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經驗之談
勒述國瓦康村外
時隔一周之後，當阿木再次走過小徑，越過小溪，到達木屋前時，他終於看到了宇文拓的身影。
而宇文拓正在屋外默默劈著柴，根本就沒有去瞅興高采烈的阿木，或者他根本就不想去搭理這個孩子，上次去救他也只是出於同情、迫不得已。
阿木見狀輕手輕腳地走到宇文拓的側面，看著脫下蓑笠后套著一身盔甲般獸皮的騎士爺爺。
說實話，阿木很難將這個邋裡邋遢、不修邊幅的老騎士和自己那個騎著高頭大馬、威風凜凜的泥塑聯繫起來，但看他的鬍子和神情確實是前幾天救過自己的爺爺。
「你又來幹什麼？」
就在阿木怔怔出聲之際，宇文拓突然冷不丁地問了一句，可目光仍舊未從木墩上移開，也沒有停下手上的動作，還是不緊不慢地將木柴放上，接著從中劃開，劈成四段，然後扔向一邊。
「啊……我，我想拜你為師，騎士爺爺。」阿木老老實實地回道。
「拜師？」宇文拓手上動作一頓，隨後使勁將木柴劈成兩半，語帶不悅地質問道，「誰叫你來的？」
「萬，萬爺爺……」阿木被宇文拓的動作下了一跳，不禁往後退了一步。
「哼，自以為是！」宇文拓停下手上的動作，面色陰沉道。
「嗯？騎士爺爺，你剛說的什麼？『自以為是』是什麼意思啊？」阿木歪著個腦袋納悶道。
「沒什麼……」宇文拓沒好氣地回了一句，這才轉身看向阿木，「那老頭怎麼不自己教你？」
「萬爺爺啊，他早就走了，他說我太小，跟著他不方便，所以就讓我來找你了。」阿木解釋道。
「呵，他帶著不方便，就讓你來找我？你才多大的人？我能教你幹什麼？吃飯穿衣，還是拉屎撒尿……」宇文拓冷笑著戲謔道，接著就邁步朝著屋裡走去。
「不用不用……那些我早都會了，你就教我點別的吧，比如打拳踢腿啊，看起來很厲害的那種！」阿木見狀急忙快步跟上。
「哼，你才多大的人？你上次差點就淹死了你不知道嗎？真搞不懂那個老頭是怎麼想的？」宇文拓自顧自地倒了一碗水，一邊喝著，一邊坐到椅子上。
「這不怪萬爺爺，是我自己的錯……」
阿木聽后連連擺手，在宇文拓疑惑而又稍顯嚴厲的目光中低下頭去，嚅嚅地說道：「萬爺爺是讓我六歲之後再來找你的……可是，可是，我就想早一點來拜師，好學本事，能幫上太姥姥和母親的忙。」
「可那是你的事，我憑什麼要聽他的？」宇文拓將目光移向一邊，語氣卻緩和了許多。
「萬爺爺讓我開始多陪你聊聊天，說你是不會攆我的，要是你不答應教我，就讓我每天多在你這待會。等時間長了，你習慣我了，接受我了，覺得我是真心誠意要拜師了，自然也就教我了……」
阿木如同背書一般，將梅殤居士早先給他出的注意和盤托出。對阿木來說，這些話經過一年多的不斷回憶，早已和進山的路一樣爛熟於心。
「呵呵……」宇文拓聽后忍不住笑了笑，轉而問道，「你就那麼相信他的話嗎？」
「嗯。」阿木堅定地點了點頭，「萬爺爺救過我的命，要不是他我前年冬天就已經死了，他是不會騙我的！」
「哦，我也是救過你命的，但我卻什麼也不想教你……」宇文拓擺出一副不以為意的神情。
「沒事，那我改天再來，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去了！騎士爺爺再見！」阿木說完后，不等宇文拓回應就已經快步出了門。
「誒……」宇文拓叫了一聲。
「騎士爺爺，你還有什麼事嗎？」阿木停在門外，轉過身來好奇地問道。
宇文拓本想問他要不要喝點水歇一會再走，但看著他猴急的樣子，便索性擺了擺手。
阿木見狀皺了皺眉，繼續向著山下走去。
等宇文拓端著碗靠在門邊時，阿木已經跑出了不小的距離。宇文拓對此只能搖頭苦笑，他早就預料到會有這麼一出……
看這孩子應該有四五歲的樣子，回想自己當初可是從三歲起就開始習武了，那時候辰時不到就得起床，而且風雨無阻。剛開始被父親從被子中拎出來時還會哭鬧，但後面也就慢慢習慣了。
寒來暑往，自己每天都要練三四個時辰，再累再哭都得繼續練。到自己四五歲時，一套簡單的拳法學上要不了一周就能學會。
六歲起就開始蓄積內力，那時候的自己受了不少讚揚，而一般八九歲的孩子早已不是自己的對手。
自己十六歲剛一成年，就通過測試，成為了一名見習騎士，騎著父親送給自己的第一匹馬在西野城來回馳騁，收到過多少羨煞的目光！
可當這一切都放在自己兒子身上時……
宇文拓的眼眶濕潤了起來。
第二天，阿木來得要更早一些，不過衣服皺巴巴的，頭髮看上去像雞窩一樣，臉似乎也沒怎麼洗乾淨，或者純粹就沒有洗，因為眼角屎非常明顯。
不過，阿木這個樣子看起來倒是和自己挺搭的，宇文拓不禁笑了笑。
其實，宇文拓已經暗中觀察過這孩子的家庭，聽過關於他母親的傳言，也知道他的名字和成長經歷。
這樣的孩子是可塑之才，但順從下的暴戾，隱忍下的乖張，不知道是會慢慢消失，還是會向一顆黑暗種子般慢慢生長……
「騎士爺爺，你在想什麼？」阿木好奇的聲音將宇文拓拉回了現實。
「沒，沒什麼。」宇文拓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態，便隨口問道，「你為什麼要拜我為師呢？」
「嗯……我就是想快點變得強大，可以幫母親耕地、打水、劈柴，可以幫太姥姥撿石頭、鋤草、拿東西，我還要幫她們洗衣、做飯、收拾屋子……而我現在最多就只能給他們端端洗腳水。」
「上次太姥姥在睡覺，我就想把火盆踢地離她近一點，沒想到卻摔在了裡面，還讓她們那麼擔心……所以我就想著快點長大，快點變強，好幫她們分擔，不讓她們為我操心！」阿木開始時充滿嚮往，接著有點失落和內疚，但最後又鼓起了勇氣。
宇文拓聽完卻陷入了沉默之中。
「怎麼？騎士爺爺，你準備收下我了嗎？」阿木很是期望地問道。
「呵，收你？你都知道自己現在什麼也幹不了，我收你能做什麼？你說的那些事都不難，只要腦子正常，再過上幾年，誰都能幹，哪怕是個大姑娘！」宇文拓斷然拒絕道。
「可是，可是我等不及長大啊，長大實在太慢了……」阿木撇著嘴嘟囔道。
「哼，現在嫌長得太慢，等你不想長大時哭都來不及……」
宇文拓一邊說著，一邊將廚房檐下的木墩和斧子擺在阿木面前：「來來來，你試試，只要你在走之前能把十根柴，像我昨天那樣劈成四塊，我就收下你。」
「好誒，好誒……」阿木聽完就雀躍著去拿斧頭。
但當阿木剛將斧頭提起來時，臉色卻刷得一變，他顯然沒想到斧頭會這麼重，昨天看騎士爺爺劈柴時不是挺輕鬆的嗎？
宇文拓見狀隨意靠坐在木屋的台階上，慵懶地戲謔道：「你連根木頭都不放，雙手提這著把斧子，是準備直接劈木墩嗎？」
「啊……哦，哦……」阿木這才急忙將斧頭放下，跑到旁邊抱來幾根比他身子略細，和他腿差不多長的木柴。
阿木先是學著宇文拓的動作，將其中一根木頭豎在木墩中心，然後雙手緊握斧頭，高舉過頭頂……
「呀！」阿木叫的是挺有氣勢，但落下的斧頭卻只是嵌進了木柴幾公分而已，並沒能如他所想的那樣變成兩段。
阿木對於這樣的結果目瞪口呆，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還愣著幹什麼，先將斧子重新拔出來。」宇文拓老神在在地指揮道，「你要把斧子先舉高，把胳膊掄圓，那樣力量才最大……」
「哦，我知道了，騎士爺爺！」阿木連斧頭帶木柴在地上搗鼓了幾下，才將斧頭從木柴中抽了出來。
接著，阿木便將木頭重新放好，這一次他站得遠了點，又將斧頭高高舉起，可不想這一次舉得有點太過了，再加上腳下不穩，竟連人帶斧頭翻到在一邊。
「咯咯咯……」剛笑出聲來的宇文拓立即強憋了回去，似乎對於這樣的結果早有預料。
在阿木起身後，宇文拓又一本正經地說道，「唉，斧子不用抬那麼高，在你頭頂上前方即可，還有劈的時候兩條腿要叉開，身體的重心要往下壓，不然你怎麼站得穩呢？」
「哦，我知道了。」阿木點點頭，重整旗鼓，他先是分開雙腿，然後舉起斧頭，使勁向下那麼一劈……
「砰……」
木頭應聲被劈為兩段，但準確度上明顯出現偏差，大約三分之二的木頭倒向一邊，而另外三分之一則飛出了有半米遠。
「呃……」阿木不好意思地扭頭望了望宇文拓，而此時的宇文拓則沒有任何錶示。
其實，宇文拓正在暗自震驚中，自己這把斧子比較大，少說也有五六斤重，他開始也就是隨口說說，不想這孩子竟真能劈開木柴，確實不簡單，看來他這半年多的山沒有白爬……
阿木眼見宇文拓沒有言語，便又擺好一塊木柴，準備做第四次嘗試。
可就在阿木提起斧子的瞬間，他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隨即便對著宇文拓叫喊道：「騎士爺爺，我該回家了，不然太姥姥會擔心的，我明天再來啊……」
阿木說完還是不等宇文拓回話，就急匆匆地向山下跑去。不過，他跑了沒多遠，卻又突然折返回來，將木墩、斧頭、還有那些木柴分三次放回了廚房的屋檐下，然後才轉身離開。
宇文拓見狀笑了笑，站起身來，目送著阿木遠去。
等阿木的身影消失后，宇文拓走到廚房前，劍指隨意兩划，凌厲劍氣順勢而出，剛才被阿木劈壞的木柴，瞬間就變成了差不多大小的五塊，而且還沒有傷到下面的木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