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困惑
,輪迴仙主
似乎是因為矛盾衝突不斷,遍布猩紅血跡的緣故,黃昏時刻的雲牙廊道顯得有一種別樣而驚人的美,金色璀璨的陽光灑在雲牙廊道的村黃荒野里,像是鍍上了一層黃金,若是碰上什麼幫派相爭、屠戮村莊之事發生,又平添了幾分沉重悲壯之色。
除了常年在綿谷屹立不倒的血獸幫和辭荒閣兩大幫派,或許也就只有綿穀穀口的那個零星散亂、在日後將會逐步發展建成「雲牙城」的集鎮還算得上是比較安全,畢竟這裡建立著整個雲牙廊道唯一的天相樓,就算是多麼強大的幫派相爭,那都得多給天相樓幾分面子,總不可能把天相樓也給屠了吧?
砰砰!
清脆的敲門之聲,把屋內的佟言雪嚇了一跳,明明知道自己是在等人,可真正有人來敲門之時卻又再度把警惕瞬間拉滿,不敢有絲毫放鬆,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打開門,握住長槍的手指關節都發白。
但來者並沒有發起攻擊,穿著樸素的衣袍和兜帽,整個臉都隱藏在黑暗之中,只是同樣謹慎地握著手中的兵器,隨即看到屋內的人之後才輕輕關上門放鬆下來。
「真沒想到,辭荒閣中有著赫赫威名的梅青蘭大人竟然是朝廷派來的姦細。」佟言雪看著眼前的美婦人,微微笑著說道。
「我的時間不多,只有半個時辰,不然辭荒閣那邊就要起疑心了,」梅青蘭雖然不再警惕,卻仍然是一臉凝重,「我想問的是你是如何知道我的身份和同我的聯繫方式?我潛伏於辭荒閣並未發布明旨,朝廷中知曉此事的也僅僅數人而已,你雖然出自名門佟家,可就算是佟瑋也不知道我的存在才是。而且……在樓下和那些人進行比試的,是你妹妹吧。」
她走到窗戶前看了一眼在小樓下和其他高手過招的佟言雨。
「找我究竟有何貴幹?如今的局勢,可萬萬沒有到需要我暴露動手的程度。」梅青蘭緊緊盯著佟言雪說道。
佟言雪則是仍然面帶微笑,從衣袋中取出一枚代表東宮太子的金色令牌:「大人不必慌張,能夠知道大人的身份是因為太子殿下的委託,我們此次前來自然也不會暴露你的身份。而至於我妹妹,她對此一無所知,大人不必擔心。」
「太子殿下?」梅青蘭半信半疑地說道,「我潛伏辭荒閣的時間乃是他年齡的數倍之久,他也不可能知曉才對,不過他的師傅璟王爺的確是知道的。」
「即使在雲牙廊道潛伏多年,你也應該對於璟王爺和太子殿下有所了解,應該能夠相信我吧。」佟言雪輕聲說道。
梅青蘭點點頭:「你們既然依照約定好的方式聯絡我,我自然不會再多懷疑。只不過不知道太子殿下委託你此次前來,到底所為何事?」
「實際上我不應該冒著風險來聯絡大人的,」佟言雪見梅青蘭肯開口,趕緊回到她想問的正題之上,「太子殿下只是讓我來打探消息,只不過來到雲牙廊道之後……」
她搖了搖頭,但梅青蘭明白了佟言雪的意思。
「你這種反應並不少見,任誰見到這樣的場面都會駐足猶豫的,」梅青蘭顯然能夠深刻理解佟言雪,「當初我秘密接到陛下旨意,打心底里不願意來,因為潛伏於此註定是陷入一個無法掙扎的致命泥潭,但真正來到這裡,才會有不一樣的感受。」
「雲牙廊道遠離帝都,天高皇帝遠
,無數幫派爭鋒,無數百姓受苦,要說大荒邊境雖然常年會有戰亂或是妖獸亂潮,但還有各大軍隊甚至是清天宗這樣的宗派庇護,雲牙廊道呢?」梅青蘭搖搖頭說道,臉上也露出了些許疲憊的悲憫,「只要這些幫派爭鬥未曾危及王朝都城,只要這些不會危及那些朝臣,和他們又有何干?那些大殿金階之上的人,又哪裡會知曉這裡的殘酷?」
「大人可否看在太子殿下的面子上詳細和我說說?包括您來此卧底究竟是為何?」佟言雪說道。
「太子殿下乃是未來天子,既然是他的旨意,我自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梅青蘭眼神飄忽,像是陷入了深深的回憶之中,「想當初百餘年前,那時我也是同你一般的花季少女,那時還是大昆王朝掌握天下,朝廷法度政策與如今大相庭徑,雲牙廊道也是朝廷常年駐兵之地,常年嘗試剿滅,只不過一夜之間忽然天地巨變,大荒王朝建立了。」
「大昆王朝?」佟言雪一愣,她對此幾乎是一無所知。
「是,你們這些小輩在朝廷的刻意隱瞞之下,幾乎對大昆王朝知之甚少,實際上就算是我,因為當時我年齡太小,對於當年兩大王朝的交替也並不清楚,」梅青蘭輕笑道,「我只知道兩者的政策法度完全不同,大昆竭盡全力保護百姓,百姓幾乎都不需要像如今這般拚命修鍊只為自保,而大荒則是擇優保護講究弱肉強食,放任了雲牙廊道之中罪孽血腥的繁殖,並造成了如今的後果。」
佟言雪點了點頭:「這也是朝廷的旨意,絕不干涉雲牙廊道中任何事務。」
「呵,然而實際並不是,」梅青蘭嗤笑一聲,「很久以前我也像你一樣這般單純相信朝廷相信陛下,直到陛下秘旨送到了我的面前,命我即可前往洪州雲牙廊道,潛入辭荒閣。在合適的時候誘導或是強奪辭荒閣的掌控。」
「這是自然,」佟言雪理所當然地點點頭,不然讓佟言雪潛伏進來幹什麼,「這樣做既不違反朝廷不干涉的旨意,也能夠暗中讓雲牙廊道恢復平靜和安寧。」
「你想得太簡單了,如果這樣就能夠解決雲牙廊道這個爛攤子,大昆王朝也不至於困擾了那麼多年,一個個賊匪幫派,會是那麼輕易放下屠刀嗎?」梅青蘭笑了,嘲笑地卻不是佟言雪,「就算強行摧毀一個幫派,同樣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既然雲牙廊道無解,那陛下究竟意欲何為?」佟言雪更加困惑
「養蠱。」梅青蘭以最簡單的方式解釋道。
「養蠱?」
「陛下所想自然是長遠,洪州本就是除了四方邊境之外實力最強的州,聚集於雲牙廊道的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對於大荒王朝甚至整個凡界的野心家來說,這裡就是實現夢想的起點,」梅青蘭說道,「我們的陛下啊,實際上是提供了一個可以一步登天的無法之地,無數梟雄在此角逐,就如同養蠱一般決出最強之人,最終為陛下所用。」
「所用?如此草菅人命的匪徒馬賊,怎可出現在朝堂之上?」佟言雪一驚。
梅青蘭好像預料到佟言雪的反應:「當然不是你所想得那樣,陛下最重視皇家顏面,他也不會當著全天下人的面重用這些傢伙,所以才會需要我的存在。大荒王朝建立數年後辭荒閣便以驚人速度崛起,我便被安插於此,走到至今也成為能夠左右辭荒閣決議的元老
,而血獸幫在數十年前開始與辭荒閣抗衡,我想如今的血獸幫之中也必定有朝廷的姦細,恐怕就藏在那七叔麾下的七大金剛之中。」
「是,但那個姦細怕是難以與我和大人相見了,血獸幫與辭荒閣終究不同。」
「辭荒閣雖然以江湖幫派自稱,其後創始之人也至今是一個謎團,但我畢竟潛伏多年,深知辭荒閣並無半分爭鬥之心,反而實行著像是當年大昆王朝的職責,在雲牙廊道中平衡各大幫派,它的最終目的連我也看不透,」梅青蘭搖搖頭說道,「但血獸幫卻是一個實實在在的馬賊幫派,是真正的煉獄,他們不知真名的首領七叔,帶著幾個手下踏著血腥崛起,成長至今在雲牙廊道幾乎一家獨大,哪個百姓聽到血獸幫的名字不會驚懼?連辭荒閣都難以壓制一二。在血獸幫的那位姦細的經歷怕是比我要驚險數倍不止,恐怕也難以像我這樣隨意出入綿谷。」
「只不過他的任務,應該與大人相同才是。」佟言雪輕聲說道。
「的確,」梅青蘭輕輕頷首說道,「身居幫派高層之中,左右動搖著幫派的決定,多年布局之下就算是一朝翻臉也能勉強掌控幫派,如今於此積蓄力量,時候一到我們兩個姦細得到命令挑撥兩者爭鬥,只要其一統雲牙廊道,便成為大荒王朝手中一把無名卻無比鋒利的劍。」
佟言雪驚而無言。
「不需要明旨邸報,不是官家的軍隊,雲牙廊道將會在不自知中成為大荒王朝稱霸天下的劍鋒,」梅青蘭嗤笑著說道,不禁無奈搖頭,「不需要鐵血軍紀,不是朝廷的名義,戰力幾乎不輸禁軍,被他們自己內心的慾望所驅使,只要其中的姦細稍稍引導便能為己所用,就算死光了對於朝廷來說也毫無損失,這是一群用無數百姓的鮮血、無數無辜的生命所澆鑄而成的嗜血狂獸。而孕育這些野獸的目的只不過是為了陛下的雄圖霸業罷了,收復三角域,開拓疆土,甚至整個大荒王朝百餘年來的弱肉強食,都在為此積蓄力量。」
「大人,這未免太過驚世駭俗,」佟言雪幾乎無法相信。「你出身都城名門,就算放棄修行一途,就算相夫教子,也能一生平安享樂。為什麼?因為有這些百姓有邊疆的守軍為你受苦,」梅青蘭低眉淺笑道,「而這裡的人拼了命的修鍊,也不過是想要活下去罷了,誰又知道他們只是為了培養出一顆強大棋子的養料呢?真要說起來,你我之間,你妹妹,你父親,何嘗不是大荒王朝運轉的一顆顆棋子?我們為之修行為之奮鬥,又究竟又何意義?」
佟言雪獃獃地透過窗戶看向走過的難民百姓,心中不免有了幾分難過痛楚,無盡的困惑湧上心頭。
我與這天下的黎明百姓相比,已經遠遠跨出了一步,不用為了生存而擔憂,百姓拚命勞動為我創造出了先天的優越環境,如同我的棋子和養料,彷彿踏著他們的頭顱遺骸攀登前進,卻只是成為更上位者的棋子。
利用,再利用,最後將其毫不猶豫地丟棄……
在這修行之路上,真的只有弱肉強食這唯一的法則嗎?
王朝更迭,幫派廝殺,相互利用,那是多麼骯髒而可怖的事情,那些以求長生的修行,明明是風雅靜心之事,怎麼就走到了今天這個地步。
那修行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我的責任又在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