，我給他放了兩天家，畢姐則和她前夫有些財產官司。
老王：「……」
老王：「……你也知道你是音痴啊！」
王明后與我不同，穿來後學音樂。可他在學業上，充分展現了富二代的不學無術，成天浪跡天涯。「我先說好了，別叫我去哦！」王明后語重心長道，「搞音樂，還沒搞定大小姐母親容易呢！」
他最近在見家長。
許媽媽很不喜歡他，但許爸爸卻很欣賞他帶的名表手機。雙方在KTV有了一次友好的聚會，老王對許媽媽的魔音灌耳很為佩服。
我答應下來，掛掉手機，長嘆一聲。此時我走向地鐵出口處，邁上了自動扶梯的台階。
台階漸漸升高，地平面上的人群不斷往來。時值平安夜，青年男女踩過碎片狀的彩磚，留下一地的歡笑。
彩色氣球在空中飄蕩，店鋪的玻璃懸挂與粘貼著紅白相間的襪子與聖誕老人圖像，冬青樹和金色的彩飾裝飾這馴鹿，金鈴鐺叮叮作響……不知道哪裡傳來八音盒的旋律。
我停下腳步，注視街道店面玻璃反射出來的倒影——一個既疲憊，又充滿著雄心壯志的年輕人。
這是一個冬日的下午，空氣中的濕冷和陰暗讓人不自在的跺了下腳。這座城市冬天的溫度並不是很低，但是一樣冷得讓人難受。
我來到葉默工作室。
葉阡也在這，他伸出手與我握了一握，他的手又冷又濕，他呼出去的氣息，在空氣中哈成一團白霧。
「今年一直沒下雪。」葉阡把我領進辦公室，「反而比往年更冷。」
「對，我記得去年下了場大雪。」我說道，「這座城市下雪不多，但一直很冷。」
我和他就像外國人，一見面就談天氣，之後就沉默不言。葉阡是個長相纖細的人，一頭鬈髮，略帶點神經質，特別有藝術氣息。他不說話時，就顯得很慌張，搓搓幾乎凍成白霜的臉，鼻尖更加通紅了。
葉默從裡間走了出來，拿走我手中的樣片。這些自然是先簽過保密協議的。
葉默以前替劉中悟干過活，聽劉夫人的意思，他很有一手。「他的音樂編輯不是輕而易舉地拼湊，那可不是個聰明的做法，雖說現在這樣的人多了！」劉夫人說。
在看片子時，我隨意地聊起此事。
葉默聽了這話，不覺笑出聲。這個中年男人性格如其人名，沉默寡言得多。倒是葉阡聽說過劉中悟與他叔叔的故事，知道曾經他叔做過了某個天才決策，讓劉中悟很滿意，就忙不迭說給我聽。
「哦，是音響聲。」葉阡說道，看了我一眼，「之前，他電影里有個片段，屋子裡錄音機在放音樂，出門后，門一關，聲音戛然而止……」我點點頭。
「你有沒有注意到，房門一關，收音機的聲音就小很多？」葉阡問。
「知道。」我說。因為我爺爺年齡大了，眼睛不太行，在家也多聽收音機，這我倒很熟悉。「要把聲音放小，對嗎？」
葉阡搖搖頭：「若是一般的關小，就沒有那麼麻煩了。」他做個手勢：「隔著房門的悶聲，和收音機開關放小大不一樣，房門漸漸閉合是一個過程，聲音有所變小，這種變化是自然形成的，而不是扭轉音量調節按鈕就能改變的……收音機有電子音，實際收聲時，不能直接套用網路下載的音效。」
我點點頭。
術業有專攻，各行都有專家啊！
電影人、電視人很難都樣樣精通，特別是導演，我們多數關心拍攝，未必理解音樂，也沒那麼多精力。以前我也說過，影視，是視聽產物。這「聽」中包括音樂和音效。
電視中拔劍的聲音，就是音效。
現實收音，哐噹噹響，不影響演員演出就算不錯了。而剛剛葉阡說的，收音機問題，既有音樂，又有音效合成這部分。如果按他們專業術語，有特效、混音還有矯正。
這玩意兒沒個音樂編輯總監，怎麼成？
觀眾們只知演員。
觀眾稍微關注點的，也只知曉導演和編劇。對於更深層次的製作人、出品人，以及為此行當付出努力與心血的建築師、服裝設計師以及音樂、音效設計人才，又有多少人了解呢？
「你們發給我的音樂，聽了，也很不錯。」我問葉默道，「你們團隊有多少人？」
「二十。」葉默說。
「人手夠嗎？」我問。
「你拍攝時現場收音如何？」葉默反問。
「還行，但噪音也有。」我想了一會兒，解釋道，「之前電話聯絡過，現場混音師也是你這派過去的，要是出問題，那多半是你們這邊出問題了。」
這部戲不缺乏大場景。
為了讓現場收聲更好點，吊杆式收音和懸挂式收音同時用——那些演員快被逼瘋了。因為用懸挂式收音，就意味著，他們一時都不能休息。他們得要在拍攝期間時時刻刻像重點高中的學生們一樣，不發一聲。在幾百人規模的群戲中，不出一點意外，那需要極強的精神注意力。
現場混音師、擬音師、音效編輯師、終混混音師……對，還有聲音剪輯總監，這些都屬於音樂編輯總監的下行單位。
兩方商討了下，調節下任務。
「演唱的，我也找到了。」葉默忽然說，「我挺喜歡她的歌聲……」說到這，聲音越來越低。他的侄子忽然很尷尬，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了。
我心裡覺得奇怪。
聲音編輯總監負責的項目很多，我們這次索性連插曲都交付給他，由他們工作室負責。所以葉默現在說的，必然是找到的歌手。
「是你說，還是我說？」葉默問葉阡。
葉阡有些尷尬，不好意思。他跟我說：「我今天把負責插曲的歌手叫來，能否一塊吃個飯？」我心想，這應酬請吃也很正常，只需不喝酒，我便沒問題，忙答應下來。葉阡見此，慌慌張張打電話過去，叫人過來。不料，來的竟然是丁惠。她歡歡快快，輕鬆自若，跳來跳去，對我笑道：「你最近怎麼不到我們公司去了？」
她彷彿沒看到葉阡般，我也有點慌，推脫說忙。
她又說道：「段必勝也說，有空到他那去玩玩。不是我想見你！」前半句話還不打緊，後半句一出，我冷汗都快出來了。
這飯一定不能再吃了！
我不是真正不到二十的年輕人。
葉阡還不住勸我，說一起聽聽丁小姐的歌喉。我說：「早就聽過了，我信得過！」可葉阡仍是強求，說：「之前歌曲做好，你還沒有聽過，先留下再聽聽吧！」
他語氣充沛懇切。
這令我左右為難！
聽音樂，審核後期，這本就是我的工作，可忽然丁惠出現，以及四處的古怪的氣氛，令我說不出的尷尬。我已能看出葉阡那勉勉強強的曖昧，和丁惠的全然無知了。
「也好！」我靈機一動，「再叫幾個人來！」說著，我掏出手機，撥了幾個號碼。「我這個人是音痴，不太懂音樂，多叫幾個聽聽，他們的意見比我更重要！」
葉阡無所謂，丁惠更是眼神茫然。
不多時，我就把電視劇中的兩個主角叫來，李宇達、唐晶以及藝術總監，幾個副導陸續到了。他們也聽了歌曲，都說好。期間我才鬆口氣，又問起葉默葉阡叔侄倆，問起之前葉阡講到一半的那個故事。那個關於收音機錄音的故事。「難道你們當初是把收音機裝進箱子里收錄的？」我問道。
「哪兒是那麼簡單的事！」葉阡道，「當天，我在我叔叔這，所以看到了。他拿了個話筒……雖然現在科技設備，也能做出開合門后的悶聲。不過那不太符合劉導的意思……他靠著人工手移話筒——你也知道，把手往空中一揮，話筒里就有呼呼的風聲，所以，他拿著話筒錄音，快速遠離收音機，這樣，錄下的效果，就像是房門關小時驟然變小的聲音了。這叫作擬聲！你要真找個盒子，那聲音反而不像了！」
他跟我形容當初配音的場景。
我連連點頭。看來他和劇組眾人一樣，是一個不在乎丁惠唱得如何，也能說她好的人。
我心中不以為意，可又無可奈何。
我本來就是不擅長音樂的人物。
可幾天之後，葉阡重新叫我。「我叔叔已經把視頻做好了，你到郵箱接收一下！唉，發你微信，你也不看！你偶爾也要看看微信啊！」聽他這話，我嚇了一跳，忙借用設備一瞅，於是心臟猛烈地跳了起來，而且越跳越快，幾乎跳到喉嚨管！它在我的胸腔里努力掙扎，似乎在找一種合適的生存方式，而我在用力地拍拍它，強迫它落到它應該在的位置上。
「厲害！」我衷心佩服道。
我匯完尾款，去了葉默的工作室一趟。這個中年男子與我話並不算太多，只是點點頭。我盯著那台能創作奇迹的電子設備，從開關到音量按鈕，再到音響和播放音樂的出口。接著又移到了話筒上，在沿著電線，落到了收錄設備上。
「合作愉快。」我說。
「合作愉快！」葉默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