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1 章
蘇先生與趙長卿說了紀家請她做女先生的事,趙長卿道,「紀家家教不差,紀大爺常跟阿寧來往,紀大爺我雖不熟,阿寧是熟的,何況小紀賬房是常來常往的。紀大爺在軍中謀了差,紀大太太有了身孕,先生精通醫術,有先生在,想來紀大爺更加放心。要是先生覺著好,我看不錯。」趙長卿已非一無所知的少女,她看人很有幾分眼力,且不說紀大爺,就小紀賬房那言行舉止,用句不恰當的比喻,當真是荊釵布衣不掩其天香國色,一看便知出身大家。
原本,趙長卿以為小紀賬房是落魄了的,可是,見到小紀賬房的兄長紀大爺后,趙長卿便不會這樣想了。那位紀大爺,可是怎麼看都不落魄。
蘇先生的事,趙長卿從未聽蘇先生提過一個字,但,蘇白以後要奔功名前程,多結交一些人並無沒壞處的。至於蘇先生出去給別人家做女先生體不體面,說句不大恭敬的話,滿朝文武,哪個不是貨與帝王家,人們削尖了腦袋鑽營,也沒見有人說不體面的。所以說,體面還是不體面,端看效力的對象是誰了。
蘇先生欣慰笑道,「我也這樣想。」蘇先生已經去過紀家,紀太太很是客氣,紀家給的束休也相當豐厚。當然,此時,束休自然是小事。
蘇先生問趙長卿,「夏家什麼時候過禮?」兩家見過面后,夏家請了媒人過來,媒人不是別人,就是紀大太太。
趙長卿笑,「算了日子,定親在六月初六,成親的日子在十一月初八。」
蘇先生點點頭,「看你成親后,我再去紀家。」
趙長卿笑,「到時前後鄰,住的也近。」
蘇先生笑,「說的也是。」
趙長卿把將要成親的消息也與瑤瑤說了,瑤瑤很為趙長卿高興,笑道,「只要人品可靠,便是好姻緣。我介時不好去湊熱鬧,禮是必到的。」
趙長卿與瑤瑤認識這幾年,深知她的品性為人,道,「你時久不出去,去熱鬧熱鬧有何妨?我家也不是外處,你放心,我必給你安排妥當。」
瑤瑤笑,「姐姐知道我的脾氣,我本就不愛往人多的地方去。」
趙長卿便不再勸她,瑤瑤倒是問起趙長卿準備親事的事。趙長卿笑,「除了傢俱要現打,其他的都是現成的。打傢俱也不難,木材早就備好的。」
瑤瑤又細細的問了許多瑣事,及至陳山傍晚過來,趙長卿方起身告辭。陳山還是很歡迎趙長卿過來的,瑤瑤平日里只趙長卿一個朋友,趙長卿不來的時候,瑤瑤頗有些寂寞。瑤瑤服侍著陳山換了衣衫,陳山問,「看你這滿臉高興,可是有什麼喜事?」
瑤瑤笑,「趙姐姐要成親了,算不算喜事?」
陳山微訝,「哦,誰家少年郎有這福分哪?」
瑤瑤自丫環手裡接了茶盞奉予陳山,明眸淺笑,「就是趙姐姐葯堂里的夏大夫,只湊巧聽說過,到底不大熟,將軍有空吩咐人出去打聽打聽夏大夫究竟什麼人品出身?我也沒好多問趙姐姐,心裡又很記掛。」瑤瑤不算不認識夏文,當初夏老爺被人使壞下獄,瑤瑤盡知的,只是事關陳山的表弟兼小舅子,在陳山面前不好多提罷了。
陳山原還以為趙長卿同鄭妙嘉有些關係,不想趙長卿又嫁個無名小子,若早知如此,他早該讓家中父母替弟弟求娶趙長卿。此念在心中一過,陳山接了茶,呷一口,笑對瑤瑤道,「知道了。沒想到趙大夫竟然下嫁。」陳山並沒有瑤瑤想的那般心窄,他根本未將先前的夏家事放在心上。倒是趙長卿,這算嫁了個什麼人呢?
瑤瑤道,「趙姐姐不是那種攀慕富貴的人,只要夏大夫人品好,就是良配。」這話別人說不得,瑤瑤說出來卻是真心實意。
陳山笑的意味深長,「憑趙大夫如今的身家,原也不必攀慕富貴的。」
瑤瑤道,「依趙姐姐的眼光,夏大夫必有過人之處的。」
陳山握住瑤瑤纖白細膩如同玉管兒般的十指,「這話也有理。」
「到時我備份厚禮,將軍叫人給趙姐姐送去可好?」
「這算什麼事,你儘管備好,我令陳忠送去。」
非但陳山覺著趙長卿這眼光非尋常人,凡親戚朋友知道的,面兒上說些恭喜的話,暗地裡沒有不咋舌驚詫的:趙長卿儘管名聲不一般,也不必嫁給個犯官之子啊!
尤其朱家,袁氏聽了這信兒都不能信是真的,連問了前來送信的白婆子兩遍,「夏家?在長卿葯堂里坐診的大夫?」
白婆子恭謹的答了兩遍,袁氏連忙掩飾一笑,道,「可真是大喜事,不知什麼時候的好日子,若便宜,我一定過去的。」孫輩的孝只有一年,若是趙長卿的好日子是袁氏夫婦出孝后,袁氏自然要去捧場。只是,趙長卿這眼光可真是……
袁氏又問了趙老太太的身體以及趙家諸人的好,命丫環拿上等封賞了白婆子,便打發白婆子下去了。晚上同丈夫說趙長卿親事已定時,朱明堂亦不免問了句,「哪家的公子?」
袁氏妙目微眯,道,「說出來你都不能信,就是長卿葯堂里的坐診大夫,聽說姓夏,自蜀中來的。夏家是在蜀中獲了罪,被發配來的邊城。」
朱明堂怔了一下,一挑濃眉道,「這事稀奇。長卿又不是嫁不出去,不是那誰,就是她二舅家的小子,姓凌的那個——」朱明堂一著急反想不起凌騰的名字來了,還是袁氏接了他的話,「凌騰,那孩子跟咱們阿慶最好不過的。」
「對對對。」朱明堂點頭,「你不是說凌騰心儀長卿,非她莫娶么。」
袁氏道,「是啊,我是聽阿慶這麼說的。凌家與趙家本就是姑舅至親,凌騰比長卿大兩歲,如今中了舉人,名次也好,以後不怕沒出息的。家裡雖暫且比不得長卿家,比那蜀中犯官家總好一千倍吧,真不知長卿她爹怎麼想的,好好兒的閨女,怎麼嫁給這家子?蜀中,一聽就老遠的地兒,李太白不是都說么『蜀道難,難於上青天』。若以後夏家脫罪回籍,還能不能見到長卿都得兩說呢。姑媽向來視長卿為眼珠子,真不知這回怎麼捨得?」
朱明堂似笑非笑,嘆道,「虧得太爺、老祖宗那般抬舉她,我看也不過如此。一個丫頭,再能幹也得看男人,這夏家能有什麼出息不成?」外姓人中,唯有趙長卿得了太爺與老祖宗的饋贈,那麼些連毛都沒得一根的朱家的孫輩、重孫輩,焉能心服?不要說啥都沒得的人,便是朱明堂,他雖沒得,兒子朱慶也是得了兩份的,朱明堂猶對趙長卿的好運道頗是嫉妒。
袁氏並不直說,亦猶嘆道,「這人哪,真得看命。長卿是樣樣出挑,奈何這人強爭不過命強,亦是無用。」
到底不是自家事,夫妻兩個念叨一回,心底說不出是快意還是別的,感慨一回便也罷了。
最受打擊的是凌騰,凌騰從未想到,趙長卿寧可嫁個犯官之子都不願嫁他。好在凌騰素來是個穩得住的,打擊過後,他還親去趙家跟凌氏賀喜,道,「如今我在家也沒什麼事,倒是兩位表弟都在念書,大事我不成,跑腿的事還是成的,姑媽有用得著我的地方別客套才好。能為卿妹妹盡一分力,我心裡也是願意的。」
趙長卿執意要嫁夏文,哪怕親事已板上釘釘,凌氏這心裡猶是堵的了不得,如今一見品貌才幹一等一的侄子,心中的滋味兒簡直全了!見凌騰面色不大好,凌氏忙道,「我這裡早就給她預備著的,無非就是打些現成的傢俱就齊全了。倒是你,功課雖要緊,也莫用功太過,到底要以身子為要。」
凌騰笑,「我知道。」
凌氏低語勸他,「是那丫頭沒福,你也別執拗著了,趕明兒也說一樁親事,早些開枝散葉,方是你為人子的本分。」
凌氏微笑,「姑媽放心吧,我知道的。如今見卿妹妹終身有靠,我這心也安了。不知卿妹妹在不在,我想,再見見她。」最後幾句,頗是酸澀。
凌氏實不知要說什麼好,心道長女樣樣都好,唯獨這眼是瞎的,長聲一嘆,吩咐白婆子將趙長卿叫了過來。
如今趙長卿再見凌騰,當真稱得上心如止水,一雙眼睛淡然寧靜,喚了聲「表兄」便不再說話了。凌騰望著趙長卿,溫聲道,「聽說妹妹的喜事,我來跟妹妹道喜了。」
趙長卿客氣道,「多謝表兄。」
凌騰溫柔的凝視趙長卿,溫聲道,「妹妹既得佳緣,想來,我的緣分也快了。我看妹妹過得好,便放心了。妹妹以後,莫計前嫌,只需記著,我仍是你的表兄。有什麼用得上表兄的,只管開口。」
她望著凌騰,原來時光是這般無堅不摧的利器,轉眼二十載,非但前世種種已經模糊不清,她見凌騰竟如同路人一般,心下再沒有半分波瀾。她想,她與凌騰糾纏的前世今生,大概就這樣過去了吧。因與果,走到此處,大概終於各得其報了吧。
前世今生所有的辛酸苦痛、恩怨情仇,數十載光陰歲月彷彿化為一道流光,自趙長卿的眼中一閃而逝,趙長卿望著面前衣冠俊朗的凌騰,聽到自己的聲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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