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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九章: 血咒

  殺戮,除了殺戮還是殺戮。 

  南斗之陣,出則見血,不死不休。 

  而三音齊奏,空谷絕響哀轉久絕,而殷淺淺的笛聲空無所依,就像千水萬水滲透大地青山,穿插於眾生之巔,歸去自如。 

  這才是星女的力量,在她青絲飛雪的瞬間,四元歸位,兩極不息。 

  是她力量的巔峰。 

  也是…… 

  最後的輝煌。 

  殷淺淺踏上城牆之上的白石雄獅的頭上,腳下是刀光劍影屍骨成堆,頭頂是浩瀚蒼穹萬里浮雲。 

  笛聲恢宏,穿越天地。 

  「很少有人能把笛子吹成這樣,帶著如千軍萬馬般的氣勢,英雄高歌的姿態。那哪裡是個女子的笛聲,哪裡是個孩子的內心。」 

  遠遠觀戰的藏心內心洶湧,在聽到身後的低沉嗓音後身體一僵。 

  她緩緩轉過頭去,下一秒,失聲痛哭。 

  「尊司——」 

  帝釋微微一笑,他一身中原儒士打扮,月白色的衣帶輕揚,長發卻未加任何裝飾,一身孑然,清清肅肅。像極了殷淺淺。 

  他摸了摸藏心的頭髮,道:「才多久沒見,藏心就長大了。」 

  藏心猛的跪在地上,眼淚止也止不住。 

  「呵,別這樣,淺淺丫頭看見該不高興了。」 

  「尊司!你沒事真的太好了!星女這些年真的快要挺不住了……」 

  「你們都忘了,這才能成就她啊。你看,她已經可以把朱碧吹的那麼響亮,整個大漠都為止震顫。」 

  「可是……」藏心身體發抖,可是半天沒有可是出來。 

  帝釋負手而立,笑容悲慈。 

  「藏心,做好你自己的事,而我,將做好我的事。」他的聲音低啞溫柔。說罷,藏心一晃神,帝釋便不見了蹤影,只剩下空中若有似無的紫檀香。 

  藏心依然跪在那,淚還未乾。 

  「尊司……」她緩緩抬起右臂,雪白的肌膚上愕然顯現一個彎月圖騰。又在慢慢消失。 

  同時,大漠風沙中,帝釋負手而立,觀看兩軍之戰。他的左手手背上,一個太陽圖騰一瞬間隱沒。 

  月為將,日為相。 

  將星,相星。 

  剛剛那支短笛,自然便是帝釋扔給殷淺淺的。 

  而他便是那日魏清得知青城事故所在的那間客棧大廳里被當做奴隸卻腰被筆直的男子。 

  西域最強的祭司,也是星女殷淺淺的師尊。 

  風沙淹不沒他縹緲溫柔。 

  「淺淺,就用為師這最後一把東風,成就你的……天下!」 

  重學凰現在很狼狽,縱然南斗之陣殺傷力很強,但星月古城的軍隊實在太多。自己這方前幾天已經陸續有人撤回國了,畢竟誰也不願意跟一個那麼強大的勢力最對。波斯因為王子回歸,所有國王昨日啟程回國,留下來他帶來的軍隊。但是明顯,波斯軍隊並不願意在這裡送死,三番五次不聽命令。 

  重學凰心裡也知道,敦煌此戰,怕是凶多吉少。 

  但不到最後一刻,誰都不能放棄。更何況她還是一國之君。 

  她視線已經很模糊了,卻看到城牆上那個白衣少女很穩,很穩的站在那。一曲笛聲力挽狂瀾,她曾怨她,也曾恨她,更多的是利用她,她星女之尊,又單純仁慈,重學凰一度以為自己控制了這個人。 

  可是今天,她才知道,她錯的離譜。 

  殷淺淺,那個少女,怕是一切看在眼底,波瀾不驚。看破太多世事,所以心如死灰,她自是從來不信任何人的。卻比誰都渴望相信一個人,比誰都羨慕可以生死相依的一雙人。偏偏她註定最無法騙自己,那雙眼睛,哪裡是失明?她其實看的最清楚。只是不想看,不願看,怕再也承受不住,怕再無留戀。 

  不是不懂,只是騙過了所有人,偏偏自己最清醒。 

  誰又真正去了解過她? 

  「雪皇!!!」 

  殷淺淺餘光瞥見重學凰身中數劍衰落下馬,南斗陣在難維持。 

  於是,她收回目光,凝視天地。一滴血淚緩緩流過臉頰,滴落在短笛之中,血光大盛。 

  笛聲刺耳,猶如鬼哭。 

  一瞬間。 

  琵琶弦斷,箜篌弦斷,古塤無聲。 

  笛聲平息。 

  四人同時嘔血。 

  殷淺淺再次把短笛放到唇邊,吹出的曲子在場士兵都知道。 

  那是降樂。 

  碧落抹掉嘴角的血,冷笑。 

  「天命總是公平的,在給了她如滅頂一般的痛苦后,又給了她足以比肩當年如月令的力量。」慕泠涯道。 

  碧落不語。 

  廝殺的戰士都停了下來。 

  只那支降樂,久久徘徊在敦煌上空。 

  而殷淺淺的神情,清冷的如雪域不化的寒雪。 

  樂停。 

  「宿女,神子。」殷淺淺極目望去,無悲無喜。 

  軍隊慢慢往兩邊挪。中間留著一條過道。 

  一青一白緩緩而來。 

  當許久許久之後,慕泠涯與老友煮酒時忽然回憶起這一天這一刻。不禁搖頭嘆息,當好友問起他因何嘆息的時候,他只是笑笑,不發一言。 

  誰都沒有說話。 

  天和地,風和沙,都已沉寂,只剩一絲若有若無的嘆息,淹沒在風中,隨風而去。 

  「三個要求。」她說的是陳述句,絲毫不像放低身份去求人。 

  碧落此時是有些興奮的,即使殷淺淺站在城牆上,她需要仰視。 

  殷淺淺,這個西域神一般的存在,這個穿越風雨尊貴無雙的星女,這個西域所有巫族望塵莫及一心又一心想打敗的少女,在此刻,在像她投降。 

  她敗了。 

  「你敗了。」碧落諷刺的笑笑,看著殷淺淺,如看螻蟻。 

  慕泠涯看向殷淺淺,後者聽聞卻笑了,不是怒極反笑,而是真正覺得好笑,清清淡淡的,卻是愉悅的笑。 

  「碧落,我殷淺淺,不是在求你。你看清現在的局勢。」 

  碧落心一驚,卻馬上怒到:「大勢已定,你還敢這麼跟我說話?!」 

  下一刻,碧落臉色蒼白,冷汗自額頭滴落。 

  那是…… 

  殷淺淺張開手心,手心上正放著一隻小蟲,血紅妖異,在殷淺淺手心裡滾動。 

  「不想我動用血咒,你便按照我說的做!」 

  「你怎麼敢動用血咒!那麼死的便不僅僅是你我二人!你想清楚!!」碧落的眼底充滿殺意,而慕泠涯卻從她眼底深處,看出來恐懼。 

  「血咒?」慕泠涯不解。 

  殷淺淺笑的慘淡,道:「我為什麼不敢?」 

  碧落進盯著殷淺淺,恨不得她立刻被火蠱母蠱咬死一樣。 

  「血咒,便是巫族最可怕的禁術,通常都是在必死的時候由家主用的,為的是共赴黃泉,以免家人被人侮辱。」 

  慕泠涯點了點頭,所以碧落才這樣忌憚殷淺淺。碧落這樣的人,是不會讓自己受傷的,這樣的禁術,她自是不會用,也不許別人用在她的身上。 

  可這畢竟太過陰毒,與其有血緣關係的人,都會因此而死。 

  他不信殷淺淺會這麼做,碧落也不信,可那一聲輕飄飄的「我為什麼不敢?」竟給人一種錯覺,孑然一身,無所畏懼,甚至放棄所有。 

  她真的敢。也會。 

  一點一點攥緊手指,與此同時,碧落瞳孔中露出痛苦之色。 

  慕泠涯身體微微一僵………他瞳孔微縮,優曇花明明滅滅,給人一種像是要落淚一般的感覺。 

  碧落道:「夠了!什麼要求,你說便是!」 

  殷淺淺鬆開手,小蟲收回袖子里。輕輕鬆了口氣,好半天緩過來。施術者,要付出十的痛苦。 

  「其實很簡單。第一,不得傷害敦煌城一兵一卒以及所有無辜子民!第二,不得傷害雪皇重學凰!第三,對敦煌,好一點……」她頓了頓。「沒了。若是不答應,我不介意做一會千古罪人,徹底滅了九錫族!」 

  從沒看過星女這樣的一面,一步不讓。 

  碧落愣了愣,喃喃道:「她就沒為自己提過什麼要求。」 

  「好!我答應你!」 

  殷淺淺笑容純澈。 

  敦煌士兵愣愣的放下兵器,轉眼間,國破。他們都看著那好似隨時都要倒下的星女。 

  一時間,山河悲哭。 

  旦日。地牢。 

  殷淺淺醒來的時候發現手和腳都被寒鐵鎖的結結實實,空氣潮濕污穢,多日折騰,好似發了高燒,從而感覺異常陰冷。 

  她想了很多,那支短笛,是師父的東西,師父果然沒死,想到這,心裡不知為什麼,暖了一下。久違的感覺。 

  有腳步聲慢慢靠近,殷淺淺已經分不清是誰的了。 

  直到一生脆響,鐵門打開,那人執起鎖住她的寒鐵,只聽連續幾聲脆響,然後她便能自由活動了。 

  於是,她馬上知道是誰了。 

  「哥哥,你怎麼來了?」 

  慕泠涯看殷淺淺,目光晦澀。溫溫道:「我送你回雪凰宮吧。」 

  殷淺淺搖頭。 

  慕泠涯伸手揉了揉她頭頂,曾三千青絲,如今觸目驚心的白,泛著蕭瑟冷意。 

  「怎麼?」 

  「我在這,碧落不會食言。」她笑笑:「那個孩子啊,從小就不服輸,一心想打敗我……可什麼是勝,又什麼是敗呢?」 

  你自己便是個孩子。 

  她的眼睛慢慢呈現彎月形,好像隨時都能哭出來一樣。「或許我們都敗了。真正的贏家……」她抬頭。「是這天。」 

  慕泠涯牽起她的手,領她一步一步走出地牢。陽光細碎,一下子打在她臉上,眼上。她卻沒有絲毫不適。早已感覺不出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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