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烏木同學

  午門之外,偌大的廣場之上只站著一個人,秋風卷著枯黃的樹葉吹來,顯得頗有些寂寥。

  烏木稻哉卻很是習慣這種寂寥,甚至還有些享受。

  畢竟他的一生都這是這般的孤獨,作為一個宮女所生的王子,從小就不受其他王子待見,尤其是二王子烏木粟哉,畢竟烏木稻哉的媽就是他媽宮中的宮女。

  據說是有一天晚上烏薩王醉酒前往烏木粟哉母親的寢宮準備歡愉一番,只是走到了才想起來王后將要臨盆,正要敗興而還之時,碰見了正要給王後送洗腳水的稻哉之母,於是乎烏薩王便道:「那就讓寡人先泡泡吧!」

  王宮之中最是勢力,無論是后妃還是王子相交都要看相互的背景,顯然沒人願意和稻哉親近,所以從小在宮中他便形單影隻,因為王宮規矩連母親他都很少能見到。

  孤獨讓年幼的烏木稻哉經常徹夜啼哭,但現實告訴他哭並不能引起任何人的關注,等待他的還是孤獨。終於有一天他不再獨自流淚,因為他發現了能挨過孤獨的好東西——書!

  讀書能讓他忘記孤獨,讀書能讓他產生快樂,讀書更讓他明白了道理,那些不會有人告訴他的道理。

  烏薩並不是尚文的民族,稻哉能讀到的書基本都是中土的書,在書中他才知道天下之大,歷史之浩渺,更知道了世間無數的新鮮事。

  每日的早課,其他的王子都是昏昏欲睡或是一問三不知,唯有稻哉聽得津津有味,主動向先生請教問題,從不關心他的烏薩王得知,還曾隨口說過一句「類我」!

  但稻哉並不類烏薩王,雖然長得挺像,甚至是所有王子中長得最像烏薩王的。但就讀書來看,兩人一點都不像,烏薩王從來不是一個好學的人,喜歡琴棋書畫大概是附庸風雅,畢竟在烏薩上層,中土文風是頗為盛行的!而稻哉則是真正的喜好讀書,而且是真讀得好,不到十歲便將《夢中五千年》通讀,甚至還能和先生探討曹操和劉備誰才是英雄。

  然而就是讀書都給烏木稻哉帶來了麻煩。

  有人開始污衊稻哉是假裝熱愛讀書,為的就是引起烏薩王的注意。也有人說他這個宮女之子是宮中最有城府的人,從來不爭確是實實在在的在爭。

  對此烏木稻哉從沒有辯解過,反正他的辯解也沒有人會聽。人家已經厭惡你了,你解釋的再誠懇對他們來說都是虛偽的謊言。

  更何況他們並沒有誣陷稻哉。

  故事中的主角總是單純實在的人,卻總是被心懷撥測的人誤解!但那終歸是故事,現實中又有幾多人能那般純粹,更何況是生在宮中的烏木稻哉。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他嗜書如命以及每日與先生討論問題,除了自己確實是好學外,也確實是希望烏薩王能夠注意到自己,哪怕是給自己一個肯定的眼神。

  那他是幻想繼承王位么?大概也不是,不過他確實想象過!這也是極為正常的,生為王子要是沒想象過這事,大概可以去鑒定一下是不是痴獃兒了!

  但是烏木稻哉還是很清醒的,他知道自己和王位大概是絕緣的,尤其是在已經有人非議他之後,任何關於他可能覬覦王位的傳聞對於他來說都是危險的。身為一個陽春王子,宮中那些居心撥測而且背景深厚的娘娘有太多辦法能夠對付自己。

  所以他很快便調整了自己狀態,上課開始摸魚也不再和先生論道,平日里擺弄些花花草草,甚至他還想過要不要調戲一下宮女給自己招點黑,但最後還是決定算了,以免招大了給自己招來禍事。

  原先烏木稻哉認為王宮之中大多數人都是不學無術之輩,但後來卻發現自己錯了,王宮之中還是有不少人很有水平的!尤其是王后,竟然私下說他自污故露其拙。烏木稻哉完全沒想到王后竟有這般見識,更感嘆其居然連他都提防,得有多無聊!

  本來誰也沒在意的烏木稻哉,因為屢次被王后非議,竟然入得世子法眼。反正烏木谷哉那個人一向就是后媽討厭誰他就喜歡誰,於是便主動和烏木稻哉接觸。稻哉心裡那個慌啊!自己一個人讀個書都被人提防了,這要是和世子走得近了,那還了得!

  乾脆直接遠離是非,稻哉不到十四歲便上書請求離宮,而且也不要烏薩王賞賜的城中大宅,直接搬到城外的山腳下,縱情山水流連詩書……

  要說稻哉是真喜歡讀書,也是真喜歡擺弄花花草草,獨居于山野倒是算是怡然自得!

  然而他沒想到世子這個人竟然這麼賤,自己明明想躲著他,他竟然反過來覺得稻哉無欲無求他很欣賞,隔三差五就屁顛屁顛去找稻哉商議「大計」!這讓稻哉身為困擾,恰在此時大文來書「賞賜」給烏薩王室一個去國子監深造的機會。

  稻哉喜歡讀書,自然是喜歡中土的風情文化,便竄捯世子把自己送入國子監。當然嘴上說的是幫他去大文打探消息為日後「大計」做準備,世子很是高興,果真說服了烏薩王將稻哉派去了大文。當然了,也沒人和他競爭,其他王子都知道這是去大文當人質皆能躲盡躲,鬼都不願意去。畢竟在烏薩當王子吃香喝辣,在大文京城,可沒幾個人真心瞧得上他們。

  烏木稻哉很是了解這些,來到國子監之後待人一向恭敬有禮,但大文的人內心中對於烏薩的恨以及鄙視,讓他在國子監依舊很是孤獨,只是他早就習慣了這份孤獨並不在意。甚至很喜歡現在的生活,作為一個自小酷愛讀書的人,他早就嚮往大文的生活,能夠和那些頗有才學的人當同窗,他已經很是滿足了。

  久而久之,國子監的師生也開始對稻哉另眼相看,這個來自異域的少年謙恭友愛,腹有詩書,尊敬師長,完全看不出有任何蠻夷的粗鄙,而且他大小也是烏薩王子,可絲毫沒有架子,無論是大臣的孩子還是出身農家的舉子,他皆以禮待之,若是聽聞哪位同窗有了難處,他還會主動相助。

  除了稻哉本來就是個與人為善之人外,他也知道這些同窗當中,說不定哪一個他日騰達或是一方封疆大吏或是出入朝堂的重臣,皆不可等閑視之。不光如此,他雖在烏薩不受重視,但從來不忘為烏薩出力,但凡有機會他便去結交朝中官員,逢年過節更是挨家挨戶的拜訪,就是希望有關烏薩的事官老爺們日後能幫著說些話,當然還得為世子殿下掃聽些情報。

  也正是因為如此,當初楚牧初入國子監,誰都在嘲笑這個個整天翻牆頭要去青樓的鄉野皇親,唯有烏木稻哉主動示好,甚至還被楚牧騙了十兩銀子。

  當時的烏木稻哉又豈會想到那個看起來奇奇怪怪的楚牧,日後會成為龐大帝國的皇帝。他多少次晚上輾轉難眠都在想,楚牧會不會記得自己,會不會記得還欠自己銀子,會不會還有再見的一天。

  而這一天終於來了!

  天下人盡知從兩百六十多年前建成起,皇宮便是這世上最為宏偉的建築群。多少人夢寐以求能夠來到這裡,不過他們多是讀書人希望有朝一日金榜題名,能夠來此得到皇帝的召見。

  烏木稻哉也夢想著來到這裡,除了他熱愛中土文化希望親眼看一看這座聞名於世的宮殿群外,還因為這裡畢竟是烏薩先人的傑作。

  一般而言改朝換代新的王朝一定會摧毀舊王朝的皇宮,以示舊國的徹底覆滅,然而大文太祖仁慈愛民,不願意耗費民力興修一座新皇宮,所以沿用之。這也讓稻哉有機會一睹先人的遺迹。

  然而午門之下,雖然很想好好端詳一番,但烏木稻哉恭敬的低頭而立,因為他知道此刻會有很有雙眼睛在盯著自己,他不希望有任何人誤解他對於這裡還有哪怕一絲的懷念。

  「吱呀」一聲,厚重的午門左門打開,毛愚因為皇帝的囑咐一臉微笑的帶著十名太監走了出來。

  「請烏木王子隨我來,陛下有請!」毛愚笑著道。

  哪怕只是一個太監,烏木都是恭敬拱手作揖並隨著他走入了先人曾經居住的地方。

  進了午門,毛愚熱情的向他介紹各個宮殿,烏木知道這大概是楚牧特意囑咐了的,即使如此他都沒有敢稍微駐足說多看兩眼,而且毛愚每說一段他還會點頭微笑回應。

  過了為公門,毛愚指著西北方向道:「那邊便是陛下的……誒,陛下!」

  烏木稻哉遠遠望去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他是萬萬沒想到楚牧竟然會出來等候自己,趕緊快步迎了上去,跪在地上:「臣烏木……」

  可楚牧一把扶住了他,道:「這裡沒有別人,同窗故友就不要跪了,快請起!」

  即使皇帝親自攙扶,烏木還是低著頭不敢隨便平視楚牧。而楚牧則像是和他相識多年的老友一般,一把拉住的手就往修身殿里去。

  其實他倆前後也就當了三天同學,甚至都沒在一起上過課。不過非要說兩人關係好的話,在那時楚牧虛弱不堪的時候,就是稻哉背著他去找老祭酒要錢逛青樓,被拒絕後,也是稻哉借給了他十兩銀子……

  「哎,一直說要請你來宮中一敘,可事情一件接著一件,總也抽不出空來,今日得閑趕緊就派人去請你了!」楚牧親自搬來一個凳子放在自己榻席旁邊讓烏木坐。

  烏木卻拱手道:「臣豈敢與天子同坐!」

  楚牧一把將稻哉按著坐了下去,笑著道:「今日並無外人,這裡只有同窗沒有君臣!」

  雖然楚牧這麼說,但烏木還是注意到了一旁旁若無人啃食火燒的小八,以及帶著面具的郭放舟,稻哉知道那是四維門的面具。

  一番客套寒暄之後,楚牧便聊起了國子監的時光,看著皇帝說的起勁,稻哉倒也很是佩服,就那麼待了三天竟然還能聊得這麼起勁。

  「哎呀,我也是常常想起國子監的時候啊,短短几天發生了多少事啊!被京兆府抬進國子監,老祭酒領著我們祭奠先帝我還磕昏了。對對,還有我剛到的時候,你背著我去找老祭酒要錢去大悅樓,我至今還記得老祭酒那張難以置信的臉!」楚牧笑著說道。

  而小八也難以置信扭過頭問道:「陛下您還干過這種事?老祭酒給了么?」

  楚牧笑著道:「是真的!不信你問他,烏木,你在場的,我是不是找老祭酒要錢了!」

  烏木還挺不好意思道:「這事臣不記得了!」

  「不可能,這種事你這輩子都不可能忘記!說來當時我也不知道大悅樓是什麼地方,我要是知道那是青樓也不敢開這個口啊!」楚牧笑著道。

  「您不知道,您不是還有相好……」烏木說了一半趕緊住嘴。

  「什麼!陛下您在大悅樓還有相好?」小八很是驚訝,沒想到楚牧還有這麼刺激的過往。

  「哈哈哈,烏木這麼一說,我還想起來了!」楚牧說著從懷中取出十兩銀子,道:「我特意吩咐給我找來十兩銀子,今日債主前來,我該清賬了!」

  「哎呀,陛下折死臣了!臣能有幸解陛下一時之急,乃是臣之大機緣,豈想陛下還記得此事!」

  「快拿著吧!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總不能想當朕一輩子債主吧!」

  見烏木不願拿,楚牧笑著道:「怎麼,你不願意收銀子,難道是想朕用大文之土地還賬么?」

  顯然這話另有深意,烏木大驚起身拱手道:「臣豈有這種想法,這銀子臣收下了!」

  「這就對了!這也是了了我一樁心事!免得一想起你來就想起欠錢這事!」楚牧笑著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欠著你銀子,我啊,總能想到你!有時候上朝看見老祭酒就想起你來了,一聽到有人說烏薩也能想起你!不瞞你說,上個月初三那天,朕微服出宮!」

  楚牧忽然尷尬的笑了起來,湊到了烏木稻哉的耳邊小聲道:「去了趟大悅樓!」

  烏木稻哉眼皮微微的顫了一下,但很快尷尬的笑了起來,回道:「陛下還真是喜歡那裡!」

  「哈哈,一到那裡不知怎的我就想起了你,許是因為當初找你借了銀兩去大悅樓!誒,對了,那天在大悅樓我看見了一個人感覺就是你!那天你是去了大悅樓么?」

  烏木趕緊說道:「可能是您看錯了!」

  「哦!」楚牧的笑容變得有些冷,挑著眉道:「真不是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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