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不情之請
勒述國瓦康村外某山谷木屋
第二天清早，宇文拓剛翻身下床，梅殤居士便睜開了眼睛。
「你這是一晚上冥想沒睡呢，還是我翻身的動作太大了？」宇文拓見狀一邊隨口說著，一邊向屋外走去。
「人老了，沒那麼多瞌睡，你昨晚不也是輾轉反側，沒怎麼睡著嗎？」梅殤居士笑了笑，將盤在椅子上的雙腳放在地上。
「你說昨晚我要是有意偷襲你，會是個什麼樣的結果？」走到門口的宇文拓突然停下來，頭也不回地問道。
梅殤居士先是一愣，然後認真想了想道：「要是我處在清醒的狀態下，即便是你這樣的大劍師，在兩三米左右的距離，也很難將我重創，兩敗俱傷的可能性倒是很大。」
「那假設我們的距離再近一點，同坐在一張桌子，或者睡在同一張床上呢？」宇文拓追問道。
「怎麼可能，即使你願意，我也……」梅殤居士說到這猛地悚然一驚，瞬間有種頭皮發麻的感覺。
「我不種地，所以也沒蓋茅房……你要想方便的話，就到五十米開外的地方去！」
宇文拓不容質疑的聲音從屋外傳來，梅殤居士這才回過神來，慢慢邁步向著門外走去。
伊扎洛當初是在自己房中遇害，既沒有中毒的跡象，也沒有發生過激烈打鬥，就連血跡都很少。
一直以來，不論是查案人員，還是自己和普利特，都以為伊扎洛是在別處被殺害，然後移屍房中……
但照宇文拓這樣的說法，同樣也有可能是熟人突然下手，然後再偽造現場，從容離開！
可惜，二十多年過去了，現場早就被破壞，想要再找到些蛛絲馬跡，尋覓出新的調查方向，希望也是相當渺茫……看來，宇文拓已經猜出了自己找他的目的所在！
等梅殤居士回到木屋時，宇文拓正準備出去，他將弓箭挎在身上，又將皮囊灌滿，然後對著梅殤居士說道：「你朋友如何失蹤的我不知道，那些所謂的高層人士大多也是道聽途說。不過，你倒是可以去摩蘇利爾國碰碰運氣，或許能得到點什麼信息！」
「嗯，非常感謝！那我這就告辭了！」梅殤居士神色凝重地點了點頭，便快步離開。
「誒，這麼好的空氣，你不打算陪我去山裡轉一圈，鍛煉鍛煉身體嗎？」宇文拓見狀，笑著高喊道。
梅殤居士回身擺了擺手后，直接就朝著瓦康村的方向飛去。
現在的他可沒心情再遊山玩水，摯友的懸案已經幾年沒有絲毫進展了，不曾想一下就多出三條可以繼續追查的線索！
梅殤居士現在只想將這些消息趕緊告訴普利特，然後再往摩蘇利爾國去調查。不過在此之前，出於禮貌還是應該去跟阿木一家，還有李村長道個別。
回村后，梅殤居士率先去到李村長家，結果他女兒卻說父親正在村東頭的空地上教孩子們練武。
梅殤居士隨即便往村東而行，很快就看到李村長正帶著十幾個孩子在那練武，蹲馬步、出拳、踢腿，如此往複，並伴有稚嫩的輕喝聲，孩子們很有朝氣，也很認真。
他們中有些可能覺得武技很有意思，有些可能覺得自己練好之後就會比別人強，有些可能僅僅是因為別的小朋友在學，或是父母想讓他們來學……
修鍊的真諦是什麼，他們肯定無法體會，呵，又何止是這些孩子們呢？大部分修者恐怕到死，都不會明白……
「老居士，今天怎麼有興緻過來看看了？」就在梅殤居士怔怔出神之際，李村長向他走了過來。
「哦，不錯，教這些孩子們確實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只可惜我還有自身的使命要去完成。我此來是向你辭行的，待會我就要離開這裡了！謝謝你的幫助和指點，這次我的收穫很大！」梅殤居士神情激動地說道。
李村長聽后神色凝重，但他也知道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於是只得開口道：「這麼急嗎？不等著吃了午飯再走？」
「不了，你繼續教孩子們吧，我還要去和武老太一家辭行。你多加保重，我們有緣再見吧！」梅殤居士說完便轉身離開。
「嗯，老居士你也多保重。」李村長對著梅殤居士喊道。
梅殤居士聽後轉身揮了揮手，很快便消失在了李村長和孩子們的眼中。
「萬老哥，村裡人說你昨天出村，一天都沒有回來！我還以為你不告而別了呢……」
當梅殤居士出現在武老太家門口時，武老太就高興地迎了上來，將梅殤居士往屋內請，就像是看見久別重逢的老友似的。其實這也不難理解，因為梅殤居士到這裡十天，也只有昨晚沒回來夜宿而已。
「怎麼會，就算要走，我也肯定是要和你們到個別的。」本打算在門口說上兩句就告辭的梅殤居士，在武老太熱情的招呼下，只能邁入房中。
正在一旁獨自玩耍的阿木見狀便跑到了梅殤居士身旁。
梅殤居士疼愛地摸了摸阿木的腦袋，這孩子小小年紀就懂得忍耐且個性堅韌，確實難得。
在做早餐的阿玉也從廚房中探出半個身子來，看著梅殤居士流露出驚喜，並帶有些狡黠的目光。
坐下寒暄了幾句之後，梅殤居士便說明他這次是專門來辭行的，自己有要事得趕去摩蘇利爾國。
武老太聽后頓時愣住了，半響沒有作聲，看樣子就像是短暫失憶了一般，梅殤居士見狀也沒有催促，只是默默喝了口茶。
阿木則一下看看太姥姥，一下看看梅殤居士，似乎不明白出現了什麼狀況。
「哦，那你早飯吃了沒？我還是叫阿玉給你做上的！」武老太回過神后問了一句。
「還沒有。」梅殤居士放下杯子，實話實說。
「既然你有事，那我也就不多留你了，早飯吃了再走，反正也耽誤不了多少功夫！」武老太滿是殷切地看著梅殤居士說道。
「這……好吧。」話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梅殤居士自然沒有什麼理由拒絕。
不到一刻鐘，阿玉便將早飯端了進來，武老太便招呼著梅殤居士落座。
這最後的早餐顯得客氣而又壓抑，武老太一直有些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而阿玉則欲言又止，眼神不住在梅殤居士身上停留。只有阿木一切如常，坐在自己專屬的高凳上，捧著小木碗，吃得有滋有味。
「老，老居士，」扭捏再三的阿玉終於還是開口道，「我聽村長說老居士雲遊天下，一直想收個關門弟子，你看我們家阿木能行嗎……」
阿玉說著說著便將目光移向別處，並把頭低了下去，聲音也越來越低，表現出一種不得不說，滿懷期待，卻又害怕被回絕的複雜神態。
武老太聽后木然地看向阿玉，而阿木也停止動作，扭頭看向自己的母親，將嘴裡的食物慢慢下咽。
同樣感覺到震驚的梅殤居士，將他們祖孫三人的神情看在眼裡，這樣的提議明顯是阿玉再三考慮並且想要達成的結果，但她卻並沒有和自己的奶奶以及兒子好好商量過。
「阿玉說得對！」
對於這預料之外的提議，梅殤居士還未及考慮，武老太倒是先表達了支持，接著又用她那蒼老而帶著苦澀的聲音補充道：「萬老哥，我知道你是好人，而且對阿木還有救命之恩，我們知道阿木跟著你不會吃苦頭，將來還會有大出息！」
「我們阿木懂事，也聽話，自己穿衣、吃飯、睡覺都沒有問題，他將來一定會好好孝順你，給你養老送終的！」武老太轉而看向阿木，熱淚盈眶，滿是不舍。
「太姥姥，你哭什麼啊？」阿木當即抬起袖子，幫武老太拭去眼淚。
「太姥姥這不是哭，是高興，高興……」武老太抓住阿木的手動情地說道，臉上雖然擠出一抹笑意，但看上去仍舊充滿悲苦。
這次，梅殤居士聽到養老送終四個字后，卻再也笑不出來了，武老太質樸的情感依舊，卻平添了幾分無奈與厚重。
「阿木，你想跟我走嗎？」梅殤居士看著阿木，輕聲問道。
「啊？」阿木聽后茫然地回視著梅殤居士，不知所措。
阿木猶豫之間，下意識地看了看太姥姥和母親，在她們相似又有區別的目光下，緩緩點了點頭，「我聽太姥姥和娘的。」
阿玉聽後面露喜色，武老太則神色複雜，但她們卻同樣滿懷期盼地看向梅殤居士。
「你知道跟我走意味著什麼嗎？」梅殤居士繼續對著阿木問道。
「不知道。」阿木茫然地搖了搖頭，顯露出一個三歲孩子的懵懂。
「意味著你從今天開始便會和我一起四處飄零，可能是沙漠草地，也可能是高山冰原；意味著你一二十年間將無法再回到這裡，那是數也數不清的白天和黑夜，你將一點一點長到和我一樣高大；意味著你在成年之前都見不到你的太姥姥和母親，她們的樣子會逐漸在你腦海中模糊……」
「當你再回到這裡，再見到她們之時，你很可能無法第一眼認出她們，而她們的第一反應，也會將你當成一個完全陌生的人！」梅殤居士想了想后，盡量用孩子能聽懂的意思，詳細解釋道。
「啊……」阿木聽后顯得很吃驚，他錯愕地望向自己太姥姥和母親，很不理解她們為什麼要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