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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九章 法師與救贖

  孫導有些不自在,想要對開口解脫的人道聲謝,順便詢問孫培運老爺子的下落。

  可剛往那堂屋走了幾步,忽然停下腳步來。原來堂屋裡上端有個穿著玄衣的老和尚,捏著個說法印,在堂內說話。

  兩旁分別擁擠地站著十來個黃衣和尚,垂手恭聽,下首卻是一群尋常打扮的百姓,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什麼人都有,在那聽人說法。他們昂著頭,臉上現出夢幻而又慰藉的神情。孫培運老爺子也在那裡,他臉上儘是迷惘,彷彿吞了五石散般。

  我這時候凍得厲害,可我看在座的人,盡數已經穿上夾襖了。這堂里不比院外,冷暖有人殷勤囑咐照料,可饒是如此,也有人如同生病般,無非是咳嗽,發熱。

  可他們仍然紅光滿面地望著法師,而我覺得,他們更需要醫生,開了一些葯,才是這窮山僻嶺的最好方法。

  可惜之前聽孫導說,以前這附近倒是有些行腳醫生,常常來給百姓望聞切診,可如今,他的孩子在城市落戶了,他人也隨即走了。否則,過去找他說說話,聊一聊養生上的話題,也很自在。

  孫導快步走到老爺子身旁,輕輕推他一推。孫培運卻如夢如幻般,一動不動,傻乎乎出神。

  上面的法師見此,開口道:「今日就說到這裡吧!」

  聽他聲音,我這才醒悟,原來剛剛就是他制止院內洒掃弟子的。正準備對他合一合十,老和尚就已經衣袖帶風,往後院去了。

  孫培運見了,這才恍惚過來。

  他又是捶胸又是發脾氣,彷彿受了傷害般。孫導毫無辦法,只能好言相勸。

  徐英鵬見尋到孫培運,又在我旁邊啰里啰嗦,提到之前的黃大剛那事:「聽說那害人的小學,塑膠材料是從周佑敏的小舅那裡拿的。你這麼做,會不會得罪他?」

  我心想,這又與你何關?

  但終於忍下來,沒有多講。

  可是莫名的,總覺得那件事沒完。

  此時孫培運又哭又叫,又傷心又自哀,彷彿死了老婆般。

  旁的香客見到了,也忍不住指著他說:「這麼大年齡了,還哭得這麼厲害,當真臉也不要了!」

  孫培運聽了,只當作沒聽見,哭得更厲害了,彷彿一輩子有好多傷心事,都在這一刻想起。

  眾人見此,終於是沒辦法。

  幾個和尚進來,在他們的幫助下,將孫培運請入廂房,又是拿臉盆,又是取香皂,還在院內的井裡打了些水來,給孫培運揩拭乾凈。

  孫培運擦過臉后,仍然背過身,暗自發怒,悶聲道:「打攪我聽法師講課,我不搭理你們了!」

  孫越山還想勸他,可他牛脾氣上來,誰也不管。

  徐英鵬也顯得無奈,不想說話,不料,這時候門檻外停下一個小和尚,傳話道:「法師有請幾位!」

  這話一出,眾人皆驚。

  孫越山也止住怒氣,兩隻眼瞪大地望著他,眼珠子滴溜溜直轉。

  他是最先一個反應過來的,立馬從圓凳跳了下來,叫道:「好!好!我們去吧!」

  這時候語氣里倒帶著幾分歡快,他快步躍過門檻,把石磚踩得如同磨盤擦過般發亮。我們無法,也只能跟去。

  那位小和尚將我往後引。

  這寺院並不是很大,不過幾步路,就到了後面的一間屋子。小和尚彙報了法師,請我們入內。

  我走近屋子,只見屋內擺設甚為簡單。不過一張床和一個柜子,靠窗邊有兩張桌子,一張上蒙著桌披,放了些瓜果之類。另一張則擺了宣紙筆墨,上面畫了一朵莖很長、花骨朵兒半開的蓮花。右上用小篆寫了一行字,我卻不認得。

  屋內檀香甚重,似乎連衣裳被褥都被染上了。小和尚領我們進來,便又重新出門了,他帶上房門,不多時又再次回來,替我們添茶加水。

  我走了一路,猜想法師會說些什麼。可終於見到他了,這位老者才含笑跟我們道:「久仰了!」

  我心想,久仰過什麼。

  那位法師對孫導說:「之前這位檀越跟我說過,這位導演是個好人,以前在《射鵰》認識上了!」

  孫培運見到把他老底兜出來,又羞又慚,不由哇哇大叫。

  孫越山連忙道:「哪裡哪裡!」

  他無視了孫老爺子,將手往我這一指,道:「我當初只不過是打工的,這一位,才是當時的導演!」

  我連忙雙手合十,向法師行禮。孫導這時忙說我是今日才來,不過探班,沒想到碰上。法師見我年輕,也微微吃了一驚,反身回禮,道:「天見的緣分!」

  我連說:「不敢不敢。」

  法師微微一笑:「我以前看過劇情,就想著一見了!」

  我忍不住說道:「修佛的也看電視劇嗎?」

  旁人聽了,皆是大驚。

  孫培運老爺子朝我頻頻使眼色,叫我不要亂說話。倒茶的小沙彌聽了,茶水都浸了一桌。

  法師倒是一點兒也不發怒,只是含笑,對我道:「影視劇中,也不過芸芸眾生,既然是芸芸眾生,我又為什麼不能看呢?」

  我心想,看電視劇也能找這麼多借口!

  可雖然這麼想,但仍然有點服氣。主要是這傢伙心平氣和,一點兒也沒有被揭穿的不良之感。

  接著,就聽到這法師笑道:「我還娶過三位老婆呢!」

  我:「……」

  法師又道:「不過,那是我出家之前的事了!」

  我:「……」

  徐英鵬:「……」

  孫導與孫培運老爺子:「……」

  法師道:「自然不是同時娶的。」

  我:「……自然!」

  我心想,這要是同時娶的,那不就是重婚罪了。

  法師道:「我的第一位伴侶是被入室搶劫的強盜給殺死;第二個,是在馬路上被車輛給撞死;第三個,結婚了不到三年,就得了癌症走了。」

  我:「……」

  我:「……那可真慘!」

  法師道:「當時,我已經有快四十歲了,家人接連去世,心情自然不快。這個時候,有人給我介紹了第四位,這女子不願意,是被父母強迫著過來的,她私下求我放過她……於是我就出家了。」

  我無言以對,只能心想,這世界真奇妙!

  法師道:「就算如此,我心中難免苦悶,總覺得有無數的苦惱。說來慚愧,就算是詭異三寶,可仍然被這些塵世的煩惱糾纏……可當我看到那部影視劇時,大吃一驚,原來劇中的一燈大師經歷那麼多事,他能不計較前嫌,不顧忌生命,拯救他人!」

  法師嘆了口氣:「我轉念一想,我又有什麼想不開的呢?」

  我只能道:「……哈哈,哈哈!」

  這書又不是我寫的,是金庸寫的。

  金庸受佛學影響很重,所以他筆下,自然會去討論這些東西。我這邊和他謙和,那邊孫培運忽然不高興了。

  他一下子跳了起來,揮舞手臂道:「不聽了,不聽了,回吧!」

  眾人大驚,忙拉住他。他伸手揮舞掉他人。

  「自打這些事之後,他就看破紅塵出家了。」孫培運老爺子嚷道,「可至少他娶過三個老婆呢,在當代社會,有幾個人能娶三個老婆?」

  見此,我們都哭笑不得。

  「您說得對,不過,他那三個老婆,沒有一個能夠白頭偕老的。」孫導逗他。

  「那又如何?」孫培運手舞足蹈,「至少他能討到老婆……唉,我少年時總想找個最美麗的,青年時想找個賢惠的,等到中年了,就像能找到個能作伴的……可是,總不能得償所願。他還那麼多抱怨,叫我這種討不到老婆的,又該怎麼樣?」

  眾人見此,只有訕笑。

  孫培運年輕時也不是沒談過對象,只不過種種原因,總不能成。他從此就瘋瘋癲癲的。

  「其實他心裡透亮!總利用種種條件奪取便宜!」牛遇私底下跟我說,「這人挺賊的!你和他交往,要長點心!」

  現在孫培運瘋瘋癲癲手舞足蹈。

  他領著人往外走:「都走吧!修佛修道都是一樣,都是修自己!閑著日子不夠折騰人、修理人,還要把自己再修一修!嘖,難!太難啦!」

  語音剛落,就搖晃著手臂大步朝外走去。

  我們一回頭,眨眼間,他已經邁出門框,不見蹤影了。

  沒辦法,我們都很為難,再三向法師道罪,就追著出去。

  雖說我們都是無神論者,可在人家的地盤上這麼折騰,挺不像話的。

  我們一路追著孫培運往廟前走,他穿過好幾個和尚、香客,嘴裡嘀嘀咕咕,待到走到門口,看到旁邊一人,嚇了一跳,當即伸手拽住他,叫嚷道:「是你!」

  我定睛一看,也驚訝不已。

  原來被他拉住袖子的人,竟然是沈言。

  他滿頭是汗,看上去很是慌張,見到孫培運就張口道:「我聽說這裡法師很靈,我妻子剛剛經過小產……」

  我心裡很是納悶,心想,這事難道不該是找醫生嗎?

  可我也只是想一想,沒開口。

  孫培運手舞足蹈的:「假的!假的!一切都假的!他救不了自己的老婆,便以為沒有老婆才最好!才能救得了普世之人!騙子!大騙子!」

  說罷,一鬆手,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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