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新的環境
新曆4714年11月20日
岷上國池蘭城城東某處院落
陣陣秋風將枝頭的樹葉吹落，又將地上的枯葉捲走，還不時拍打著門窗，似乎也想去裡面暖和暖和。
側面的房間半掩著窗戶，卻透不進多少涼氣，因為屋中擺著一個燒得正旺的火盆。
這是一個小巧舒適的房間，里角放著一張不大的床，旁邊是一個青銅鑲嵌的衣櫃，還有兩個金漆小圓凳。另一邊是一張長桌，以及一把靠背椅，再過去就是稀稀拉拉的書架，還有一扇透著充沛光線的窗子。整體看上去潔凈而又溫馨。
齊毅此時正躺在孤寂的床榻上，像蝦米般縮成一團，他緊閉著雙眼，頭上虛汗密布，不時還咳嗽上幾聲，連帶著身體不住地抖動。
過了一會兒，齊毅調整了個姿勢，面朝著窗子側卧，雙眼也跟著慢慢睜開。
「也不知道現在幾時了？」齊毅看著外面明亮的天色暗暗想道，其實他也知道吃完午飯到現在最多不會超過兩個時辰。
這主城的冬天要比鎮里冷上許多，三年來每到十一二月，自己幾乎都會染上風寒。這不，今年又在床上躺了兩天……
齊毅本來感覺自己的風寒並沒有多嚴重，但母親卻執意讓他卧床休息，甚至連躺在床上看看書都不行。不過這樣也好，可以不用去學校，也沒必要做功課，甚至連院門都不用出。
想當初剛聽母親說要舉家搬到主城的那個下午，自己還以為是在做夢，但在得到父親的確認之後，自己隨即就變得興奮起來，跳騰了大半天。
可晚飯一過，自己卻又悵然若失，即使自己喜歡去主城，但還是捨不得自己長大的小鎮，捨不得這裡的山，這裡的水，這裡的街道，這裡的人，特別是狗蛋，還有小美……
大力每次過年的時候都會回到鎮上，給大家講好多有趣的見聞，自己也暗暗羨慕大力，想去主城中生活，因為那兒很大，好玩的地方很多，玩具裝飾都很漂亮，連吃的東西都特別得香。
可真到要離開的時候，自己卻越發不舍，而小美似乎早就知道自己要去主城一般，當自己去她家店裡告訴她時，她只是輕輕哦了一聲，就扭過頭去，繼續忙活起來，並沒有表現出過多難過。倒是狗蛋一聽說自己要走，立即就抱著自己哭得哇哇的。
「娘，等我們住到主城以後，每年還能回來嗎……就像我們每年去主城兩三次那樣。」在即將離開小鎮的前一天晚上，自己還天真地幻想道。
「恐怕不行，」當時母親頓了頓，平靜地說道，「如果你想回來的話，等有機會，我們偶爾可以帶你回來看看。」
「可大力他每年不都回來嗎？」自己還幼稚地以為能向大力一樣在鎮上過年，然後繼續和小夥伴們一起玩耍。
「呵呵，傻孩子，大力的父母住在鎮上，他只是去主城上學。而我們這次會一直在主城生活，你父親已經調到主城衙門裡當差，沒有什麼要緊事的話，我們很少會回來了……」母親解釋道。
對於這種雖不滿意卻又無可奈何的答案，自己除了沉默以對，再也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
「你到主城會結識新的朋友，以後也會有越來越多的朋友……要想成長，就得學會和過去道別，沒有什麼是永遠分不開的。」父親看出了自己的失落，但安慰過後，說得卻是異常冰冷的現實。
到走的那天早上，鎮上好多人都自發來和父母告別，送的禮物將馬車塞滿才罷休，劉校尉也帶著一小隊人馬前來送行，跟父親寒暄了好久。
狗蛋被他奶奶拉著，那傷心勁就像是送他爸爸媽媽走時一樣，讓自己很是感動。
小美雖然沒有出現在送別的隊伍中，但自己看到她了，就躲在不遠處的樹後面，她那複雜的神色直到今天自己都記憶猶新，可當時自己卻沒有勇氣去和她好好道個別，只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自己答應狗蛋會再回去，自己也想再見見小美，可是……三年過去了，自己竟一次都沒有回去。
他們送的禮物被自己收進了小木箱，已經許久沒有再拿出來過，就連他們的模樣也早就變得模糊起來。自己甚至都記不得狗蛋當時有多高，就只記住了小美的那個眼神，那時的她差不多和自己現在一樣大，一樣高吧。
自己對於主城的新鮮感，其實沒到一年就基本上消磨殆盡，或許不管什麼東西看得多了也就不覺得稀奇了。
在此期間，自己還去找過大力兩次，他上學的地方在城北，因為他姑姑家住在那附近。
第一次自己找了近兩個時辰才見到大力，結果看他忙著上課，並有了新的夥伴，新的遊戲，新的快樂，所以自己和大力沒聊多久就各自回家了。第二次，自己和他也沒在一起玩多長時間，臨走時大力還滿口答應著有空就來城東找自己，結果兩年也沒見到他人。
這主城確實和小鎮不一樣，自己覺得只要人在裡面待久了，就都會變。因為這裡不止有繁華，有熱鬧，有車水馬龍的街道，有琳琅滿目的商品，有從四面八匯聚而來的人，還有自私、冷漠、暴戾、殘忍以及其他一些黑暗的慾望。
生活在這裡的人們遠沒有小鎮上那樣純樸，就算連起碼的尊重和憐憫之心都沒有。自己見過高官們旁若無人的當街抽打自己的奴僕，見過富商們捂著鼻子，將衣不蔽體、飢腸轆轆的乞丐踹開，見過賣唱的爺孫被流氓調戲，見過惡霸欺凌戲弄小販……
而真正觸動自己的，卻是圍觀人們的麻木，別說上前制止了，就算是去拉一把，扶一下的都沒有。似乎被欺負的不是自己的同類，而是些阿貓阿狗，不對，應該說是一快沒有生命，沒有尊嚴的木頭。
最開始自己還想衝上前去，但卻被母親遠遠扯開，並警告以後見到這種事情都要躲得遠遠的，不要給自己給家裡找麻煩。
而在鎮上向來懲惡揚善的父親竟只是面色鐵青，一語不發，並沒有絲毫要去管的意思。
漸漸的，看的多了，懂得多了，也就習慣了，可是自己又難免擔心起來，擔心自己有一天會跟他們一樣冷漠、一樣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