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趙長卿回家時已是傍晚十分,秋日晚霞如同流動的赤金,燒紅大半個天空,竟有一種奢華的璀璨。
她先去了老太太屋裡,趙老太太笑,「出去了整整一天,可累不累?」
趙長卿笑,「並不是很累。外祖父外祖母見了我都很高興,只是大舅舅帶著姐妹們去岳家,就沒有見著。我在外祖家出來去的二舅舅家,瞧著天晚了,並沒有多呆。」
趙老太太自然知道今日趙長卿是去做什麼的,對於凌三姐凌四姐要來家裡念書之事,趙老太太只作不知,心裡也並不是多樂意。親戚們親近是好,但,也不能失了分寸。只是,這關乎媳婦娘家事,她一個做婆婆的並不多言罷了。趙老太太低聲問,「可還順利?」
趙長卿笑著點點頭,「還算順利。」
趙老太太心知事情算是解決了,笑道,「暫別脫大衣裳,先去你母親屋裡看看,她也惦記著你呢。」媳婦的脾氣趙老太太也清楚,凌氏有些偏心娘家,不過,也不是那等會讓人白佔便宜的。若凌氏真的情願侄女們來家念書,也不會叫趙長卿跑這一趟了。
趙長卿便去了主院。
凌氏見女兒整整齊齊的回來,笑著喚她到跟前問長問短,「幸虧早上出門時叫你穿了大衣裳,一過晌午就開始颳風,可冷不冷?」又摸摸閨女的臉和手。
趙長卿這才脫了大衣裳,笑,「我回來時也慶幸呢,裹著大衣裳一點兒都不冷。要只是穿尋常的襖,肯定冷的。」
白婆子端了一小碗薑絲紅棗茶進來,凌氏笑,「天冷了,我叫廚下煮了些薑絲紅棗茶來,去寒的,你趁熱喝一杯。」
趙長卿問,「可有給蘇先生送一份?」
凌氏笑,「這還用你惦記,自是有的。」
趙長卿喝著茶就跟凌氏學了今天的事,道,「大舅母倒還明理,我一說要給束休還要買紙墨,大舅母覺著費銀錢,與我說現在家裡不寬裕,待大舅舅發了薪俸再叫四妹妹過來。實際就是託詞,大舅母不會叫四妹妹來的。就是二舅母,把我氣個好歹,我一說要拿束休,她就急了。先是說怎麼去親姑媽家念書還要銀子,又說母親從未提過束休的事,後來跟我哭窮叫母親先幫三姐姐墊上束休,等她有了銀子再還給母親。母親想想,她怎麼可能還呢?更氣人的是,二舅母還打了個如意算盤,她說自家房子離咱家遠,立意要三姐姐收拾了衣裳過來同我一道吃住一道念書,母親說說,二舅母多會算計。」
凌氏一聽也氣個好歹,擰著帕子罵道,「你二舅母早就是個三七趕集四六不懂的,只當天下人都是傻子,只她一個精明的!我不過平日里看著你舅舅和孩子們的面子上給她些個臉面,她就忘了自己姓甚名誰了?」又問,「你是怎麼回的她?」
趙長卿道,「我就說,我自己念書也得花銀子,是不是二舅母打算叫咱家替三表姐出念書的銀子?她臉皮再厚,也不好應啊。只一味搪塞我,正好騰表兄在,我就說騰表兄明理識理,請騰表兄評評理。騰表兄叫我先回家來,他必不令咱家為難。」
凌氏緩口氣道,「你二舅舅家也就這麼一個明理的,只是你騰表兄年紀小,如何能做得了你二舅母的主?」到底不放心。
一碗薑絲紅棗茶喝光,趙長卿渾身上下都暖洋洋的,臉上暈出淡淡粉色,笑道,「母親只管放心,二舅舅家,誰也做不了騰表兄的主。當初兩家分家時二舅母鬧的雞飛狗跳,騰表兄在井邊一坐她就怕死了,還不是痛痛快快的分了家。母親放心吧,騰表兄文武雙全,端的是人才。」
凌氏給女兒這話逗樂,眼睛一彎就笑了,道,「難道還能指望著你騰表兄去跳井,那是他小孩子不懂事,可不能助長他這樣。罷了,你二舅母本就是個渾人,你才幾歲,與她打交道也難。她真敢把你三表姐送來,我非給她個好看不可!」凌二太太打得如意算盤,說到底,凌氏也不是麵人兒。
見凌氏自有主意,趙長卿也就不再多說。凌氏這才問,「你外公外婆可好?」
「外公外婆見我去了很高興,外公還借我書看呢。」
凌氏笑,「喲,你可真行。你外公拿著他那一屋子書做命根子,等閑人都不給看一眼的,更不要說借了。你能借出來,可見你外公疼你。」
趙長卿道,「那麼一大屋子書,不給人看白白放著豈不可惜。外祖父問我那天母親回家來心裡可有不痛快,我替母親說了很多話安慰外祖父,外祖父感動極了。」趙長卿現在從不會放過跟凌氏賣好的機會,她早已明白,這世上,什麼都是靠經營的。做了好事,千萬不能不叫人知道。無名英雄什麼的,其實就是傻瓜的意思。
凌氏一面聽趙長卿說,一面摟著她笑,「唉喲,我的乖乖,莫不是投胎時嘴裡吃了蜜,怎麼這般會說話。」
趙長卿得意道,「外祖父直說母親貼心呢。」
凌氏笑,「本就是應該的,你外祖父外祖母年紀大了,為人子女,本就該多體諒父母。」
趙長卿見趙長寧炕上爬來爬去爬過來找她,伸手接住趙長寧,逗他,「寧哥兒寧哥兒,想姐姐沒?」
趙長寧就開始嗚哩哇啪的說些神人聽不懂的話,趙長卿親親他,趙長寧咯咯直笑。
凌氏瞧著兒女伴膝,越發歡喜,抱過一畔坐著的趙蓉,對趙長卿道,「你只愛逗寧哥兒,從不抱你妹妹,過來抱抱她。」
趙長卿掃一眼趙蓉道,「母親,你也少抱蓉姐兒才好。你看寧哥兒爬的多歡實,腿上也有勁兒。蓉姐兒總是呆坐,也不說爬一爬,這樣腿上怎麼有勁兒,以後怎麼能學會走路呢。」
凌氏並不以為意,道,「小女孩兒多是文靜的。」
「還是叫她多爬爬好。」趙長卿一隻手扶著趙長寧,趙長寧就能穩穩的站著,道,「母親,你扶扶蓉姐兒,看她可站不站得起來?」
趙蓉乍然重生,腦袋裡七七八八都是各類宏偉計劃,哪裡會著重於這些爬行小事?再說,她自來就是個死要面子的人,心裡覺著若如趙長寧這般懵懂孩童非哭就鬧到處亂爬,反覺丟臉,故此,文靜過了頭。
凌氏扶著趙蓉,果然見她站不起來。
趙長卿掐掐趙蓉的小腿道,「她腿上一點勁兒都沒有,當然就站不住了。再這麼著,說不得腿就抽抽回去,以後都走不得路了。」
凌氏嚇一跳,忙道,「莫胡說!孩子走路也分個早晚,以後多叫蓉姐兒爬爬,腿上也就有勁兒了。」
趙長卿笑,「哪裡還要等以後,母親現在就得叫她爬了。她跟寧哥兒是龍鳳胎,看咱們寧哥兒多精神多威風哪。蓉姐兒跟不上寧哥兒一半,是不是,寧哥兒寧哥兒——」
趙長寧咯咯笑著撲姐姐。
凌氏再瞧一眼被嚇的不輕的趙蓉,心下深覺趙長卿說的有道理,也不抱趙蓉了,把她趴趴的放在炕上,凌氏往趙蓉屁股上拍一巴掌,道,「蓉姐兒,快跑——」
趙蓉心下覺著有些屈辱,又很擔心趙長卿說的腿上沒勁兒以後不會走路的話,一時發獃,屁股上又挨了下重的,當然,隔著尿布也不算疼,只是,屈辱的感覺更強烈了。凌氏的語氣嚴厲了些,拍打著她屁股道,「你倒是爬一爬——」
趙蓉一口氣賭上來,還死都不爬了。趙長卿咯咯直笑,「母親,蓉姐兒還沒爬,你倒先把她屁股打腫了!」
竟然給趙長卿這般嘲笑,趙蓉更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凌氏道,「就是打腫她屁股,也得叫她學著爬了!萬一真像你說的,總是不走路,腿抽抽了,這可是一輩子大事!」
正說著話,趙勇回來了。凌氏連忙叫白婆子抱了趙蓉到隔間兒去,還千萬叮囑,「沒事叫蓉姐兒多爬爬,莫叫她犯懶。」
待將趙蓉抱出去,趙勇方進屋,笑道,「在院門口就聽到長卿笑了,什麼事這樣高興?」
趙長卿笑,「爹爹,你看寧哥兒能站穩了。」趙長卿一隻舉起來扶著趙長寧,趙長寧就能穩穩扶著姐姐的手站著。當然,只能站一小會兒。
趙勇笑著過去抱抱兒子,掂了掂道,「這小子可是又沉了!等年根子底下滿了一周,說不定就會走了呢。」
凌氏服侍著丈夫換衣裳,嘆道,「寧哥兒腿巧,就是蓉姐兒,現在還不會站呢。平日里就知道坐著,呆乎乎的,一點小孩子的活潑勁兒都沒有。長卿小時候淘氣的了不得,叫人操心,如今這個獃獃的,才是叫人擔心,還不如淘氣的呢。」
趙長卿笑,「母親,你沒聽說過么,淘小子出好,淘丫頭出巧,小時候淘氣是好事。」當然,她小時候不只是淘氣可以形容,剛開始那兩年,她簡直見不得凌氏,後來才慢慢平復了。
凌氏給丈夫理理衣領,笑,「反正什麼都是你有理。」
趙勇笑,「多叫蓉姐兒爬爬就行了,別總叫她坐著,小孩子的確是要多動的。」說著一家四口去給老太太請安。
因為有父女一年不能見面的話,這種時刻,向來沒有趙蓉的份兒的。
趙蓉沉默片刻,現在的趙長卿絕不是上輩子自己那個沉默懦弱一無是處的姐姐,真是不知被什麼孤魂野鬼上了身啊!
趁白婆子出去的功夫,趙蓉俐落的翻個身,忍著屈辱,四肢著地的瘋狂爬行起來,她就不信,憑她的智慧,難道會輸給個笨小子嗎?她得趕快學會走路才是!
第二日,白婆子笑著與凌氏回稟,「咱們二姑娘常悄悄一個人學著爬啊,昨天我故意偷偷躺出去,在外頭偷瞧她。我剛出去沒多久,二姑娘爬的可歡了。真跟懂事似的。」
凌氏笑,「小孩子就是古怪。」拍趙蓉屁股一下子,「蓉姐兒,快爬——」
趙蓉依舊不樂意爬,趙長卿笑,「母親,不如一會兒叫白嬤嬤把蓉姐兒放在隔間兒里,咱們悄悄去看她爬。」
真是餿到不能再餿的主意了,為了不淪為眾人的笑話,趙蓉只好爬了兩下。
凌氏鼓勵地又去拍她屁股,「這就對了,再爬會兒。」
趙蓉只好在炕上爬個不停。
趙長卿咯咯直笑,還一面甩手拍巴掌,「蓉姐兒爬的好!爬的好!」
趙蓉屈辱地:佛祖啊!你怎麼還不把這孽障收回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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