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結果（上）

  太陽西斜，火紅的陽光映著深藍的大海，大海翻湧，空氣中有海的氣息。

  有鸕鶿在海里捕魚，有鳥兒在天空翱翔。

  鉛雲低垂，寒風凜冽，有鸛鳥在叫，或許意味著將要下雨。

  石道上滿是花香草香，顯得空氣十分壓抑，讓人呼吸不過來。

  一半的太陽落入海面中，寒風更大了，鉛雲在不斷向南進發。

  院子內那顆枯樹的樹枝被風折斷，墜落在地，壓倒幾片花葉。

  林江回到院子里，沒有半點動靜。

  他走到門口，推開門，見到彥軼坐在圓凳上，手肘支在紅漆木桌上，手掌撐著腦袋。

  聽到開門聲，他晃蕩一下，朦朧睡眼張開，手臂放平在桌上，看向門口，含糊道：「你回來了。」

  「嗯。」

  林江跨過門檻，看到桌上擺著幾盤菜，三葷一素，不過並沒有冒熱氣，估計是早上或中午擺的。

  他轉身打算關門，卻突然發現杏兒姑娘來到門口，他愣了一下，讓開路。

  杏兒姑娘頷首微笑，走進屋中。

  林江把門關上，坐到離自己最近的一個圓凳上，風在拍打窗戶，發出嗚嗚的聲音。

  杏兒姑娘沏好兩杯茶，分別遞給林江和彥軼。

  彥軼左臉上有手掌按下的紅印子，他的眼神也有些模糊，他拉過茶托，拿起，打開，吹了吹，小抿了一口，才清醒一點。

  他看向林江，抽了抽鼻子，杏兒姑娘給他送上一雙筷子，他微笑接過。

  「菜涼了些，公子你看……要不要把這三盤肉菜拿回去熱熱？」杏兒姑娘說。

  那盤素菜是涼白菜。

  林江擺擺手，「不用了。」

  杏兒姑娘點頭，站到一旁。

  彥軼和林江都讓她坐，她推辭兩下，這才坐下。

  林江小口小口吃著菜，頭也不抬一下。

  杏兒姑娘和彥軼對視一眼，彥軼一直盯著林江。

  林江自然察覺到了他們的目光，他抬起頭，嘴裡的菜還沒咽下，所以說話含混不清：「你們要不要也吃點？」

  杏兒姑娘和彥軼都擺了擺手，微笑搖頭。

  林江沒再說什麼，氣氛就此沉默下來。

  他還真是餓了，剛開始胃口沒打開，所以還是小口小口的吃，這時候有胃口了，吃的就快了，也吃的多了。

  彥軼盯著他，一邊輕輕吹茶，茶水面上泛起漣漪，他時不時小抿一口。

  「她回她那兒去了。」彥軼說。

  林江抬頭看了他一眼，夾起一筷子涼白菜，塞進嘴裡，與肉混合著，腮幫子鼓起，咀嚼，不說話，也好像沒聽見一樣。

  彥軼咳了一下，杯蓋在碗邊刮擦。

  他吹了吹，又抿了口茶，盯著林江的眼睛，說：「你調查的怎麼樣？」

  林江抬頭看他一眼，含混不清道：「什麼調查？」

  彥軼說：「我知道你去了宮殿，你應該是去找什麼痕迹吧，怎麼樣？發現什麼沒有？」

  林江不說話，依舊在吃。

  彥軼輕嘆口氣，說：「今早的事我給你賠罪了，她那樣說確實不對……」

  杏兒姑娘接過彥軼的話，說：「小姐的性格確實有些孤僻了，我都聽彥公子說了，這麼多年來，小姐一直仇視宗主她，而在小姐眼中，宗主也確實是個很壞很壞的人……所以小姐才會那麼堅定這件事，但事實未必是這樣……小姐的話確實決斷，但還請公子別放在心上，杏兒在這裡替小姐賠罪了。」

  說著，就站起來給林江行了一禮。

  林江咽下食物，牙縫間還有殘留的肉絲，他用舌頭去挑，一邊擺了擺手，含混道：「行了行了，我值得跟她生氣嗎？我又和她不熟。」

  彥軼笑呵呵道：「我就說嘛，你哪是那麼小氣的人。」

  林江撇了撇嘴，牙縫間的食物實在頑固，不論怎麼用舌頭弄都弄不出來，他只好用手指搞了，雖然有些粗俗，但房間里只有這兩個人也沒什麼不可以的。

  他一邊用指甲在挑牙縫間的肉絲，一邊含糊的說：「少來。我是不生她的氣，但我生你的氣。」

  這時候，他總算是弄出肉絲來了，杏兒姑娘送上一塊無人用過的新手帕，他接過，一邊擦拭著手指，一邊和彥軼對上目光，說：「彥軼啊彥軼，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是個見色忘友的人呢？」

  彥軼憨笑兩聲，說：「林江，你這是什麼話啊，我哪裡有見色忘友。」

  「嘖。」林江把手帕疊成方塊，又擦了擦嘴，說：「有沒有你自己還不知道嘛。」

  彥軼有些尷尬，只好吸溜著茶水。

  林江擦完嘴，又疊了一下手帕，然後放到桌上，雙手放在鼓起的肚子上，四盤菜都被他解決完了，他也吃撐了。

  不過唯一不好的是，這凳子沒有靠背，要是椅子就好了。

  沒有靠背，讓他覺得把手放在肚子上都很不舒服，只好坐直，兩隻手都放在桌子上。

  「行了行了。」看著彥軼那尷尬的模樣，林江就知道他根本不會賠罪，而且兩個大男人，賠罪什麼的也顯得彆扭，擺擺手，說：「這次就算是我大人不記小人過了。」

  彥軼哈哈笑了起來，放下茶具，說：「那你現在能告訴我你發現了什麼嗎？」

  「嗯。」林江在圓凳上挪了半天，手又不停變換著姿勢，但始終沒找到一個舒服的姿勢，只好作罷，正打算說話的時候，杏兒姑娘從一旁為他搬來了一張黃漆椅子，還是有扶手的。

  他笑著說：「還是杏兒姑娘善解人意啊！」

  杏兒姑娘微微一笑。

  林江換了凳子，瞬間舒服不少，上身靠在椅背上，身子有點下滑，左手搭在肚皮上，右手則在桌上不停敲打。

  「其實也沒發現什麼重要的信息，但我敢肯定的是，蕭明絕對沒有被楊敏魚擄去當男僕。」

  這裡沒別的人，他也就直呼其名了。

  彥軼道：「哎呀，林江，江芷她就是隨口胡說的，你也別一直擊在心上啊……」

  林江搖了搖頭，堅定的說：「我說的是真的，我沒想和她爭辯，這是我調查得來的。」

  轉頭看向杏兒，道：「杏兒姑娘，你今早去宮殿打掃衛生的時候，應該有發現那張床吧？」

  杏兒姑娘點頭。

  「那我問杏兒姑娘一個問題。」林江說。

  杏兒道：「公子你問吧。」

  「平時，或者說最近幾個月里，你有在哪天發現宮殿里有張床嗎？」

  「沒有。」林江注意到杏兒姑娘微微低頭，臉上有猶豫之色。

  他皺了皺眉，說：「杏兒姑娘，你有什麼話就直接說出來，這裡又沒別人。」

  杏兒姑娘抬起頭，和他對視，咬了咬嘴唇，說：「小姐不在這裡，有些話我也就直說了。」

  林江點點頭。

  「那座宮殿，」杏兒姑娘猶豫的眼神變了，「是宗主最喜愛的宮殿，以前我跟在宗主身邊，她說她最喜歡白色，最喜歡純潔、沒有被玷污過的東西，所以那座宮殿內幾乎所有東西都是白色。」

  林江點點頭，這他知道。

  「……對於宗主來說，床意味著坐愛，坐愛對於宗主來說又是壞的象徵。」

  「壞的象徵？」林江眉頭皺緊，不解道。

  杏兒姑娘點點頭，說：「雖然小姐說宗主她生性放蕩，但杏兒知道，宗主只是想讓……一個人回頭罷了。」

  林江點破了「一個人」：「是劍宗的宗主吧？」

  杏兒姑娘點頭，這種事算不上什麼秘密。

  「是他。」她說，「小姐，還有宗主在外面勾搭的那些男人，這些都只是為了讓那個人回頭罷了。我很早以前就跟著宗主了，那時候老宗主還在，宗主她還是個真傳弟子，比起小姐，我認識宗主的時間更長，也更加了解她一些。」

  「所以……在你眼中，楊敏魚她是好的？即使她那樣對你？」林江說。

  杏兒姑娘沒有猶豫的點頭，她說：「一直以來，我都明白宗主的心意。她從那個人身邊擄走小姐，又虐待她，欺負她，而且次次都讓我在場，宗主她其實完全可以不讓我在場，但卻不是這樣。

  「宗主她有她的想法，自從發生那件事情以後，宗主的性格就發生了改變，她痛恨那個人，但又深愛他。我有見過醉倒在花叢中的宗主，也有見過催動法術殺掉千百人的宗主，但我從沒見過發瘋、偏激的宗主。

  「她想殺了那個人，但她又不忍心下手，她每次看到小姐，都會控制不住自己，她會發瘋，她會想盡辦法折磨小姐，這樣做，一是為了發泄自己的怨氣，二是為了讓那個男人可憐小姐，回頭看一眼這裡……

  「沒錯，回頭看一眼，哪怕是因為可憐的女兒，我從沒見過這樣的宗主，我難以想象她這樣高傲的人竟然會奢求別人的愛。

  「之所以每次都會讓我在場，主要還是為了保證小姐的安全。」

  林江疑惑道：「什麼意思？」

  杏兒姑娘說：「她發瘋的時候自己控制不住自己，她可能會殺掉小姐，所以才需要我，需要我救小姐，需要我讓她冷靜，但有時候我不能讓她冷靜下來，就只好幫小姐分擔痛苦，以免小姐真的死了。」

  林江點點頭，原來是這樣。

  「嗯。」杏兒姑娘說：「並且我知道，即使宗主這麼些年勾搭了不少男人，但她從沒有無緣無故的去辜負過一段感情。她不會同時找兩個男人來陪自己，要找下一個就必須等身邊這個離開，這是她的原則。而分開，宗主也從不會去編造什麼理由來分手，只有在她忍受不了一段感情的時候，她才會提出來。我敢說，宗主她從沒有辜負過任何一個人的感情，因為她自己就是受傷的人，她不會再用同樣的方式把自己的傷口轉移到別人身上。」

  林江敢肯定，杏兒姑娘沒有胡說，因為她的眼神很堅定，而且裡面還噙著淚水，況且，她完全沒有必要幫楊敏魚解釋。

  她說：「宗主她是不是個好人我說不清，但我肯定，宗主她擄走你們的同門，絕對不是為了讓他當什麼男僕！因為她根本就沒有男僕！而且是從來都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