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護身符⑨
淩晨三點半。
許良和常淨同騎著青麒麟,直接落在臥室門前。
常淨開門進屋,許良很自然地跟了進去。
常淨脫了外套掛在衣帽架上,許良也脫了大衣,壓在常淨的黑西裝上。
常淨走進浴室,許良站在浴室門邊。
常淨從鏡子裏看了許良一眼,“啪”地一聲鎖了房門,許良在門外,慢條斯理地脫了衣服。
常淨洗完了走出浴室,許良全-裸著跟他擦肩而過。
片刻後水聲響起。
常淨開了台燈坐在床上,許良開始洗澡。
門沒關,水汽就像一隻隻水母,從浴室的暖光遊到床前的冷光之中。
常淨回頭看了一眼,透過朦朧的水汽,看到許良麵朝他站在花灑下,閉著眼睛,懶懶地背靠著牆,右手很自然地垂在身前,手指卻很不自然地握著某處。
常淨一眼就明白了許良在做什麽。
似乎是感覺到了他的視線,許良把眼睛睜開一條窄縫,嘴角揚起似有若無的笑意,看著他的臉,視線就像蜘蛛,在他身上吐絲結網,蛛網輕飄飄地黏著皮膚,似乎並不存在,卻又揮之不去。
“好看嗎?”許良問道,聲音中透著挑釁。
常淨沒說什麽,隻是關燈躺下。
閉上眼,聽覺就變得更加敏銳,經過放大的水聲響在浴室裏,明明隔著三四米的距離,卻好像近在咫尺,常淨甚至覺得,隻要自己稍微後仰,發梢就會被水珠濺濕。
常淨翻了個身,心中煩悶的感覺在水聲中越來越強,許久之後,他聽到許良重重籲了口氣,那種煩悶也隨之達到頂點。
常淨下意識捏了拳頭,身體也緊繃繃地弓著,像隻被侵犯了領地的獵豹。
許良披著浴巾走到床前,低聲道:“睡著了麽?”
常淨不回答,許良笑著坐到床邊,掀開了被子。
常淨忽然轉過身來,對著許良就是一腳,但許良早有防備,瞬時抓住常淨的小腿,把他往裏一推。
常淨正要開口讓許良滾出去睡,許良卻說:“你不讓我在這兒睡我就到院子裏睡,不穿衣服躺上一夜,這會兒外麵也就十度,你猜傻子會不會感冒發燒?”
常淨瞪了許良一眼,翻身讓出地方。
許良挨著常淨躺下,倒也沒再繼續胡鬧,兩人中間隔著一層被子,就這樣睡了。
許良醒來時已經到了下午,一睜眼就看到窗外明晃晃的太陽,和坐在太陽底下的常淨。
常淨這會兒難得沒穿西裝,下身牛仔褲上身棒球服,一眼看去像個學生。
許良輕車熟路地下床,從衣櫃裏摸了常淨一條短褲套上,打著嗬欠站到常淨身後,“早啊,常小貓。”
常淨不看許良,隻用例行公事的口氣問:“想去哪玩兒?”
“你想去哪兒?”
“找護身符。”
“換一個。”
“沒了,你想去玩兒就別在這裏廢話。”
許良看著地上,自己的影子和常淨的疊在一起,笑答:“歡樂穀,去坐雲霄飛車。”
常淨終於看向許良。
並不刺眼的陽光照在微笑的臉上,看起來就像他認識了半輩子的那個傻良。
常淨的視線忍不住多停了幾秒,“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跟蹤傻良的?”
許良:“你猜。”
常淨沒回答,但他猜想,一定從很早之前就開始了,畢竟常小貓這個外號是傻良變傻之前給他取的。
他之前一直沒注意過這個細節,但昨晚做了個夢,夢到小時候跟許良一起玩兒,自己蹭髒了臉,於是多了這個外號。
那段時候的事情,他已經很久沒夢見過了,這麽多年過來,也幾乎忘了傻良不傻的樣子,直到今天醒來時看到睡在自己旁邊的家夥,才忽然冒出一個念頭:如果傻良當年沒有變傻,長到現在會是什麽樣子?
他想象不出,但不論如何,都不會是現在這個鳥樣。
傍晚,歡樂穀。
常淨穿著一身不合時宜的黑西裝排隊買票,許良則穿著棒球服坐在長椅上,抱著外帶全家桶大啃吮指原味雞。
常淨回來時,許良朝他伸出一雙滿是油花的手,常淨淡定地躲開了魔爪,扔出一包紙巾。
許良不接,任憑紙巾從他身上彈開,落到了地上,仍舊舉著一雙油手,眼巴巴瞧著常淨。
僵持了一會兒,常淨彎腰撿起紙巾,打開來抽出一張丟給許良。
許良雙手一躲,紙巾也掉在了地上。
“幫我擦,不然我就找機會蹭你身上。”許良擺出天真的笑臉,卻說著無恥的話。
常淨根本不想理他,但更不想在他身上拉低自己的情商。
他麵無表情地再抽出一張紙巾,用力扣住許良的手腕,家暴似的替他把油擦了。
這時旁邊走過兩個男孩兒,矮的那個把手裏的甜筒遞給高的那個,說:“突然沒胃口了,你替我吃吧。”
高的那個充滿感情地看了甜筒一眼,卻滿臉不屑道:“你要買的,你自己吃,自己的事情自己解決,你都十歲半了。”
矮個男孩兒左右看看,忽然指向許良,“你看,那個叔叔都那麽大了,還不是讓另一個叔叔幫他擦手。”
高個男孩兒:“叔叔可以,你不可以,而且你還比我大半歲呢,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自己的甜筒自己吃。”
矮個男孩兒嫩生生的臉上寫滿了不服,直接走到許良麵前問:“兩位叔叔,請問你們誰是哥哥?”
常淨沒聽到之前的對話,被問得有些莫名其妙。
許良答道:“我。”
這時高個男孩兒也過來了,有些不高興地看著許良,“你是哥哥怎麽還讓弟弟給你擦手?應該自食其力。”
許良:“因為他喜歡我,非要幫我擦手,我既然是哥哥,當然不會拒絕。”
矮個男孩兒用力點了下頭,把甜筒塞給高個,“聽見了嗎?快吃,不吃化了。”
高個攥著甜筒,忽然扭頭走出好遠,但還是沒吃。
矮個追上去,“化了化了!”說著拉住高個手腕,低頭從邊上舔了一口,“你快吃啊。”
高個“唔”了一聲,低頭舔了一小口。
“喜歡嗎?”矮個問道,他買的時候特意選了對方喜歡的味道。
高個忽然就紅透了臉,扭過頭去不吭聲,滿腦子都是“喜歡喜歡喜歡”,許良之前說的話好像帶了誘餌,讓他咬了個奇怪的鉤子。
矮個又問:“哎你說話啊,喜不喜歡?”
高個嘴角掛著巧克力醬,“呃……喜……不不,那個……哎呀你別問了!”
許良收回目光看向常淨,視線從嘴巴經過鼻子到達眼睛。
常小貓長這麽大了,但眼神還和小時候一樣,又直又倔。
還記得某天,許良帶著常淨跟五六個比他們大的孩子打架,結果掛了彩回家,挨了一通臭罵。
負責照顧常淨的阿姨很是心疼,“以後不準再跟許良玩兒了,那孩子太淘氣了,我不喜歡他。”
常淨仰著一張髒兮兮的小臉,眉頭一擰推開阿姨,登登登跑向許良,“你不喜歡我喜歡!許哥哥最好了!我就要跟他玩兒!”
許良一想到常淨當時那副炸毛的架勢,就忍不住想笑。
常淨:“走吧。”
“嗯?”
“雲霄飛車。”
許良起身勾住常淨肩膀,“待會兒別怕,有我在呢。”
常淨:“嗬嗬。”
許良在雲霄飛車上喊得極其賣力,弄得前排幾個小孩兒一直回頭看他,常淨卻一臉淡定地坐在那裏,活活把雲霄飛車玩成了旋轉木馬。
落地之後,許良問:“睡醒了?”
常淨:“嗯,睡得不錯,接著去哪兒?”一副執行任務的語氣。
許良指向頭頂,“我想再玩兒一次。”
事實證明,一次隻是隨便說說,許良一連玩兒了六次。
最後一次下來時,他抹掉額頭上的汗,笑道:“爽了。”
常淨臉色發白地站著不動,許良又問:“睡得好嗎?晚飯我想去吃咖喱。”
常淨一聽“咖喱”兩個字,就捂著嘴跳進花壇,華麗麗地吐了……
許良過去幫他順背,“你慢慢兒吐,吐完了我們去吃咖喱。”
常淨扶著鬆樹,一腳側踢把許良踹出了花壇。
從歡樂穀離開之後,他們去簋街吃麻小,去梅園吃奶酪,看完電影又去錢櫃開了個party包。
經過這一下午連著一晚上的折騰,常淨算是重新認識了“自娛自樂”這個成語,許良舉著麥站在吧台上,愣是唱了一晚上兒童歌曲。
常淨坐在沙發上喝啤酒,一想到這樣的日子還要持續兩天,就感覺到一股來自靈魂的蛋疼。
“門前大橋下,遊過一群鴨,快來快來數一數,二四六七八,嘎嘎嘎嘎,真呀真多呀……”
不知道什麽時候,伴唱切了原唱,清脆的童聲中,常淨看到許良走向自己,朝他伸出右手。
常淨:“快一點了,你唱了三個鍾頭。”
“起來吧。”許良低頭看著常淨,臉上掛著難得一見的嚴肅。
“還想去哪兒?”
“圓明園,不知道中秋的花燈撤了沒有。”
“早就撤了,不用去了。”
許良見常淨不肯起來,就在他旁邊坐下,“那就不去圓明園了,改去幻海。”
常淨怔了一下兒,簡直懷疑自己幻聽,怎麽會有妖精想去幻海?那裏可是……
許良:“你沒聽錯,護身符就在幻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