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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9 章

  凌二太太的高招就是不叫女兒戴那鐲子,反正定親時來得人多,誰還說什麼鐲子不鐲子的。 

  凌氏自然要帶著兒女們來的,凌大太太一家子也到了,連帶著凌大姐夫妻兩個,還有凌二姐同許渙也來了。 

  凌二姐在娘家將養了一個月後,許家人幾番打發許渙來接,凌大太太也勸了她好些話,日子還要繼續,凌二姐便同許渙回去了。 

  趙長卿看凌二姐的模樣,倒比先時豐潤許多,氣色也不差。 

  姐妹們難得見面,大家聚在一起說起話來。無非就是家長里短,吃穿打扮的事,凌大姐悄悄同趙長卿使個眼色,便借故出去了。 

  趙長卿也跟著去了,凌三姐見狀笑一句,「也不知大姐姐同卿妹妹又說什麼悄悄話呢。」昨天挨了母親一晚上的教導,凌三姐今天精神委頓,沒太多心思發酸。 

  不過,的確是悄悄話。 

  兩人一前一後的出了門,現在來的人還少,凌大姐尋一僻靜處,悄聲問,「卿妹妹,你認得一位梨花姑娘么?」 

  趙長卿道,「怎麼不認得,梨花兒姐是我家梨居,我與她自小往來。大姐姐小時候也見過她的啊。」 

  凌大姐嘆口氣,在趙長卿耳際悄聲道,「我也記得小時候在妹妹家見過梨花姑娘,不知怎麼回事,梨花兒同我婆家二嬸子家的二郎好似認得,二郎這到了說親的年歲了,看上了梨花兒。我又聽說梨花兒是妹妹鋪子里的大掌柜,就把這事兒記在了心裡,悄悄告訴妹妹一聲。」 

  趙長卿有些小小驚訝,「我並不知此事,姐姐既同我說了,我回去打聽打聽就是。」大家關係好,合夥做生意,不過,趙長卿再也管不到小梨花兒的婚事上去。只是,聽凌大姐的話音,似乎陳家那頭很有些麻煩,她便應下了。 

  凌大姐笑,「那就好。妹妹不知道,我這位婆家二嬸,家裡有些家資,因就二郎一個兒子,對他的親事挑剔的了不得。」 

  趙長卿點頭應了,因人來人往,姐妹兩個並未多說,便回了屋裡去。 

  直待凌三姐的定親禮結束,趙家舉家告辭,趙長卿也沒在家人面前露出口風來。小梨花兒長她兩歲,去歲過的及笄禮,今年已經十六了。 

  雖沒見過陳二郎,不過要論個人條件,趙長卿相信哪怕陳家二郎生出三隻眼睛六隻手,也沒有小梨花兒配不上的。只是論及家境,就差得遠了。如今小梨花兒每月給趙大三兩銀子花銷,趙大方肯安分些。似凌大姐說的,陳家二房就陳二郎這一個兒子,陳二太太還不知怎麼睜圓了眼給兒子尋親事呢。如何會看得上家裡一堆拖累的小梨花兒?除非陳二郎似楚渝這般……再說,她還不知道小梨花兒的心思呢? 

  陳家二郎這樣,小梨花兒樂意嗎? 

  趙長卿回家先跟蘇先生說了這事,蘇先生道,「待梨花兒回來,一問便知。」心下也知小梨花兒的親事不好說,若男人不成器,委屈小梨花兒這個人。若好一些的人家,又恐人家挑剔小梨花兒的家境。 

  趙長卿道,「也不知梨花兒姐喜歡什麼樣子的?」 

  蘇先生笑,「這不必你操心,梨花兒素有主見的。」 

  「說是不操心,我也操心呢。」趙長卿笑,「總要尋個合心意的才好。」 

  蘇先生一笑,戳她額角道,「你是運道好,遇到合心意的。這世上人的,哪就個頂個的遇到合心意的呢?大多數彼此能湊合的過下去也就是了。」 

  趙長卿知楚渝的好,一笑問,「阿白這去學里住了,先生悶不悶?」蘇白一考進官學甲等班,蘇先生便將他連帶行禮都打包到了官學去。蘇白去了官學,凌氏都念叨了幾日,倒是蘇先生,悠遊自在一如往昔。 

  「難得我有時間靜靜的看幾本書,寫幾個字。」蘇先生笑,「有阿白在的時候,忍不住的就要問寒問暖。他如今去學里,我還有空試幾樣新鮮點心。」 

  趙長卿笑,「那梨花兒姐可是要念佛了。」果子鋪生意好,蘇先生功不可沒。當然,去年的紅利也令人驚喜。蘇先生也尋了一處宅子買下出租出去,趙長卿手裡也再添了一處小宅院,師徒兩個正式升格為地主階級。 

  小梨花兒是吃了晚飯過來的,她已經十六歲,個子較趙長卿略高一些,生得柳眉鳳目,粉面含威。小梨花兒穿一襲湖藍色的對襟襦裙,上面一絲紋飾全無,只是簡單的加了幾道鑲邊,顯得有些老氣了。 

  趙長卿知道小梨花兒早早出去外頭討生活,素來是怕年紀輕被人小瞧,故此都往老成里打扮。大家互相見過,小梨花兒笑,「找我來做什麼?」是梨果傳的信,說蘇先生找她。 

  趙長卿拉小梨花兒坐下,倒盞茶遞給她道,「是我在外頭聽了姐姐的小道消息,才想跟姐姐說一說的。」 

  「什麼消息啊?」 

  趙長卿便把陳二郎的事說了,小梨花兒不以為意的笑笑,「陳家公子啊,那是個腦子有病的,妹妹不要理他!先是買過幾回鋪子里的糕點吃食,後來過年過節的,他鋪子里給掌柜夥計發的糕點都是從咱們鋪子里定的。忽然有一天就吞吞吐吐的跟我說了好些不著邊際的話,我不過是看在他是客人的面子上沒理會他。前些天又來找我,你猜他說什麼?」小梨花兒唇角牽起一抹冷笑,「竟說先納我做小,到時什麼他老娘點了頭,再扶我做正房!真是一顆腦袋不知道長來做什麼!」 

  趙長卿目瞪口呆,世上還有這種人? 

  小梨花兒端起溫茶喝一口,道,「這種腦子一團漿糊的人,你跟說人話他都聽不懂!若是令表姐再提我的事,妹妹就照實同令表姐說一說,叫陳家把他家兒子教導個明白才好。」 

  趙長卿道,「若有人再提,我少不得要說明白的,省得叫別人誤會你。梨花兒姐,你這也十六了,有沒有什麼打算啊?」 

  「怎麼,你要給我做媒?」 

  「你先說說要什麼樣的,我跟祖母說一聲,若有合適的先留意著也沒什麼不好啊。」 

  小梨花兒懶洋洋的伸個懶腰,笑,「我不急,再過幾年說親也不遲。」 

  「那梨子呢?梨子可是同我一樣大。」 

  「不說功成名就,起碼家裡得有個樣子才好說娶媳婦的事。」小梨花兒認真道,「我家現在這個樣子,雖說每年有幾兩銀子收入,可是總不得安生。若好人家的女孩兒,娶進門叫人家過這種雞飛狗跳的日子,豈不是坑了人家么?」 

  趙長卿道,「只當一年捨出幾十兩銀子,大家買個太平吧。」 

  小梨花兒低聲道,「說得容易,這幾十兩銀子不知是打了多少場架才定下的數目。現在我家裡吃飯,每頓都不敢有肉的,不然給那爛賭鬼知道家裡有銀子,還不得敞開了賭?那我家就沒個太平日子過了。」 

  小梨花兒拍拍趙長卿的手,「你放心吧,我心裡有數,長期這樣不是個法子,早晚得有個了局。」 

  憑小梨花兒現在的口才見識,已不是人輕易勸服的了。趙長卿頗是心疼小梨花,道,「你要有難處,可一定得跟我和先生說,別總自己扛著。」 

  「知道了。」小梨花兒笑,「只要先生多做幾樣好吃的點心,我就再無煩憂。」小梨花兒說的是真心話,在她看來,賺錢比嫁男人有意思多了。 

  大家說笑了一回,小梨花兒又問,「先生,梨果念書如何?」 

  蘇先生道,「頗是穩健。」 

  「那先生覺著過兩年,他能考官學嗎?」小梨花兒素來是個好強的人,這種好強,稱為野心也好,稱為理想也好,總之,她素來就是這樣的人。 

  蘇先生道,「要過兩年再說。」 

  小梨花兒道,「我家裡是軍戶,按理梨果也能科舉的。哎,我是不成的,梨子同我打理生意,心也野了。我在家看梨果寫的字還算有些模樣,想著,我跟梨子在外頭賺錢,他若有這靈性,總能供他出來的。」 

  蘇先生頓時對小梨花兒另眼相看,想了想道,「他基礎已經可以了,四書五經的念了這幾年,背也背熟了。既然要考官學走科舉,我另安排些課程教他就是。」 

  小梨花感激道,「我就不同先生說謝字了。」 

  蘇先生拍拍她的肩,道,「有本領的人才會挑最沉重的擔子。」 

  小梨花兒笑,「看來真是莊子說的有理,能者勞而智者憂,無能者無所求。」 

  蘇先生一笑,「本就如此。每個人在這世上吃的苦享的福,都是對等的,吃苦在先,必然福澤在後。」 

  小梨花兒眼神疲倦,心下暗嘆:不知她的福澤在哪兒呢? 

  問明白了陳二郎的事,趙長卿就拋在了腦後,並未放在心上。反正小梨花兒對陳二郎半點意思都沒有,還有陳二郎那顆奇葩的腦袋…… 

  結果,事實證明,能生出奇葩腦袋陳二郎的陳二太太,其實也是相當奇葩的。 

  不知陳二郎在家如何尋死覓活,陳二太太竟然尋了媒婆找趙家說親,說是正經二房,抬過去就開臉,杏嫂子心疼閨女是不論如何也不應的。結果,那作死的媒婆子就將主意打到趙大身上,許下五百兩的聘金,正經納回去做小。 

  趙大自來爛狗屎一樣的人,看見銀子沒有不應的,當下就契了小梨花兒的身契。 

  陳家得了這身契,直接就派管事來接人,杏嫂子哭天抹淚的尋到趙老太太,哭得淚人一般,道,「我是哪輩子做了孽,竟嫁給這樣的畜牲!五百兩就把個丫頭賣了!我是死都不能應的,求嬸子發發慈心,救救我那丫頭,我做牛做馬的報答嬸子。」說著就要磕頭。 

  柳兒眼疾手快的扶住杏嫂子。 

  趙老太太直嘆氣,「真是作孽啊!」又問,「是哪個陳家買的人?可能寬裕片刻,長卿他爹還沒回來。哎,咱們趙家,說不是大富大貴,也從來沒有賣人的理,這也欺人太甚了!」 

  趙長卿是聞信兒過來的,正聽到這句,接了趙老太太的話道,「就是祖母說的這樣,買人買到咱們家族,也太不把族長放在眼裡了。」 

  「杏大娘,我同你過去瞧瞧。」 

  杏嫂子感恩戴德,「多謝卿姑娘。」說著,就是淚如雨下。 

  趙老太太忙道,「柳兒,你跟著一併過去。」 

  趙長卿扶著杏嫂子,兩人一併去了趙家。 

  趙大在衛所當差,並不在家。 

  陳家管事媳婦、婆子都在院里站著呢,梨子拿著張鐵杴擋在院中,早打傷了兩個,還有梨果也跑回來擋在院子里。趙長卿問,「哪個是管事的?」 

  有個頭上插三兩金釵的管家媳婦上前,並不見禮,只打量著趙長卿笑問,「不知這位姑娘是?」她可沒聽說趙大家還有別的閨女。只是看趙長卿穿戴尚可,故此還有幾分客氣罷了。 

  趙長卿淡淡道,「屋裡來說話吧,在院子里站著也不大好看。」 

  那管家媳婦皮笑肉不笑地,「我倒是想進去,就是這兩位小哥兒擋在跟前,實在是怕了挨鐵杴。」 

  趙長卿不理會她,徑自就與杏嫂子進了堂屋,那管家媳婦一撇嘴,抬腳跟了上去。趙長卿與杏嫂子一左一右坐了,對那媳婦道,「說來咱們兩家還是拐著彎的親戚,你家長房的大爺娶的是我大舅家的大表姐。」 

  管家媳婦一聽,立刻梳理出了這拐著彎兒的親戚是怎麼一回時,頓時將腰彎成個蝦子狀,連忙行一禮,賠笑道,「不知竟是趙大姑娘,奴婢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她也是知道長房媳婦的姑家表妹攀上了將軍府的親事,不想就是趙長卿。想到先前的失禮,管家媳婦直驚出一身冷汗。 

  趙長卿擺擺手,問,「你怎麼稱呼?」 

  「奴婢姓費。」 

  「費嬤嬤。」趙長卿道,「雖說咱們兩家是拐著彎的親戚,可按理說你們陳家二爺要納誰做小與我不相干,我也不該多這個嘴。只是梨花兒姐不一樣,這是我同族的姐姐。嬤嬤或者不知道,我們趙家,雖不是什麼名門大族,倒也在這邊城過了幾百年。族人聚居於此,族長大伯現在身上擔著千戶的職。哪怕不敢跟名門大族相比,可族中不管好賴,族人總能吃飽穿暖,從沒賣人的事。這事沒人敢幹,說出來都怕丟了祖宗的臉!」 

  「嬤嬤若有梨花兒姐的身契在手,拿來給我瞧瞧。」 

  費婆子滿是為難,趙長卿眉梢一挑,臉沉若水,「怎麼?沒身契沒婚契的,你們就來接人?」 

  費婆子只得從懷裡摸出張契紙遞給趙長卿,虧得陳家行事無下限,原本是想正兒八經聘做二房,杏嫂子死活不肯,後來拿銀子打動了趙大,乾脆二房都不聘了,直接叫趙大簽了小梨花兒的身契。如此人既能到手,兒子只是多個通房丫頭,什麼時候打發了也簡單,以後議親半點不耽擱。 

  趙長卿瞧過契紙,冷笑道,「柳兒,去跟來福說一聲,請房長五爺過來。就說咱們族裡有人反了,目無祖宗家法的賣起閨女來!祖宗的臉都被丟盡了!」 

  費婆子連忙道,「姑娘!大姑娘,您這不是……」 

  趙長卿和顏悅色道,「這不與嬤嬤相干。嬤嬤是有見識的人,自也知道的,什麼樣的人家才賣兒賣女?只要族裡還有一口飯吃,族人是不至於此的!就是陳二老爺,興許是不提防,這才錯買了人。不然說出去豈不叫人誤會?別人若知道我們趙氏族人賣與你們陳氏族人做奴才,叫別人怎麼看我們族人呢!如今幸而沒釀成大錯,今日若能全了兩家的面子,都托賴嬤嬤的慈悲。」 

  原本以為趙長卿頂多是拿將軍府壓人,可將軍府也管不著咱們買個奴婢丫環的事吧。哪怕先時知道趙長卿的身份有些驚慌,費婆子這等老辣死魚眼,在腹中也早有了對策。 

  卻不料趙長卿這一套一套的話說出來,半句沒提將軍府,還偏偏句句都在道理上,費婆子當真是覺著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實不料趙長卿年紀不大便有這般老道手段! 

  趙長卿冷笑,這婆子前倨後恭,她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只是,楚渝喜歡她,願意為她做一些事,這是楚渝的心意。她不能事事都拿楚渝做擋箭牌,樣樣都要楚渝為她撐腰爭強。楚渝喜歡她,她也得叫世人明白,她值得楚渝喜歡。 

  她早已不再是那等窩囊樣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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