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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9 章

  蘇白對己身智商所產生的懷疑,在見到這個據說是他親爹的男人時不藥而癒。這位青衣男簡直是冤比海深的跟蘇白控訴,「你娘,我就沒見過這樣以貌取人的。當初貪圖我的美色,後來發現我不如她想的那般俊俏,立刻翻臉,還引外人來謀算我,自己悄悄跑路。我一找找了十來年,她還死不承認你是我兒子!要不是阿澎心善,咱們父子,不知哪年哪月才能相認哪。」 

  蘇先生騰的坐直身子,問,「是我以貌取人?當初誰裝成一幅俊俏模樣出來,成親大半年我才知道我枕邊的男人的臉是假的。」 

  「明明是你跟阿澎說,嫁就要嫁這世間最俊俏的。我這不是要討你喜歡,才做張俊俏臉!」當初也是費了老大力氣的,天天裝美男的日子也不好過啊。 

  蘇先生冷笑,「看來你當年也不是偶遇著才救了我跟阿澎的,早偷聽我們說話偷聽許久了吧。我就說,哪兒有那麼巧,說不定當初我們掉那陷阱深坑,也是你挖的!」 

  青衣人臉上訕訕,不再提舊事,道,「我當初是不該換了容貌誑你,我不是道歉了嗎?」 

  「哈哈!」蘇先生冷笑兩聲,隨手拈起兩樁未算舊賬,道,「我有嫌棄你這幅爛大街的臉嗎?是誰在外頭勾三搭四,還野心勃勃的想納小!你怎麼不想上天哪!」 

  「我就算不是特俊俏,也不是爛大街的臉好不好。再說,我哪裡有勾三搭四了,還不是你,先時嫌棄我沒文化,非要教我琴棋書畫、漢家經典,我們寨子原是一個男人娶一個女人,都是你讓我看漢家那些書,我是看你跟寨子里的女人合不大來,才想在外頭給你尋個姐妹做伴。你不喜歡直接跟我說就是。你不喜歡直接跟我說就是。」 

  「我沒跟你說過嗎?你聽了嗎?」 

  「我也只是想你像書上說的那些女人一樣柔順一些,別動不動就用看笨蛋的眼光看我。」真是冤死了,他那會兒剛學了孫子兵法,原是想著跟兵書學著欲擒故縱一下,結果惹火了媳婦。一下子媳婦沒了,還捎帶著肚子里的兒子。 

  蘇先生鄙視,「自己蠢的跟豬一樣,還嫌別人說。」 

  青衣人憤憤,「自己男人蠢成豬,你很有面子么?」 

  蘇先生上下打量此男一眼,挑眉道,「哦,原來,你今天是特意來讓我沒面子的。」 

  青衣男陡然想到初衷,立刻軟了三分,俯身看著坐在榻上的妻子,有些難為情,道,「那也不是。阿蘇,我是來跟我道歉的。總之都是我的不是,你素來寬厚大度,就別與我計較了吧。」 

  蘇白看這位據說是他爹的男人瞬間便由噴火龍變成綿羊模樣,頗有些不適應。 

  蘇先生伸手撫摸他的臉,「你的事情都收拾清楚了?」 

  「絕對清楚了。」 

  「那就留下吧。」 

  青衣男喜上眉梢,就聽蘇先生道,「先把這身衣裳換了,我早跟你說過,別穿青色衣裳,看著跟人家門房似的。」 

  「那啥,不是你說叫我低調點兒么。」他一屁股坐人旁邊,握住人家的手,眨眨眼,「以後,你叫我穿啥,我就穿啥。」 

  蘇先生眼睛彎彎,青衣男愧疚,「當初,是我不好。」是我沒盡到丈夫的責任。 

  蘇先生微笑,離開男人才知道一個女人的價值無需依附一個男人猶可實現。 

  親爹突如其來的死而復生,蘇白頗有幾分不適應,還得通知親朋好友,他親爹還活著的消息,又是一樁難事。戚如聽丈夫說這事都唇角抽了又抽,問個究竟吧,蘇白一聲長嘆,「真是說來話來。」等於沒說。 

  戚如也不是特別想聽公爹八卦,她問丈夫,道,「那要跟親戚朋友們可怎麼說?你在朝中做官,同僚們問起來,你又怎麼說呢?」 

  蘇白道,「我再去跟爹娘商量商量。」 

  戚如拉住丈夫,問,「公爹姓什麼,你是不是還要改姓?」婆婆丈夫都好,就是家庭奇葩。這可如何跟娘家解釋哪。 

  蘇白道,「父親也姓蘇,蘇俊山。」忙忙去商量天降親爹的事了。 

  對於這件事,蘇俊山早有準備,道,「過幾日再說吧。朝廷怎麼著也要給我個官兒的,這樣阿白臉上也有面子。」身為人家親爹,落魄前來投靠讓兒子養老是一碼事,光鮮亮麗的有自己的身份是另一回事。做爹可是天底下最要臉面的一樁差使了。 

  蘇白見他爹身上已是藍色錦袍,心下頗有幾分無語,問,「親戚朋友那裡要怎麼說呢?」 

  蘇俊山也早想好了,「你就說我當年為了在蜀中卧底,不得不跟你們母子分離多年。為了你們的安危,才不得不詐死的。」 

  蘇先生含笑的睨蘇俊山一眼,蘇俊山不由老臉一紅,道,「也勉強算是事實了。」 

  蘇白腦袋比他娘是差一點,但這樣年紀輕輕便中了探花,素來是靈光的人,不禁問,「爹,你以前也在蜀中,那你認不認得楚侯爺,就是楚渝。」 

  蘇俊山含糊,「認得,怎麼不認得,說來,咱們也不算外人。」 

  蘇先生道,「你爹用過的名字多了,土家名字叫什麼來著。」 

  蘇俊山嘰哩咕嚕說了一串話,對蘇白道,「我這土家名字是青山上的天王的意思,在漢人這裡用得不方便,我便隨你娘姓了蘇,蘇俊山這名字也是你娘取得,好聽吧?」 

  蘇白心說,看你對我娘那巴結勁兒,我也不能說不好聽啊。 

  蘇俊山道,「阿白,你去忙吧,我跟你娘說會兒話。」 

  蘇白:我還一肚子話沒說呢。 

  隔天,蘇白他爹就被朝廷正名了,蘇俊山做為土家族的代表得了朝廷封的正二品散秩大臣,當然,朝廷也著重對蘇俊山的忠心表示了讚賞。蜀中地接雲藏,此次將蜀王府連根拔起,還得到少數民族朋友的襄助。 

  說蜀王謀反真不是假的,大批兵械被朝廷自蜀中運回帝都。 

  先有了地位,身份就不是難事了。 

  蘇白別說是突然蹦出個親爹,他就是突然蹦出個祖宗來,也沒人笑話他了。正二品,雖說只是虛銜,也體面的很。而後,蘇俊山自己就把家裡的事說清楚了,他頗有口才,說得那叫一個感人肺腑,小皇帝接著就把蘇先生的誥命賞了下來。 

  與蘇俊山一併受賞的還有楚將軍,見著楚將軍,饒是蘇白也有些見了鬼的感覺。穆瑜感嘆,「先帝之遠見,古之未有,只是委屈楚氏一門。」 

  楚將軍連忙道,「老臣深受先帝大恩,粉身碎骨,在所不辭!」 

  穆瑜的意思,是想楚將軍在御林軍任職,楚將軍這等年紀,他兒子是特務頭子,他哪裡敢接這作死的差使,連忙自稱老邁,不堪驅使,力辭了陛下的好意,強烈要求致仕養老。穆瑜便給楚將軍在原職上升了一級,在正一品位子上致仕。 

  趙勇回家說了蘇俊山的事,凌氏就震驚的了不得,道,「原來蘇白的父親還在哪?」 

  「可不是,在蜀中還立下功勞,聽說是土家寨子的頭領,陛下賜蘇大人正二品散秩大臣,雖是虛銜,體面是真的。蘇先生也得了誥命。」 

  凌氏良久才消化這個消息,又同丈夫打聽半日,問明因果緣由,嘆道,「先生這也是苦盡甘來了。」 

  趙勇這才說了楚家的事。 

  凌氏瞪大眼睛,「這麼說,楚家都沒事?」怎麼一個兩個的,都先死後生啊!跟誰學的?一個師傅教的吧。 

  「是啊。」趙勇說不出心中什麼滋味。 

  凌氏張張嘴,最終道,「這也是人家的好事……」真是的,沒事裝什麼死啊! 

  趙勇道,「這事別當著長卿的面兒說。」 

  凌氏沒好氣,「我不說她就不知道了?」 

  「那也少說。」趙勇道,「楚家平安,是楚家的喜事,與咱家不相干。」 

  「我知道。」凌氏現在也沒興趣跟這種好不好一家子裝死的人家扯上關係,誰知道他們會不會什麼時候再死一回。到時死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是不是裝的! 

  凌氏心下彆扭,道,「趕明兒我得去廟裡上柱香拜拜,看看長卿是不是命里犯小人!當初死求白賴的非要跟咱家長卿定親,我可不是高攀他家!楚家不願意,誰還能強扭著他們!親事早早定好,日子也算好了,咔嚓一家子死了!讓咱們長卿傷心了多久!就是假死,你提早說一聲,要不提前把親事明明白白的退了,長卿也不至於耽擱到二十上嫁到夏家去!真是倒了八輩子霉!」遇到這家人!哪怕楚家如今更進一步,成了侯府,凌氏也忍不住暴發了,氣的眼圈兒泛紅。 

  趙勇連忙安撫住凌氏,道,「長卿還沒說什麼,你倒這樣。行了,事情都過去了,說這個有什麼用。待長卿身子大安,另尋一門好親事也不難。」 

  「她那個脾氣,傷心也不見得叫人看出來。」凌氏擦擦眼淚,心下發狠,「嫁就嫁比楚家強百倍的!」 

  趙勇好生勸了妻子幾句,這才去衙門當差。 

  有時,你越是不想見誰,誰越會出現。 

  趙勇當差,中午都是家裡差忠心的管事給他送飯過去,到晚上回家,沒什麼應酬的話,一家子在老太太屋裡用飯。 

  正吃飯呢,忠襄侯來訪。 

  凌氏剛想說,別去理他。趙勇道,「我去看看。」 

  凌氏只得起身,喚丫環端來溫茶服侍趙勇漱過口,趙勇道,「你陪著老太太繼續吃吧,我去去就來。」 

  趙老太太道,「去吧,這麼晚了,興許是有什麼事也說不定。」既無緣分,也不必把關係弄壞。這人哪…… 

  趙蓉不著痕迹的打量趙長卿一眼,趙長卿恍若未覺,慢調斯理的拆著一隻魚頭…… 

  楚渝前來不為別的,就是為了提親,把趙勇驚的說不出話。趙勇道,「侯爺正當顯貴,小女蒲柳之姿,門不當戶不對的……」再說,這萬一你家又什麼時候去裝死……趙勇實在怕了楚家。 

  楚渝說的懇切,「趙叔,我是真心的。這些年,我並沒有娶妻,我心裡,還念著卿妹妹。」 

  趙勇道,「上次長卿中毒的事,多虧了你帶來解藥,我還沒謝你。你也知道,她身子還未大安,之前許多糟心事,暫時還沒想過這事。」 

  楚渝道,「正好我來照顧她。」 

  趙勇始終覺著,兩人緣分不夠,何況,楚渝這個年紀尚無妻室,又是家中獨子,以後子嗣傳承之事斷不能少的。趙勇剛要回絕,楚渝道,「趙叔,起碼讓我問問卿妹妹的意思。」 

  「侯爺不如先回去,我問一問長卿,之後給你回復,如何?」趙勇是個實在人,何況楚渝也不算不熟,他索性直接說了,道,「長卿與夏家和離,主要就是因子嗣的原因,侯爺這等身份,不是我謙虛,的確有幾分不相宜的。」 

  楚渝道,「我知道她與夏家的事,我並不介意。」 

  趙勇道,「親事是兩個家族的事。」你不介意,你爹你娘呢? 

  楚渝道,「這些年,我幾經生死。我既來求親,家裡便不會反對,趙叔什麼時候給我個准信兒,我請我父親過來。」 

  趙勇只得應下。 

  楚渝想與趙長卿見一面,天有些晚了,也未說出口,便告辭了。 

  趙勇回去並未提及此事,趙老太太也沒多問,道,「我也要歇了,廚下給你留著菜,別忘了吃。」 

  趙勇與妻子回到自己院里方說起楚渝提親的事來,凌氏倒沒似早上暴發時那樣罵楚家個狗血淋頭,她想了想,心下煩躁,「不成。楚渝一把年紀都沒娶妻,定要著急生兒子的。長卿偏生……不成,還是算了。我看長卿對他沒那個意思,你看咱們說楚家的事,她根本一句話都不說的。」 

  「還是問長卿一聲,成與不成的,她年紀不小了,又慣來作主的,她說出來,兩相清楚。楚家也可再去尋別的親事,別耽擱了人家。」 

  「也好。」 

  第二日,凌氏問過趙長卿,與丈夫道,「果然是不願意的,就算了吧。你去跟楚公子說,他現在是侯爺了,什麼天仙美人都能娶,咱們盼他順順遂遂的,跟長卿的事還是算了。」 

  倒是年前凌二太太跟著兒子來趙家送年禮,又里裡外外的將趙蓉讚美的了一番,拍了凌氏半日馬屁,直把凌氏拍歡喜了,凌二太太方開口道,「不瞞妹妹,我有件心事,存在心裡很久了,想要跟妹妹商量。」 

  凌氏只作未知,凌二太太素來能屈能伸的性子,掩唇笑道,「不為別的,為了孩子們的事。阿騰這個犟種,先時不懂事,他早就很願意阿蓉,偏生嘴笨,不知道怎麼說,更兼在帝都做官,想在妹妹面前問個安都不能。男孩子長大了,心事也不願意跟做娘的說。還是我死逼了他問,他方承認是想著阿蓉的。」凌二太太眉開眼笑,「妹妹說,這要不是天生的緣分,我與妹妹是至親,阿騰阿蓉都是咱們看著長大的,知根知底的孩子。不說別的,我看阿蓉就如同自己的閨女,妹妹待阿騰何嘗不像自己兒子呢。妹妹,你要是看阿騰還成,我就厚著臉皮跟妹妹提親了。」 

  凌氏聽凌二太太花言巧語,心下卻是透亮的,凌騰先時對長卿有意時是什麼光景,有事沒事的往趙家湊,嘴裡總是「卿妹妹長、卿妹妹短」的。如今說凌騰對趙蓉有意,趙家來帝都這些日子,凌騰倒是時常過來,只是何曾提起過趙蓉半句。凌氏心下暗嘆,念著趙蓉這些年的痴心,笑對凌二太太道,「這親事,說是父母之命,可也沒有不叫兒女知道的。孩子們打小相熟,這是好事,只是,我還得問問阿蓉,才能給二嫂准信兒。」 

  凌二太太自覺十拿九穩,笑,「那我就等妹妹的好消息了。」 

  凌二太太又問,「長卿不在家?」自從趙長卿成了一品誥命,凌二太太彷彿換了個人,又彷彿得了失憶症一般將先前她對不住趙長卿的事盡忘,親熱的了不得,就是出門也常是「我們外甥女長、我們外甥女」短的與人臭顯擺,好像得了誥命的人是她自己似的。 

  凌氏笑,「去蘇先生那裡了。」 

  凌二太太立刻又來了精神,「誒,妹妹,我聽外頭人說,蘇探花的爹找著了,還被封了大官兒,叫什麼大臣來著。」說的好像人家蘇白的父親以前是丟了的。 

  說到這個,凌氏也挺八卦,倒也替蘇先生高興,道,「當初剛一見著蘇先生,我就覺著蘇先生與咱們不大一樣。」 

  凌二太太道,「可不是么,文縐縐的模樣。」 

  凌氏笑,「蘇先生也算是苦盡甘來了。」 

  這句話,其實是蘇俊山的心裡話。找媳婦容易么,好容易費盡心機找了一個,沒兩年把人得罪走了。他再找到妻子時,兒子都老大了,還得憋著不敢相認,容易么? 

  蘇俊山覺著自己才是苦盡甘來的那一位。 

  趙長卿聽說了蘇俊山的事,蘇先生叫她過去說話,她想著,正好也去問問先生到底怎麼個來龍去脈。趙長卿到時,並未見到蘇俊山,蘇先生道,「不知道幹什麼去了,或是楚渝有什麼事不想他見你也說不定。」 

  趙長卿尚不明原由,笑,「這有何相干?」 

  「師徒兩個慣會鬼鬼祟祟的,不必理會他們。」蘇先生的邏輯素來清楚,對趙長卿道,「以前我跟你說過,覺著歐陽青峰仿似我認識的一位故人。說來可笑,他就是蘇白的生父,我一時沒認出來。」 

  趙長卿只是微驚,反應過來亦不覺奇怪,道,「當初我幾次見林大人也未認出他是忠襄侯來。」不親眼所見,絕不相信世間有此精妙易容術。 

  蘇先生一擺手,「不說他們,我隔壁住的是刑部一位李郎中,要致仕回老家,想處理了宅子,你要不要?與我這宅子的格局差不多。」 

  「那可好。」趙長卿笑,「什麼時候我過去瞧瞧,若合適,我就買下來,以後住得也近。」如今一家子住著親近,以後長宇娶了媳婦,總在娘家住著不是常法,趙長卿自然要早做打算。 

  「阿白與他家極熟,今天就方便,我讓阿白陪咱們去。」 

  李郎中太太是個頗為客氣的人,尤其這幾年與蘇家相處的不錯,道,「這宅子是一來帝都就置下來的,轉眼住了大半輩子。家裡子弟沒人在帝都,放著荒廢未免可惜。就是著家僕看管,一則每年也要花銷,二則,宅子哪,越住越有人味兒。這臨走,我跟老爺商量了,還是要尋個懂得打理宅子的人託付,哪怕少要幾兩銀子,人也得可靠。」 

  李太太請蘇先生與趙長卿遊園,園子里每株花每棵草,李太太都說得上來歷,每塊山石每道籬牆,都有出處。有這樣的主人,可見平日對宅子的用心,趙長卿看得滿意,她對花木亦有了解,很能與李太太說得上話,兩家當天就定下來了,三千五百兩,李家過兩個月就騰宅子。 

  楚渝聽說趙長卿買宅子的消息,不禁輕輕嘆了口氣。 

  歐陽青峰,不,如今他又用回了蘇俊山的舊名,蘇俊山道,「你這樣拖著不是個法。」 

  楚渝打算借一下前人的經驗,問,「師傅,你是怎麼與蘇先生和好的。」 

  蘇俊山眼睛向上,拿出把牛吹上天的本領,道,「哪裡用和好?以前她是沒認出我來,我把真容真貌一亮,阿白他娘那眼淚刷就下來了,哭著喊著再不許我拋下她離開。」 

  楚渝直接消化不良,他是早知自家師傅老底的,道,「先生沒嫌你這張臉不好看?」 

  蘇俊山鄙視弟子,「男人重要的是內涵!學識!本事!繡花枕頭好看,有啥用!」 

  楚渝直接覺著與自己師傅無法交流。 

  楚渝想著總要創造個與趙長卿相見的機會,也好解釋一下先時的事,奈何趙長卿不大常出門,直至過年,也沒等到時機。 

  楚夫人道,「要不要給趙家備些年禮?」 

  楚渝道,「還是備上一份,我過去瞧瞧。」 

  楚夫人發間花白,早無先前貴婦人的威風,只余平靜與安然。哪怕如今在帝都,她出門的時候也少,問兒子,「人家趙姑娘是不是不大願意啊?」 

  楚渝還怪自信的,「沒有的事,卿妹妹或者是有些害羞。」 

  楚夫人道,「咱家也是有苦衷的,你好生與人家趙姑娘說一說,她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年前咱們去廟裡給你妹妹做個道場,你記著些。」 

  「母親放心,我已經打發人去廟裡說了。」 

  不論是悲是喜,時光匆匆而過,年下凌氏還念叨了遠在老家的長子一番,轉眼便是上元節,這是皇帝登基后第一個萬壽節,又是宋太后的千秋,自然大賀。 

  趙家的女眷頭上都有誥命,還有資格去宮裡朝拜給宋太后祝壽,只是誥命品級不一樣,站的地方也不同,趙長卿在最頂級的誥命圈子裡,見到了楚夫人。這還是十餘年後第一次相見,楚夫人老的趙長卿一時沒敢認,楚夫人笑,「我是老的你認不出了,你是長大了。」 

  趙長卿道,「人都有老的那一日,寧靜淡泊比什麼都美。」 

  楚夫人有心替兒子說兩句話,只是場合不對,便與趙長卿閑話幾句,就到了進去請安的時辰。 

  宋太后格外問了問趙長卿的身體,得知她身子大安,道,「公主時常念叨趙夫人,既然夫人身子已好,節後來宮裡繼續做公主的先生吧。」 

  趙長卿自然應是。 

  五公主一身大紅衣裳,跟個紅包包似的,還朝趙長卿眨眨眼。趙長卿不禁淺笑。 

  待領過宴,上元節正日子是在宮裡賞的燈。燈市一共五天,翌日晚上,趙長卿帶著弟妹出去賞燈。燈市上的燈,絕不能與宮裡精工細作的比,只是卻多了幾分人氣。這樣熱鬧的夜晚,人人臉上帶著笑,自己也會高興起來。 

  趙長喜買了七八個燈回去給家裡人看,還分出來,這個是給母親的,那個是給父親的,這個是給祖母的,那個是給大姐姐的……總之,一家子都想到了。童言稚語,能把人的眼淚笑出來。 

  凌氏笑,「一看就知道,從小不存財。」 

  趙老太太笑,「長喜多周到哪,一家子都想到了。」 

  趙長喜對趙蓉道,「二姐姐,你不與我們去,燈市可熱鬧啦!外頭的元宵也好吃,比家裡的味兒好!是不是,二哥?二哥吃了三碗元宵!」 

  趙長宇正是要面子的年歲,道,「那一碗還沒你的拳頭大,我吃三碗怎麼啦!」說得他好像飯桶一樣。 

  趙長喜比了比自己的小嫩拳頭,認真的說,「是我兩個拳頭的樣子。」 

  趙長宇不想理她。 

  過了上元節,凌氏問趙蓉,「阿騰的親事,你到底願不願意,總要給你二舅母那裡一個準信兒。」以往願意的了不得,怎麼如今人家願意了,她這裡又拿捏上了。 

  趙蓉道,「什麼時候表哥有空,請他過來,我想親自問他。」 

  凌氏道,「都這個年歲了,又不是小女孩兒,以前也不是沒見過,還弄這些做什麼。」 

  趙蓉不說話,凌氏無奈,「成成,我著人去跟你二舅母說。」 

  凌二太太倒是興緻不淺,道,「正巧了,我聽說帝都的菩薩也是極靈的,妹妹,不如阿騰休沐時咱們兩家去廟裡給菩薩上香,孩子們總在家裡憋著也無趣,聽說西山寺很有幾處好景緻,我還沒去過呢,讓阿騰帶咱們好生游一游。」 

  凌氏再怎麼心煩趙蓉的親事,也樂得看到凌二太太認真對待此事的態度,遂一口應下。 

  趙家人多,去廟裡也就跟玩兒一樣,孩子們都願意去,凌氏索性都帶了去。凌二太太在家裡再三叮囑兒子,道,「機會難得,你以為這世上多少像阿蓉這樣痴心的好孩子,你就惜福吧!可得好生表現,知道不!」一面絮叨,一面在兒子荷包里塞滿銀子,道,「介時長些眼力,別怕花錢,男人家,就得大方!叫女家看出你的本事才行!」她兒子本身就不錯,奈何趙家勢力更猛,故此,凌二太太是極願意這樁親事的。 

  凌騰心不在焉的應了。 

  凌二太太見兒子這幅模樣就心裡憋氣,沒法子,於是,更加絮叨。 

  廟裡每逢休沐人也多,尤其今年是大比之年,天下舉子奔赴帝都,有些住不起店的,便住到了廟裡。何況這些人都是有些文採的,每到一處美景之地都是詩啊賦啊吟啊誦啊什麼的。故此,廟裡的人絕對不少,熱鬧是足夠的。 

  凌騰做官的人,接人待物絕對沒問題,休息用的廂房之類,他早就預備好了。唯一沒料到就是有人來截和,楚渝都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楚渝笑,「老太太和嬸子弟妹們先請這院里歇一歇,茶點果品我都預備妥當了。」 

  趙長卿抿抿唇角,眼睛看向別處,倒是凌騰好涵養,笑,「那就有勞侯爺了。」 

  「什麼有勞不有勞的,都是一家人。」楚渝在前引路,果然是一處幽靜院落,裡頭也如楚渝所說,茶點果品已預備齊全。趙家人卻完全沒有吃用歇腳的心情,他們看著楚渝,心裡那個詭異勁兒就甭提了。 

  楚渝笑,「我是無事不登門,先時有關蜀王府的一些事,還得問一問卿妹妹。若是卿妹妹方便,不如跟我去核對一些事務。」 

  趙老太太忙問,「事情可要緊?」蜀王不是謀反的那位么?她家孫女怎會與蜀王有關聯呢?別是誤會了吧? 

  楚渝笑,「因要奉上御覽,不敢耽擱。」 

  趙長卿道,「祖母別擔心,我去去就回來的。若是壞事,楚大人就不是這幅模樣了。」 

  趙老太太點點頭,鬆了一口氣,。 

  楚渝在西山風景極優美之處有一處別院,園中幾株杏花含苞吐蕊,開得正好,他與趙長卿坐在杏花樹下原木色的長木椅中,楚渝道,「我們許久沒好好說過話了,卿妹妹,我去你家提親,你怎麼說不願意呢?」 

  趙長卿沒說話。 

  「我們已經這許多年,還是說,你信不過我?」 

  趙長卿終於道,「這許多年,楚渝,我們都變了。或者說,我從來不曾了解過你。」 

  楚渝道,「你要是怪我瞞你詐死之事,那是先帝秘旨,楚家怎敢泄露分毫。」 

  「我從來不了解你,你也該明白,我也不是以前在邊城的趙長卿了。以前,你說什麼我信什麼。我從沒想過,你還活著。楚渝,別跟我說什麼先帝秘旨的話,這些朝廷拿來糊弄傻瓜的話,我一個字都不信。若先帝知道蜀王有反意,就算派卧底,也是派些不顯眼的人,誰會派一朝大將軍做卧底!看太后處置蜀王的雷霆手段,如果先帝早知蜀王謀反,先帝憑什麼會將此心腹大患留給還在稚齡的陛下與掌權未穩的太后呢?哪怕你說的卧底的事是真的,先帝也該在駕崩前處置了蜀王,給陛下一個太平江山。」趙長卿有一些憤怒,又有一些悲哀,她道,「唯一的解釋就是,先帝從來不知蜀王要謀反的事。你也不是因先帝的秘旨詐死,楚家,本就與蜀王有關係,對不對?是先帝發現楚家不妥,才發落了楚家,是蜀王,在先帝的眼皮子底下讓你們詐死,救了你們的性命。你根本不是先帝的人,你是蜀王的人。蜀王拿你父母做人質,你在帝都做蜀王的內應,若不是蜀王太過信你,他如何會來帝都。他一步踏錯,隕身帝都。是你將蜀王府的事密報太后,不然,太后不會這般信任你。可是,要恢復楚家的身份,太后不方便將她與你的交易暴露,你也不願意擔雙重密探的身份,於是,只得借先帝的名聲,對不對?」 

  楚渝沉默片刻,既未承認,也未否認,他的眼睛望著不遠處池中的碧水,眼睛里彷彿也染上了一些池水的碧綠,楚渝道,「有一個故事,我姑且一說,你姑且一聽吧。以前有個男人,他雖出身旺族,可惜父母早逝,就是他所在一支,也是族中遠支。男人想要出人頭地,一則建功立業,二則文采斐然,脫不了文武兩條路。這個男人無甚文采,家族也是武官家族,便選擇了從軍。終於在軍中,他受到族長青眼,還娶了一位文官家的小姐。可惜,族長很快過逝,新族長與他關係平平。他謀到蜀中一個小小的武官,從那裡,開始平步青雲。卿妹妹,你知道小人物的命運嗎?沒有被大人物看中,你低賤到塵埃,想往上爬,千難萬難。被大人物看中,他能給,你不能不要。畢竟,一家老小還要活命。或者是世事莫測,男人沒料到自己會升到邊關大將時。當他做了一邊重臣,大人物先時付出要求兌現。但,大人物之上,還有更大人物。上面的博弈最終導致越家被抄,楚家也汲汲可危。」 

  「你猜的沒錯,穆十五送到邊城的琴,那張叫冬至的琴,就是為了提醒楚家,冬天要到了,大難即將臨頭,要提前做好準備。」楚渝道,「說來說去,楚家只是蜀王的一顆棋子。我父親做官多年,不敢說對得起天地良心,但,兢兢業業,並未辱沒先帝所託。在邊城十幾年,你以為為何邊城駐軍可與西蠻交戰十餘年不敗,就是陳家也不敢說先時楚家未將兵練好。當年,楚家並非沒有機會打開城門,或是像先帝四皇子那樣逃到西蠻。我不是說楚家多麼高尚,起碼,不算卑鄙吧。」 

  「我是早知道要出事的消息,卻一直沒向你透露半個字。我是一直沒想到要怎麼說,要不要說。你還那麼小,我們轉年就要成親,我怎麼說的出口?既說不出退親的話,也說不出楚家要敗亡的事,就這樣拖到事發。不瞞你說,我還懷疑過你,我沒想到梁青遠是先帝的人,我一直以為那個人或者在趙家。」 

  「後來我才知道是梁青遠,楚越因此送了性命,我與父母在蜀王營救下去了蜀中。我就開始為蜀王賣命,父母留在蜀中,我都不知道他們在哪兒。提心弔膽的日子,一過十來年。」 

  趙長卿忽而淚流滿面,楚渝反是笑了,又拿帕子給她擦眼淚,「傻丫頭,哭什麼,我都沒哭,你哭什麼。」 

  「這些年……這些年,一定很累吧。」趙長卿極力想抑制悲傷,卻渾身顫抖,話都說不清楚。 

  「還好。」楚渝笑笑,「走過來,也就好了。」 

  趙長卿陡然痛哭失聲。 

  姻緣是世間最無可奈何之事,縱使嫁不了這個男人,她也從未希望他吃這樣的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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