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九章 社會毒打
甄一凡愣住，之後勃然大怒，他想爭辯，卻欲辯無能。甄表弟聽了，不由暗自得意，仰頭大笑。
那神態，擺在《明星大偵探》里戲份給三分鐘都嫌多！
我默默吐槽，其實我不反對二次元文化。
但我同樣反對把宅文化置於人生主要部分的行徑。
「你吸血！我也吸血！」甄表弟道，「我們都是靠著父母的資助，活到現在，這個時代，不吸血，沒辦法活！你以為電視劇里的，是真的？你以為小說中的，是真的？看看現在的房價，你不靠著父母，能有出路？」
甄表弟越說越起勁！
「我宅五年，也不過六七萬塊錢！」他說道，「你花的錢，是我的十倍百倍，又有什麼資格來說我？！」說到激動處，他揮舞起雙手。
「真正的吸血鬼，不是啃老族！而是拿著父母的錢結婚的人！」甄表弟說。
甄表弟嘶吼著，他的聲音在空蕩蕩的病區里回蕩。
甄一凡冷汗直流。他被自家表弟暫時地代入思維誤區中了。
但好在他腦筋好使，立馬就能發現其中的錯誤。
「父母給的，和你要的，能一樣嗎？」甄一凡反問道。
「那主動吸人血，和洗腦勸服別人被吸血，差別就那麼大嗎？！」甄表弟腦子同樣不笨，他拿出辯論賽的氣勢，嘿嘿冷笑兩聲。
大半夜的，這小小住院部的頂樓里，格外冷寂，空蕩異常，如同死了般。月桂樹的陰影中，貓頭鷹在啼叫，如同不詳的徵兆。
甄表弟的話並沒有給這個地方添加一點人氣，反而更加冷冰冰的了。
「歪理！」甄一凡氣急，迸出這麼一句。
「歪理？」甄表弟冷哼一聲道，「這世上，辯駁不了的真理就被稱為歪理！」
「你那就是歪理！」
「你憑什麼說我是歪理？難道我說得不對嗎？按這種計算，我就算是啃老一百年，也才一百五十萬！而我是怎麼樣，也不可能再活一百年的了！」甄表弟說。
說到興處，他揮舞手臂，彷彿聽到了無數人在鼓掌，姿態令人厭惡。
甄一凡冷冷望著他。
不愧是理科生，邏輯思維還算清晰。
「你的計算有紕漏，物價會漲，房價也會漲。所以你的花費絕對不止一百五十萬，而房子的價值會升值。」甄一凡說。
段必勝目瞪口呆，他轉頭低聲問我：「重點是房價升值嗎？」我搖搖頭，感覺這對錶兄弟說話邏輯奇怪。
「這是不動產，所以，即使是父母掏腰包，那也只算是投資。」甄一凡慢條斯理道，「但是，你在家中住，不工作，則會一直花錢。物價會一直漲，所以，你花的錢會越來越多，總有一天，一千五百塊，不夠你一個月的生活，接下來是兩千，三千……而我卻在賺錢，可以彌補父母的投資，也可以用在培育下一代身上。」
「從這個邏輯說，你錯了。」甄一凡輕輕地彈了彈煙灰。
我挺佩服甄一凡的這套邏輯的。
雖然我不至於會被他表弟說服，但這套邏輯，是怎樣也想不出的。
「如果物價跌呢？」甄表弟突發奇想，「那我不就佔便宜了嗎？」
「物價會跌嗎？」甄一凡頭都不抬一下，在旁邊抽煙。
甄表弟噎了一下，繼而又問：「如果房價跌了呢？」
「房價會跌嗎？」甄一凡說道。
「大家都說會跌！」甄表弟怒了。
我：「……」
段必勝：「……」
我覺得腦子不夠用，小段估計也如此。我和段必勝在一起時，從來不用像和老王相處那般費腦筋。但和甄一凡大精英比，顯然，我們的腦容量是不夠看的。
「隨他們說吧！反正自打我出生以來，我就沒有見過房價跌過！」甄一凡不耐煩地說，他這就已經是在捅刀子了。我們這幫年輕人心颼颼地痛。
甄表弟也一時無語。
甄一凡再接再厲：「最重要的問題是你逼父母賣血！誰管你買房啊，誰管你談戀愛？你靠自己賺錢，哪怕在外頭租房，就算宅到死，我也不會管你一下！」
「就算那個時候，我媽不是氣得腦溢血，哪怕是精神病發作，你也不會管一句，問一句？」甄表弟冷冷問道。
「等你到了那一步，再跟我說話吧！」甄一凡不耐煩地道。
直到這時，他也禁不住感到疲憊。
因為姨媽的處境，他可憐她，憐憫她，所以才來管這檔閑事。
「可現在看來，超出我的能力。」甄一凡心想。
他用一種很複雜的眼神注視著表弟，打小起，他並沒有很注意這位表弟。他的親生父母是對性格很冷僻的高知識分子，他或許因為基因，也習慣單獨一人。姨媽對他超出意料的好，姨父雖然不滿意，但面上客氣，也還算過得去。而記憶中的表弟……
「哈哈！」甄表弟此時站在我們面前，大肆抨擊，「你們這些人，我早看透了！一副副道貌岸然的模樣，其實都是一群禽獸！罵著別人，為自己的利益口口聲聲伸張正義！別人要啃老關你們什麼事？」
「……」
「別人精打細算，就算不按常理活著，更節約，更符合生活，又關你們什麼事？」
「……」
「我爸媽要是不滿意，他們會把我攆出家啊！用得著你來插手？」甄表弟不依不饒，吹鼻子瞪眼睛，「他們捨不得兒子，捨不得把他攆出家門，你又來插手些什麼？」
「……」
「好聽的話，誰都會說！你有錢，又有地位，自然能對著別人說三道四！」甄表弟唾沫橫飛，「有本事讓我媽把我攆出去啊！不過，這樣她就沒有兒子給她送終了……哈哈哈哈！」
甄表弟仰天大笑。甄一凡勃然大怒，他大步踏前，卻被小段伸手攔住了。
段必勝知道，這時候甄一凡正處在氣頭上，倘若放任不管，讓他隨意去揍人，那麼很有可能，這位「甄表弟」會活活被他揍死。
到那時，即使醫院的窗檯再高，也不能拿來作為推人下樓的阻礙了。
「別攔著我！」甄一凡想要甩開段必勝。
段必勝不說話。他為人果斷，別看他平時陽光開朗，大道理也能說許多。但當行為更有力時，他會選擇一言不發，單純做事。
段必勝死死拽住甄一凡的胳膊，牢牢將他禁錮住，不讓他動。
「放開我！」甄一凡大怒。
「我覺得他說的有道理，可以讓你姨媽把他攆出去！」小段神情冷漠地說，「而不是讓你去管教他。」
「你不懂，我姨媽究竟有多麼溺愛他！」甄一凡怒極，「叫她把這個不孝子給攆出家門，那感覺還不如讓她去死！」
「那就怪不上這個男人能做出這種事了！」段必勝漫不經心地說。
「我知道！」
「那你還管些什麼？」
「這種事，總要有人管啊！」甄一凡大叫，「如果不管，會犯下更大的錯！」
「解鈴還須繫鈴人！你管得了嗎？！」段必勝怒道。
可甄一凡不聽他的。段必勝在振燁里，和甄一凡關係不錯，或許還要比MAX的成員還好點。這些團隊，很多時候都是公司硬湊出來的成員，常常各懷心思。所以段必勝不想看到這麼一個人冒危險，去替他的姨媽管教她兒子，甚至搞不好會觸犯到法律。
他手一松，甄一凡一個收勢不住，栽倒在地。見此，甄表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甄一凡，你也有今天啊！」甄表弟笑道，「我看你不爽很久了！你總能做到別人對你的要求，永遠好像為他人生活，不需要個人存在，理所應當的，成為別人的榜樣！」
「我從來都不是別人的榜樣。」
甄一凡扶著膝蓋，緩緩站起身。他注視著甄表弟。
「我知道，我知道！」甄表弟怪笑道，「我當然知道，你這樣的人活得是如何的艱難！當年你爸媽就是為了賺錢，你一句話也不敢反駁，只好寄宿在我們家。大家都心疼你，你卻不敢有一點兒對你父母表露出怨恨或者是渴求的反應，就像沒有父母一般；但後來工作，買禮物給你父母，給我媽，你也不說一句話，不辯解上一聲，別人說些什麼，你就應著些什麼，把每一個人捧得高高的，開開心心的，拿你是好人！」
「比我厲害的，有很多！」甄一凡又說。
「我在說話，你沒聽到嗎？！」甄表弟喜怒不定，翻臉發火，「你這人老毛病，永遠不仔細聽別人說話！」
「這幾年，我磨滅了銳氣，變軟弱了。因為我看到娛樂圈大量的人，比我年輕，比我聰明，可堪稱為天才的人！」也許是我的錯覺，我發覺甄一凡在說這話時，他看了我一眼。「我曾經以我的標準去衡量別人，給出建議，把天下所有人當作和我一樣——我是愚蠢的，也是懦夫！」
「沒錯，你就是懦夫！」甄表弟怪叫，「所以你這個懦夫憑什麼來管我的生活？是不是看到別人過得比你痛快了，覺得心理不太舒坦了，覺得天下所有的人都得要工工整整，四四方方生活？你是個一輩子都圍繞著父母意願生活的人，你在父母的臉色下討饒——所以看到，有父母在子女的擠壓下生活，有點不忿？不自在？！」甄表弟狂怒著，臉色漲得通紅，「一個家族總有人吃虧！曾經是我，是被他們漠視的我！現在輪到他們，就該我憐憫了？！」
段必勝吃驚不小地望向甄一凡。
甄一凡面帶苦笑，他應該早就知道，他的表弟根本就討厭他。甄表弟還在桀桀怪笑，大步走來。這時候，風波陡變，小胖揮舞著拖把，從隔壁沖了過來，那姿態宛如大門上貼的門神。
「住手！」小胖一聲大喝，將手一舞，拖把來個大橫掃，對著甄表弟的腿就這麼凌空一下。甄表弟吃不住力，撲楞一下，栽倒到地面上。
「你打我？！」甄表弟怒道。
「對，打的就是你！」小胖英勇道。甄表弟勃然大怒。小胖又是一拖把：「知道這是什麼？這叫社會毒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