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鳶尾
當天際露出第一絲暝光，夜色悄然隱沒。
陽光永遠是這世上，最能讓眾生萬物，擁有安全感的東西。
此時，慕泠涯與粟崢來到朱紅的府門前，粟崢跳到台階上，砰砰砰的敲起來。
不一會，一大年邁的老者推開門，一看面前的小孩子，目光一掃，看了看慕泠涯。
「不知兩位清晨到花語閣，所為何事？」
「沒什麼，在下只是來向花姑娘道個別，慕某不再叨擾了，告辭。」說著他領著粟崢離開，老者看著他們，喃喃道：「是……莫公子啊……怎麼姓慕？慕……」他猛然瞪大眼睛，向慕泠涯離去的方向看去。
遠處，早就沒了慕泠涯的身影，老者連忙向府中跑去。
……
徐府。
「徐叔叔～！」
徐忘生剛把他剛培育的花放下，就迎面撲來一個身影，往他懷裡鑽。
徐忘生笑了起來，按住粟崢的雙肩，柔聲道：「怎麼，你這小傢伙有空來看徐叔叔了？」
粟崢這孩子，跟人混熟了，就會漏出他骨子裡的調皮搗蛋來，慕泠涯突然想起來第一次見他的時候，在年輕的母親呵護下，還只知道對著客人耍鬧，抱著漂亮姐姐要糖葫蘆。
可如今，瞬息萬變，禍不單行。
在風霜磨礪下，他也在成長。
一顆少年的心，日漸成熟。
時間，風雨，助他踏上了征程。
「徐叔叔！崢兒是來跟你告別的，崢兒要隨公子離開洛陽了。」
徐忘生一愣，然後看著粟崢身後的白衣公子，慕泠涯對他禮貌的笑笑。
他看著粟崢，親切的說：「崢兒，這世道，快要不太平了，在外面跑多危險，不如留在洛陽，跟著徐叔叔吧？」
粟崢下意識的看一眼慕泠涯，見慕泠涯不為所動，好像一點也不怕他家崢兒被拐跑一樣。
於是粟崢只好硬著頭皮道：「那個……徐叔叔啊，崢兒不能留在洛陽的。」
徐忘生有些不悅道：「嗯？是崢兒不喜歡徐叔叔？」
「不是的不是的！徐叔叔是家父家母故交，每年崢兒來洛陽您都帶著崢兒滿洛陽城的玩，崢兒是真的很喜歡徐叔叔。這洛陽城也好生繁華，能迷花了眼。可是……可是崢兒答應公子了，要跟著公子，崢兒只想變強。」
一席話說的徐忘生啞口無言，半響，他竟哈哈大笑。
「崢兒果然是塊璞玉！好，那你要記得今日的話，若他年你不混出個樣子來，就別來找我！」
粟崢嚴肅的點頭：「好！」
聞言徐忘生擺擺手，道：「走吧走吧，別礙著我培花。」
「徐叔叔保重。」
「嗯。」
慕泠涯和粟崢向徐府門外走去，剛到府門口，徐忘生好似突然想起來了什麼一樣，他對慕泠涯喊道：「慕公子，我代他爹娘把崢兒交給你了，不求聞達天下，惟願一世長安！」
慕泠涯只覺心下一絲暖流劃過，果然天下父母心。這徐忘生雖然不是粟崢的親人，可他是真的為粟崢好，好到把他當做了自己的兒子。
不求聞達天下，惟願一世長安。
這不正是天下為人長者對自己的後輩的殷切祝願嗎？
其實，這個世界也不是那麼難以忍受，還是有溫暖的。
你睜開眼睛看看，就會突然發現，他就在身邊。
有些血，根本不必溶於水。
於是慕泠涯對著徐忘生道：「我知道。」
輕緩的語調里，是莊重至極的，如誓言一般的承諾。
徐忘生終於放心，繼續為自己的花澆水。
慕泠涯走到了城門口，忽聽一聲：「慕公子！」
是個女子的聲音，還是個慕泠涯頗為熟悉的聲音。
他轉過頭去，果然是夢依采。
「夢姑娘，別來無恙。」
明明前幾天才見過的！夢依采心裡氣哼哼的想。
「公子亦然。」她表面溫婉的說，跑得急了，慕泠涯清晰的感覺到她的呼吸不穩。
他不解的看著夢依采：「夢姑娘這般記著追趕慕某，可有什麼要緊事？」
夢依采支支吾吾了半天，然後低下頭去，又飛快的抬頭瞥了慕泠涯一眼，嬌羞的很。
「我……就是來問問，看公子是要離開洛陽了，那麼公子這是要去哪裡？」
是個瞎子也能看見到她眼睛的痴迷了，話說到這份上，慕泠涯只好道：「夢姑娘，慕某身邊危險，你一個姑娘家，還是趁著天下未亂，趕快回家吧。」
拒絕之意再明顯不過。
夢依采幾乎瞬間就紅了眼眶。
「那……好……好吧。」
可她似乎不怎麼甘心的問「公子想去京都嗎？京都比洛陽還要繁華，公子不想去看看嗎……」
慕泠涯想了想，暗道，這淺淺贈的畫還要去西域弄個清楚，這路上本就兇險，不宜在浪費時間。何況……他無意識的看了一眼夢依采，給不了她想要的，何必讓人家空歡喜？
於是他道：「不了，告辭。」
此時，花府。
「哦？他走了？」花蓁蓁靠坐在軟榻上，聽聞慕泠涯已經離開洛陽，有些詫異。不過隨即她笑笑：「走便走了，還來道什麼別。」
管家欲言又止，花蓁蓁看了他一眼。
「何老，但說無妨。」
「這……姑娘，那莫公子……有點像……」
「像慕泠涯，是也不是？」
老管家點了點頭。
花蓁蓁毫不在意地說：「與我們有什麼關係？他是誰，那是他的事情，我只知道，他是這屆的花王，僅此而已。」
「是。」
「我也該走了……該回去了。」花蓁蓁幽幽說道，目光有一瞬間，蒼茫而空惘。
不過，在這之前，她要去見一個人，權當，道個別了。
這萬事萬物，自有因果輪迴功德線，一生的因果深深淺淺，淺淺深深，其實都是魔障，人啊，一旦有了魔障，就只能是紅塵俗人。
周子懸這些日子，渾渾噩噩的，活像個要死不死的欠債鬼，死了還污染環境，活著更有損市容。
這天正午，他還沒有完全從花蓁蓁給她的打擊里回過神來，就又生生受了一棒槌。
且，砸的不輕。
他幾乎是默然而獃滯的看著這個站在他身前的女子，一身羽衣霓裳，絕代風華。
花蓁蓁看著周子懸，她幾乎從他的眼睛里，看出了三分冷漠。
她苦笑，並未說什麼，只是沉默了一剎，然後把手裡的藍色鳶尾遞過去。
周子懸沒有接。
花蓁蓁道：「世人其實都是無情的，卻在行動上做的與深情一致，也著實無辜。」
周子懸的心一點一點的冰涼，好似天山之雪，長白咫風，崑崙之石，一齊壓向他。
其實，他想反駁什麼的，比如，他是真的愛她，比如，世間有愛，並非她口中的那般無情與冰冷。
可他無從說起。
太天真的人，太天真的心。
周子懸緘口不言。
花蓁蓁見他不要，輕笑一聲，轉身便走。
一株藍色鳶尾，靜靜躺在地上。
周子懸眼光複雜，沒去撿。
這一別，是遙遙無期的永遠，是咫尺天涯的無緣！
花蓁蓁……
我的……蓁蓁啊！
心裡百轉千回苦澀難言，他卻面沉入水目無波瀾。
不如永別，不如永別！
蜉蝣朝生暮死，卻活的出雙入對肆意瀟洒，生死同穴如此簡單。而人為什麼要受盡七情六慾貪嗔痴恨等等痛苦？！
人到底哪裡做錯了！
蒼天又何其不公！！
有人認為是情深不壽。
可情到底算是個什麼東西？就像砒霜一樣，吃下去的時候毫無知覺，毒發時痛的撕心裂肺死的慘烈至極！
莫不如雲水之交，雲淡風輕的問候。
至少，若是真心愛著，最希望的，便是她好好的，好好的，一世長安，無苦無痛。
怎管各自天涯，陌路與共呢？
可我們畢竟不是聖人，也不是君子。
周子懸終是彎下腰，撿起藍色鳶尾。
他說：「我不服命運安排。」
從此，這個窮愁潦倒的周秀才再也沒再洛陽出現過，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
是真的，沒有人。
而藍色鳶尾的花語，除了破碎與消散之外，還有一個並不為人所熟知的花語——等愛重來。
吳家
在吳家的一座花園裡，吳易坐在一石桌前，他的對面，端坐一女子，正是那碧落！
「碧落姑娘，你當真要回西域了？」
碧落的眼中，那澄澈的瞳孔看的涇渭分明，露出一絲淡淡的霸道與驕狂。但她隱藏的很好，即便是吳易，也並未發覺。
「中原，畢竟不適合我，這些年來的遊歷，一定不會比她差，待我回到星月古城，定能得到屬於我的一切！吳易，好好的在此等候吧，當我歸來之日，中原，當歸我審判！」碧落的話語很淡，還有一份女兒家的溫婉從容。
吳易卻是瞳孔微縮，當即下跪道：「吳易恭祝姑娘馬到功成！他日若有用得到吳某的地方，吳某即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辭！」
碧落沒有去看他，淡然起身，靜靜地往外走去。就像是一鄰家少女上街逛逛一般。
直到再也看不見碧落的身影后，吳易才緩緩站起身子，其眼神中，露出一絲深邃。
給讀者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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