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3 過去和未來之間
畢竟是我兒子的父親,我對於這個消息還是開心更多。也是開心之後才想到這樣他會有很細緻的部署,會確保在不給音音太大壓力的同時讓他的組織正常運轉。之前他被迫交出權力時,會有準備不足的情況,這樣無論我是從音音手裡拿走這份賬本,還是取得一定意義上的實權都會讓比現在容易很多。
我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可能性,卻還是不堅定地把這件事推動到了這樣。離開他對我來說依舊那麼重要,可讓他戒毒同樣重要。到如今,我依然期待著有意外把他弄死,但我依然不能手刃他,包括縱容他吸毒。
我又一次放過了最好逃生的機會。
想想有點傷感,但幸好還有次好的機會。
總得來說這是一件好事,音音也特別開心,挨著他坐,他繼承了他的dna,舉手投足跟他驚人地相似,我坐在對面,也盡量讓自己表現得開心些。
現在畢竟是費子霖協助的,所以局面還算穩定,繁盛也只是給我們說了一些人,他到現在依然能記住所有人的長相,職位,特點,能把他們每個人都講出一籮筐,當然也包含了他們的重要級別和忠誠度。
他不讓音音用任何設備記,只讓他用腦子記,音音反覆背了好幾遍才記住。
接下來他花了幾個小時檢查我們之前接觸的工作,仔細地問我們細節,像個老師一樣問我們感想。等做完這件事後,天已經亮了,我們忙了一夜均是很餓,吃了點早餐之後,繁盛說他要陪音音睡覺。我覺得他一整夜都沒做重要部署,可能是現在要做,便沒有異議自己去休息了。
我躺在床上發了一會兒呆,想了一會兒韓千樹,又想了一會兒妞妞。她的生日快到了,現在至少四歲,時間過得真快,韓千樹已經失蹤兩年了,我真怕我有生之年再也見不到他。
睡著后我做了個很壓抑很痛苦的夢,突然被人推醒時還有些茫然。緩了好一會兒才看清是繁盛。他打著哈欠躺到枕頭上,不停地笑:「你睡得這麼好不覺得有點對不起我嗎?」
我看看手錶,發現現在已經下午四點多,忙問:「你把音音折騰到現在?」
「他早晨就睡了。」他說:「現在才睡的是我。」
「你怎麼現在才睡?」
「睡不著。」他坐了起來,顯然渾身沒勁,樣子懶洋洋地,挽起的袖子外露著疤痕滿布的手臂,它上面有刀片割開又縫合的痕迹,有子彈擦破又癒合的痕迹,那些都不可怕,可怕的只有那些紅得青的針眼。他見我盯著他的手臂,便拉下袖子,說:「想來想去只有這麼處理。」
我連忙爬起來,「處理什麼?」
「音音現在經手的工作已經有很多漏洞,最重要的是他太小,這麼小還是讓他學東西吧。」他的眼睛盯著我,又變得清楚精明,「我打算把賬本給你。」
我嚇了一跳,「給我?」
「不高興么?」他說:「你如果你願意,就只能拜託費子霖了,但那樣可不好。」
「怎麼不好?我不懂這裡面的事,他跟你關係又好。」我完全無法相信事情會變這樣,餡餅來得太突然了!
「好歸好,這是兩回事。」他疑惑地發笑,「你不願意?拿到賬本就算是我也不能把你怎麼樣,你也可以努努力把那把刀子取消掉。」
「但你為什麼要給我?」我好意外,也想不透他。
「因為我知道毒癮發作有多痛苦,我擔心自己撐不過去。」他笑道:「你接收不了是覺得我這等於拱手讓你跑,但我覺得你會留下來陪我戒毒的。對不對?」
「如果我把事情搞砸了呢?」
他攤手,「砸了你刑期最長,我怕什麼?」
我不知道他具體想怎樣,但它看起來的確是個餡餅。不過當務之急的確是讓他戒毒,這肯定是唯一的一次機會。
我問:「你戒毒是為了音音還是我?」
「我也不知道。」他說:「回來的時候是想跟你談談,音音對這件事的態度一直很模糊,我身邊的人也當然沒問題。但我清楚你這樣繞彎子是希望讓音音支持你……」他停頓了好一會兒,忽然笑了,模樣挺靦腆,「我覺得這樣挺好的。」
「你真矯情。」
他斂起笑容,表情有點哀愁,「我知道我媽媽被我爸爸欺負得很慘,但我從來都選擇性無視了。」
「……」
「確實沒什麼好懷念的。」他的好口才都餵了狗,說話結結巴巴的,「阿景在的時候我對她不好,她很怕我,我常常吼她,訓她。你說的是對的。」
「……」
「有一年我陪我媽媽回家鄉,晚上我媽媽哄我睡了以後有人來找她,說是她的什麼阿姨。我就偷偷跟過去,聽到她說她跟我爸爸的事。」他輕聲說:「有我就是個錯誤,我還害死了阿景。」
「你別想這個了。」我很怕他想著想著又開始吸了,「她如果挑個普通男人,你就給她搶來了。」
他搖頭,「是我把她變成這樣的,我對她不好,覺得她是拖油瓶,她什麼心事都不跟我說。」他力求讓我能跟他共情,說得非常仔細,「我保證過,我會照顧妹妹,我會一直照顧她。可我其實做不到,當時我那麼小,我都不知道說這話有什麼意義。壓力很大的時候什麼承諾,什麼對她好?我不是聖人……」
「我知道。」我安慰他道:「過去和未來之間,你應該選擇未來。」
我知道我的話沒有說服力,因為我也總是不想選擇未來。我想選擇我哥哥,想選擇韓千樹,我從未來看不到希望。然而我又能怎樣?過去的已經無法改變了,我卻還有那一家人,還有妞妞,他們都在未來。繁盛這邊有這麼多問題,音音也還有未來。
他後悔,我也有很多的後悔。誰又能真正無悔?
我不想選擇未來,我只是沒有除此之外的任何選擇,只能找點漂亮話來安慰自己。
這天繁盛沒有哭,我覺得他開始長大了。
後來他把最核心的部分都交給了我,然後說他想「瀟洒」兩天再戒毒。
這兩天他又跑出去了,我也趕快熟悉業務。最後這一塊就大開眼界了,非常地匪夷所思,很多東西都是連音音都沒有接觸過的。
兩天後我基本熟悉了業務流程,繁盛把他的部下召集來開了個會。這些都是他的核心部下,白名單上信任等級最高的人,費子霖的人一個也沒有參加會議,但我覺得他們是負責監控我的。
繁盛很坦誠地解釋了吸毒的事,之前早有傳聞,他們並不意外。所以對繁盛將要開始戒毒,接下來工作暫時交給我沒有異議。繁盛現在的組織是一個全新的組織,但依舊延續了繁家的那套理論,他們依舊以家族自居,互相以兄弟姐妹稱呼,而且還可以賜姓,不過這種最高榮譽暫時還沒人獲得。
這樣的好處是他們跟基金會一樣有著很厲害的企業文化,繁盛的一句話就作用很大,也是獨裁式的。
現在我也清楚繁盛之前告訴我的,關於不穩定鬧事的人其實並不涉及真正的核心成員。核心成員平時不在附近,主要在他的那個基地。那地方我輕易不用去,繁盛說他們不同意交給我,這必須讓他們全都同意,因為它的管理很嚴格。
這樣,除了基地沒有特殊情況必須繁盛本人去,剩下的全都掌握在我的手裡,也就是說,現在我想把他們交給警察,玩個同歸於盡,是完全可以實現的。
如果我現在二十歲,肯定會這麼做。
跟費子霖和音音都是由繁盛自己去溝通,我沒有遇到任何阻礙。我由此可以確定他還有其他部署,用來監控我。所以決定先不輕舉妄動,慢慢找機會。
一切就緒,我給繁盛包了頓餃子,我們三個人吃了一頓,等他自己估計該打針之前把他綁了起來。
地點就在家,選了個空房間,我綁著繁盛,他配合得不行,指導了我一會兒,突然說:「今天是我媽媽的忌日。」
日子是他自己選的,「如果她恰好回來看你,會覺得很欣慰的。」
他笑了一下,似乎有了力量,說:「我今天沒去掃墓,去年也沒有。」
他一直吸毒,當然沒膽。
「需要音音去掃嗎?」
他似笑非笑地瞟了我一眼,「你不敢去?」
「嗯。」
「知道錯就好。手上太鬆了,我很快就能解開。」
我不敢綁得太死,「太緊影響血液流通。」
「噢。」他說:「那就這樣吧。」
我打了結,說:「我會在這看著你的。」他被綁得像條蟲,樣子很無害。
他一邊扭一邊說:「那天我盡量剋制著,所以看上去沒那麼恐怖,但我肯定做不到每次都克制住。你無論如何都不要鬆綁,死不了的。」
「萬一死了呢?」
「唔……」他作認真思考狀,「那我設置個安全詞?」
我伸手想要推他的頭,手腕卻突然被攥住,我嚇了一跳,看著他得意洋洋地揚手裡的繩子,「我就說我很快就解開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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