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殿選
「這位小姐說話仔細些，莫不是幾天前太後娘娘的處罰還不夠？太後娘娘仁慈，別不當回事，當不當得起哪裡輪得到你來評判？」隊伍最前頭的一名粉衣女子緩緩開口，氣勢非常！
先前抱怨的女子忙消了聲音，垂頭躲進人群里。閔秀珠聽見有人為她辯駁，感激地轉頭向那粉衣女子，俯身福身行禮：「多謝這位姐姐出言相勸！」
那女子與她們點頭示意后就轉頭離開，沒有多說什麼。這次來接人的還是那定海公公，殿選的地點改在大慶宮的承明殿，此殿裝潢華麗，窗為硃紅色，鑲以金線，窗楹鏤刻雲龍圖案，上鋪一層黃金。殿內一台七寶龍椅，兩套金祥雲鳳椅，厚絨地毯從殿台之上鋪設至殿門。兩旁內侍監人並排而立，垂目躬身。
唱名很快開始，第一波欒雲妝是趕不上的，末尾也排不到她。在隊伍中間，看著出出進進的幾些人，她本來挺平靜的心都給這濃郁的肅殺之氣給提到了嗓子眼。
「……從二品兵部侍郎之嫡女欒氏雲妝……」針尖般細銳的聲音自殿內傳出，欒雲妝收拾心情和其他幾個秀女一塊進殿。
高位上的三人，分別是皇太后左氏，皇后許氏和皇帝孫赫，太妃竟然沒有到場。聽說，今日是太妃的齋戒禮佛之日，不想得罪佛祖便沒有來這殿里湊熱鬧。不過是些定下的人，她來不來都無所謂，宮中耳目眾多，想知道什麼消息不是輕而易舉的事？
正在欒雲妝胡思亂想之際，一聲輕咳打斷了她：「呵呵……還是個小女娃，竟能看痴了。」是太后，給人直視著不怒反笑，與幾天前珍皇太妃的表現形成鮮明對比。現在怎麼看，都是皇太后可親些。
「本宮看她年紀還小，怕是嘴饞案幾前的點心了吧。」皇后調笑著打趣欒雲妝。
楞了半晌的欒雲妝才回過神來，敢情先前她一直都盯著殿上的三大尊出神？糟了，怎麼這時候出岔子。不過聽剛才的口氣該是都沒生氣，補救還來得及，她結結巴巴地回話：「臣……臣女欒雲妝見過皇上、太後娘娘、皇後娘娘，福臨安康！」
「雲妝？嗯，如今出落得愈有模樣了，可這性子還是讓人哭笑不得！」許青青像是憶起了往事，臉上滿是憧憬。
她居然還記得？前世可不是這樣的，那時殿選許青青可是理都沒理她，欒雲妝有些心急不知怎麼對付，誰料皇帝一聲嗤笑就將欒雲妝定了下來。
只聽那渾厚有力的聲音回蕩在殿閣樓宇間：「是個率性的！便留吧。」
您還是個索性的呢！欒雲妝見皇帝居然對她眨眼微笑，暗自嘀咕，卻也覺得驚奇，這皇帝是受什麼刺激了？不苟言笑，深沉陰毒，是前世欒雲妝對皇帝孫赫唯一可信的評價。什麼溫柔情深，體貼霸道，都是從後來的李皇后那知道的。
被他那笑容迷了眼，思緒又不自覺地飄遠了，皇帝終是不自在地輕咳一聲撇開頭。欒雲妝紅了一張臉退立在留選秀女隊伍里，眾人皆嘆她矯情諂媚，卻不知她那不是羞澀而是心慌，她準備好的條條框框都沒用上，反而誤打誤撞地成了。雖然省了份心思，但是終歸是有哪裡不同了，原先的套路不能走，只能見機行事。
皇帝是喜歡呆傻的？想那閔秀珠「木訥」成那樣都能中選，李芙蓉也是在宴席之上用滑稽的表演奪得注目。口味……真特別啊！
沒多久，皇帝就以政務繁忙為由將進行到一半的選秀給推了，剩下的就都由太后和皇后定奪。午時以前，眾家秀女落選的就自行乘車回去，當選的就由太監內官親自送回，到明日擬定了位分品階又接回來。
這次回去，欒雲妝輕鬆不少，在門前跪了一地的僕人，連欒城都得向她行禮問安。心胸里什麼東西長開了，充斥著她，飄飄欲仙。算是給弟妹撐直了腰板，以後指不定雲意在那兩房侍妾面前多神氣嘚瑟。
不過，還是離得遠了，有個什麼事別說幫襯就是見一面都難啊。唉，一切隨緣吧，他們還小呢。
這日傍晚，欒城說什麼也要辦場宴席，慶賀府里出了一位主子，欒府上上下下都感嘆起來。不知情的都誇欒老爺愛女心切，實際呢，不過做給別人看罷了。欒城在那老淚縱橫，哭得傷心痛絕，幾個兒女也是一副濃情不舍的模樣，場面心酸極了。若是放到幾年前，沒有雲飛雲揚那檔事，欒雲妝必然會感動非常，恨不得將心掏出來給他。可現在一切都晚了，想到幾年前母親對欒府孩子做的事，就連一個侍妾都比她的母親金氏要真心得多，雖然最後毒啞了她自己，但那股仇恨還是在孩子們的心裡留下了印記，那是無論欒雲妝怎麼彌補都無法消除的。欒府里真正讓她牽挂的長輩就只剩蘭姨娘了，那個苦心苦情的女子，從不將傷痛顯於臉上，即便不舍也只是默默抹淚。
母親害得她太苦，她心知肚明卻也不報復不仇怨，一如既往地忠心和善良。
還有一個讓她無法釋懷的是雲揚，他的慷慨自持，小小年紀就懂事知禮。本該天真活潑的時候，硬是烙上了深深的陰霾印記，火一般熊熊燃燒著，愈煉愈鐵。
往事一幕幕，眼前霧蒙蒙。一丈紅！白色的褻裙下血紅一片，奄奄一息，虛弱的聲音：「長姐，好好活著！」
「啊！不！」欒雲妝從夢中驚醒，後背冷汗濡濕。她找了火匣子就往欒雲意的閨房跑去，瘋了一般將門撞開，待看到床上安睡的容顏時，才重重撲倒在地。
欒雲意本來睡得好好的，被撞門聲驚動，本來膽子就小的她屏氣凝神，等四周安靜了才悄悄將緊閉著的雙眼狎開一條縫。這一看，把她給嚇著了，只見她的床邊一個披頭散髮的女子一身白衣正抽噎著。
她怕極了，卻不敢出聲，月光下朦朦朧朧的臉龐呈在她眼前，是：「長姐！你怎麼了？哪不舒服？雲意去給你找大夫，來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