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真相

  昏黃的殿內,白紗如同鬼影一般飄蕩,嗚咽的風聲傳到耳邊,火焰在屏風上映出影子,暗紅色的血如同粥一般灑落地面。

  林江的手在痛,他的身體無法動彈,他閉緊了雙眼,束縛手的繃帶被慢慢解開,他瞬間覺得清涼,傷口處滴落水珠,潮濕的傷口與血液混合不清,骨頭的白色時隱時現。

  木頭髮出噼啪聲,粘稠的血液落在地板上。

  「啊!」

  他凄厲的慘叫聲響徹大殿,他的手……他感覺不到了,疼痛讓他臉色煞白且臉上布滿了汗珠。

  早有準備……他想說,可實際上他卻沒有完全準備好,他還相信她,他的心裡還存在著一點信任,但在這一刻,信任灰飛煙滅。

  他身體的肌膚緊繃著,是不是痙攣,痛……

  但他已經不慘叫了,因為他不想在他討厭的人面前尖叫。

  額發被汗水打濕,黏在臉上,他的臉色無比慘白,氣喘吁吁的,可依舊咬著牙說:「這樣……夠了嗎?」

  在他看不見的黑暗中,他聽到了一道嘆息聲。

  「不夠。」

  冰冷的聲音瞬間讓他骨寒毛豎,隨即而來的是脖子處的強烈扭曲感,他的脖子在被撕裂!

  他張開嘴,嗓子已發不出聲音,只有口型。

  有一瞬間,他的頭輕鬆了,同時他也變矮了,他平視著屏風的底部邊框,垂掛著的白紗需要他仰望,他的嘴巴依舊張的很大。

  只有血還沒有反應過來,直到五息后,血液才慢慢流出頭顱。

  他的雙眼瞪得很大,彷彿不敢相信。

  看著黑暗,那裡有什麼?他看不清,從一開始他就看不清……只是有那麼一瞬間他認為自己看清了,當然是自認的……

  「你在發抖什麼?」

  他睜開眼,晶瑩的汗珠滑落鼻樑,停在鼻尖,反射著黃色的火光,黏稠的血液在地上如蟲子般蠕動著。

  汗珠從下巴和鼻尖掉落,他發現他在顫抖。同時,他也發現他能平視到懸垂下來的白紗底部,而屏風的底部邊框則需要他俯視。

  他還活著……

  「怎麼?你真認為你已經死了?你覺得我真會殺了你?」她的聲音略帶嘲諷。

  林江喘著氣,或者說是吐著氣,壓抑的心情隨著吐出的氣慢慢釋放。

  「真可笑。」她說,「一個幻覺你也會害怕,而且你竟然覺得我真會殺掉你。呵,你果然膽小。」

  林江的呼吸慢慢平靜,他笑了一下,汗水正好滑過他的嘴唇,有點咸。

  「當然害怕……而且,我又為什麼會覺得你不會真的殺掉我呢?」

  池雲雨一言不發。

  林江盯著黑暗中看了一會兒,轉過頭看向他的左手。

  正好看到那瓷瓶中的黑玉續骨膏,同時有一隻顯形的慘白巨手在為自己安裝手指。

  那隻大手上有血管,手指修長纖細,雪白的手掌一看就是死人才擁有的。

  「這又是你砍下的誰的手?」林江笑著問。

  池雲雨冷笑道:「不是你的手就對了。」

  當那黑色的葯抹上他的傷口時,他感受到一股涼爽,十分舒適。

  但等手指接上后,他瞬間覺得手指發燙,好像整隻手都處於滾燙的開水中一樣,可手並沒有發紅,也許只是他這樣感受罷了。

  那隻死人的手在為他纏繃帶。

  疼痛讓他面目扭曲了一會兒,他咬牙撐著,沒有喊出聲。

  呼吸急促而又沉重。

  「怎麼樣?我殺了你嗎?」池雲雨說,依舊有著嘲諷的意味。

  他咬牙笑了一下,因為疼痛,讓他的氣息很不穩,說話也吞吞吐吐的,「哼,誰知道你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你心裡有怨氣,是嗎?」她說。

  林江心裡冷笑,這換做誰,誰都會有怨氣吧。

  突然間,他眼前一亮,刺眼的光芒讓他失明,那一瞬間,他全身肌肉緊繃,汗毛豎立,他以為自己要死了!池雲雨真的要殺了自己!

  但當光芒消散后,他發現自己的視線依舊能夠得著垂掛白紗的底部。

  同時,約束身體,讓身體僵硬的那股力量消失了。

  他的身體總算是輕鬆了,而左手指尖也纏好了繃帶,傷口處依舊發熱,但不像之前那麼燙。

  那道光芒是在池雲雨的身後牆壁上,一個球狀物體懸挂在她身後的牆壁上,發出耀眼的白光。

  此時,林江終於看清了池雲雨的面目。

  她依舊美極了,只是此刻臉色煞白,毫無血色,看起來倒不如之前有活力時好看。

  池雲雨坐在床上,身穿白裙,搭配上她那毫無血色的臉,簡直就像死人一般恐怖,而且她的黑眼圈很重。

  林江看到這個樣子的她,先是一怔,隨即笑道:「我還以為你要一直躲在黑暗中呢。」

  她平靜的看著林江,那雙冰冷的眸子中似乎藏著藐視,這讓林江心中的怒火再次燃起。

  「希望我的手指好用。」

  她的話讓林江愣住,沉默像是寒冷,將這殿內的溫度拉到了最低。

  「什麼?」他的聲音充滿了不敢相信,而且已經有一點顫抖了。

  他抬起左手,在白光和黃光的照射下,他難以置信的說:「這是你的手指?」

  林江開始回想,之前,他見到盒子里的手指后,並沒有好好觀察,但現在回想起來,才發現這手指好像確實不太一樣!至少顏色要比自己的白,而且要比自己的手指短一些,但更細一些。

  想到這兒,他不禁瞠目結舌,手慢慢的垂下去,他盯著那張慘白的臉,聲音顫抖。

  「為什麼?」他不解的問,「這為什麼會是你的手指?」

  池雲雨面不改色,聲音依舊冰冷和平靜,袖子中,她的左手慢慢露了出來。

  但林江並沒有看到手,他只看到了繃帶!而纏繞住的地方是手腕,卻沒有手!

  她用雪白的右手把袖子拉好,讓左手再次縮回袖子中。

  「你看到了。」她說,「我不止懲罰了你,還懲罰了我自己。」

  林江的眸子在顫動,他問:「為什麼?」

  「你以為呢?」池雲雨盯著林江。

  他張著嘴,但還沒說出話。

  「當然是因為我愧疚,因為我知道這是我自己犯下的錯,我不該只懲罰你一個人,更不該削掉你的兩根寶貴手指。」

  她頓了下,繼續說:「無名指和小拇指,這可是最有用的兩根手指。我削下它們,害了你,所以我實在過意不去。你沒想到吧,我一個毒婦竟然也會愧疚,真是可笑。」

  「不……」他小聲的說,但卻沒法反駁。

  「沒什麼可說的了。」她說:「你以為我師父是誰?她是個傻瓜?你當真以為咱們進去她不會發現?我還以為你很聰明呢,可現在看來……的確,是聰明,也天真,竟然天真的以為毒婦們都惡毒且傻。」

  林江直到這會兒才反應過來。

  確實,他之前忽略了楊敏魚,他們落入了宗門的藏寶閣,而且他之前還意外觸動了裡面的機關,復活了青龍,使得池雲雨跟他大戰一場。

  那時候,池雲雨在修復場地,他那時候就該注意到的,可是他沒有。

  懲罰……的確,是該有懲罰,如果池雲雨不懲罰自己,那懲罰自己的將會是楊敏魚。

  林江相信,憑楊敏魚的手段,一定能讓他生不如死!

  突然,他又想到了一點。

  「你……」他猶豫了一會兒,說,「應該不會被懲罰吧?你可是她的……」

  「唯一弟子?」池雲雨接過他的話,平靜的面容上閃過笑容,「是啊,我自然是不會被懲罰的,我完全可以解釋給師父聽,師父最多就是打我兩下而已。畢竟,我可是他的唯一弟子。」

  她瞥了眼林江,說:「可偏偏,我心懷愧疚,我覺得這對你而言不公平,所以我也懲罰了自己,作為毒婦,我這樣的行為真是難得,你說是吧?」

  林江以前從沒發現,池雲雨竟然是這般的能說會道……畢竟他才認識池雲雨多久,他根本不了解這個人。

  「我按照你的手指做了一隻新的手。」她對林江使了個眼神,「喏,你看,就是你旁邊那隻巨手,那是你的兩根極其寶貴的手指和我那不值錢的手掌還有三根最無用的手指。」

  林江看過去,之前他倒沒有注意過,這時候仔細看,又拿自己的手對比了下,發現好像確實很像。

  「我根據你的手指把我那不值錢的手掌和三根無用的手指捏造了一番,才做出了高仿品。」她笑了下,「怎麼樣?摸摸看?我只是把它放大了而已,縮小點就幾乎一模一樣了。」

  話音剛落,那隻巨手果然縮小了,且在空中飛過來。

  林江仔細觀察,又和自己的手做對比。

  他發現,果然一模一樣,幾乎看不出來區別!

  林江伸手想要觸摸一下,看看手感如何。

  「哎,對了。」她說,「我能有什麼陰謀呢?摸摸看吧,看看和你的手對比,有什麼差別。我倒是希望沒什麼差別,也希望你能相信我的能力,其他的相信不相信也無所謂了。」

  林江的手在空中滯留了一下,但接著他還是摸了上去,實際的手感幾乎相差不多,只是池雲雨的手掌本來就比他的嫩,所以捏的話還是有點小區別的,不過這都不是問題。

  「我給你的那兩根沒用的手指沒有進行捏造。」她說,「因為我相信你,我覺得你即使用與自己手有些違和的手指也沒問題,至少你明白那會是我給你留的紀念,應該是這樣吧,信任。」

  林江聽出了她的意思,尷尬的笑了笑。

  「過幾日,我就把你們給傳送回去吧。」她說。

  「什麼?」

  「你們該回去了。」她眼帘垂下一些,「那個地方,師父留有一種氣味探測的飛蟲,也就是說她遲早能發現是我和你闖入了那裡,而我不會有什麼事,畢竟我可是她的唯一弟子。」

  頓了下,下巴太高了一點,俯瞰著林江,「而你嘛……師父可不會手下留情,這隻手掌我會交給她,算是我對你的處罰,但如果你繼續留在這裡,那一隻手掌的處罰是絕對不夠的。」

  她眼睫毛顫動了下,說:「畢竟你可是偷看了宗門的高級功法。」

  林江沒說話,只是輕輕點了下頭。

  「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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