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懸崖

  他話音剛落,另一個人從其後走出來,那人黑袍裹身,大熱的天,他還穿著兜帽鬥篷,擋住大半張臉,露出來的那半張臉上全是溝溝壑壑的皺紋,他把兜帽摘下來,穆炎涼發現,他隻是臉部布滿皺紋,頭發卻是黑的,手上的皮膚也很正常,忍不住皺眉問,“三絕聖手?”


  “不錯,穆教主還記得我。”


  “武林敗類,當然會記得。”


  三絕聖手臉一白,很快就笑出來,“是不是敗類自有定論,隻是穆教主恐怕還沒見識過我的‘天地玄涼’罷。”


  穆炎涼不屑一顧,“越是些歪門邪道,越要取些與天地同齊的名字,本事沒幾個,倒是一個比一個能吹。”


  他雖這麽說,心裏已隱隱有了不好的預感,三絕聖手是禦劍山莊莊主劍寒川的同門師弟,兩人一門功法修的都是寒係內力,他與劍寒川相交多年,對打過無數次,知道寒係內功的厲害,三絕聖手被逐出武林後,不知躲到哪裏修煉邪功,變成如今這副模樣。若是平常他自是不會放在眼裏,隻是如今他氣海幾乎空了,而對方卻是巔峰狀態。


  三絕聖手解下外袍,“等穆教主敗在我這歪門邪道手上時再來談論是不是歪門邪道罷。”


  說完他身子騰空而起,周身氣焰暴漲,轉瞬已到跟前,穆炎涼跟他對了一掌就心知不妙,掌心處傳來一股寒意,似乎要把全身血液凍住一樣,他急急退了幾步,調出內息來抵擋,不等他緩解這一掌帶來的冰凍感,下一掌緊跟而至,穆炎涼閃身躲過,反手一擊,這一掌凝聚了幾乎所有的內力,打在他背上卻如泥牛入海一般,三絕聖手滿是皺紋的臉上浮現出一抹陰陰的笑,反身就是狠絕的一掌,穆炎涼勉力避過,卻還是被打中左肩,登時體內一陣惡寒,喉中發癢,一口鮮血就噴了出來。


  三絕聖手出現在背後,聚力又是一掌,穆炎涼雖受了傷,五感依舊靈敏,知他就在身後,掌風襲來時一個側翻躲過,僅憑身形騰挪跳躍,半空中含光出鞘,找準時機一劍刺穿他的左肩。


  三絕聖手何時吃過這樣的虧,大怒,不顧鮮血淋漓的左肩反撲過去。


  烏勒圖在他身後大喊,“抓活的,別傷他性命!”


  穆炎涼沒見到何牧之,心裏焦急不已,知道自己不能落到他手裏,想到方才上山時看到的一處突出的岩石,心裏有了主意,強行提氣往來路退走。


  “追!”


  三絕聖手緊追不舍,烏勒圖見穆炎涼要逃,拎起何牧之上馬,“你看到了麽,他不要你了。”


  何牧之坐在他身前,整個身子都僵硬著,心裏極度抗拒被他觸碰,偏偏烏勒圖的手臂纏上他的腰把他往後拉,嘴裏還說著,“你莫不是真的喜歡上他了吧?”


  “怎麽可能,我隻想早點完成任務拿到解藥。”


  何牧之靠在他懷裏,忍著想要甩開他跳馬逃跑的衝動,麵不改色的回答。


  烏勒圖很滿意,縱馬追去。


  穆炎涼強行運起輕功,丹田內氣海已空,小腹一陣絞痛,前方就是那個懸崖,烏勒圖大喊,“穆炎涼,你要幹什麽!”


  三絕聖手就在身後,穆炎涼不敢有停頓,隻回頭看了一眼他馬上的何牧之,衝他一笑跳下懸崖。


  懸崖下雲海繚繞,五十多米處已看不清事物,三絕聖手緊跟而至,他在崖邊穩住身形,衝烏勒圖搖搖頭。


  何牧之從頭涼到腳,踉蹌著躍下馬,追到懸崖邊往下望,臉一下就白了。


  烏勒圖在他身後喚他,語氣低沉壓抑著怒火,“雀兒,過來。”


  何牧之胸脯一起一伏,衝著他大喊,“你別想再利用我了!”


  說罷,轉身跳了下去。


  哥舒翰急道,“主子!”


  “讓他跳,我不信穆炎涼就這麽輕易跳崖,崖下一定有生機,他身受重傷又沒有內力,派人給我搜山,至於何牧之,他有把柄在我手裏,容不得他不聽話,除非他想死。”


  烏勒圖轉著食指上的蛇形指環,眼裏閃著陰翳翳的光。


  耳畔風聲呼嘯,懸崖上那些可恨的人的臉都被雲霧遮住了,何牧之心裏悲涼至極,剛從火裏逃出來,現下又要被摔成肉餅,早知道這樣早上就多吃一些了,現下肚子空空,死也是一隻餓死鬼。不容他多想,“砰”的一聲驚起鳥雀無數,身下是厚厚的落葉層,何牧之愣愣看著天空,三魂七魄都歸了位,他伸手把臉上的落葉拂開,驚訝的發現自己沒有死。


  呲牙咧嘴的從地上爬起來,何牧之動動手跺跺腳,發覺自己竟然毫發無傷,一時間心情大起大落,激動的熱淚盈眶,趕忙四處尋找穆炎涼。


  誰知找了一圈都沒見著他的影子,何牧之心裏一下子又慌了,仔仔細細再找了一圈後他冷靜下來,自己這麽弱都安然無恙,四周並沒有血跡,教主肯定也沒受傷,烏勒圖沒抓住教主,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一定會派人搜山,教主肯定是躲起來了。


  他一邊想著一邊往山下走去,一走就走到了夜晚,林子裏樹木茂密,前後左右都長得一個樣,沒了太陽辨認方向,何牧之轉了幾圈就迷路了,賭氣的坐在一塊兒大石頭上捶腿。四周漆黑一片,天上的星光也被密密的枝葉遮擋,不時傳來幾聲貓頭鷹的嗥叫,夜晚風涼,四周的溫度一降下來,渾身的毛孔都收縮起來,汗毛根根直豎,何牧之抱著胳膊打哆嗦,他身上沒有火折子,有也不敢生火,生怕把烏勒圖引來。


  “誰?!”


  他緊張的回頭,身後不遠處的草叢傳來一陣沙沙聲,不會……是蛇吧?


  何牧之一躍而起,嗖嗖躥到了石頭上蹲著,等了半晌又不見動靜了,他大著膽子跳下去,往前走了兩步,草叢裏沒動靜,又走了兩步,還是沒動靜,他撿了一根樹枝在手裏,隨時預備著拔腿就跑。草叢撥開,一隻灰色的兔子臥在那裏,後腿被捕獸夾夾住了,何牧之鬆了口氣,蹲下去幫它把夾子掰開,小灰兔原地動了兩下,衝著何牧之抖抖耳朵。何牧之伸手提著它兩隻耳朵起來,點點它的鼻子,“你是要跟著我麽?好罷,看你這樣子怪可憐的,以後就跟著我吧。”


  他抱著隻兔子在林子裏深一腳淺一腳的走,遠遠的看著前麵有幾點火光,心裏一沉,壞了,肯定是烏勒圖,把兔子往懷裏一揣,何牧之三下兩下上了樹,藏在茂密的枝葉間探頭看,果然是烏勒圖,樹下來了好幾匹馬,哥舒翰和那個醜八怪三絕聖手都在其中,七八個黑衣人跟在身後,火把的光把他們的臉映的猙獰無比。


  哥舒翰說,“主子,剛才的確是從這發出的聲音。”


  烏勒圖調轉馬頭四處看看,“分散下去繼續找。”


  三絕聖手驅著馬到他身邊,“主子放心,穆炎涼內力盡失,又中了我的‘天地玄涼’,想來跑不遠。”


  何牧之躲在枝葉間大氣也不敢喘,下麵沒人了,他也不敢下去,落葉層太厚,林子又安靜,一腳踩上去聲音能傳的老遠。


  就這麽在樹上提心吊膽的熬了一夜,天明時他實在堅持不住睡了過去,感覺臉上癢癢的,睜眼一看,登時一身冷汗,險些沒從樹上摔下去,一條通體碧綠的小蛇纏在他麵前的樹枝上,正“嘶嘶”吐著蛇信。何牧之脊背上出了一層冷汗,涼氣從腳底直蔓延到頭頂,他怕蛇,從骨子裏怕蛇,哪怕是眼前這一條小蛇他也怕得要死。何牧之渾身癱軟,手腳像被凍住一樣動不了,牙關咯咯發顫,緊閉著眼抱著樹幹趴著,那一瞬間腦子裏也不知道想了些什麽,一會兒是他掛在穆炎涼脖子上說話,一會兒是烏勒圖捏著他的脖子強迫他喝下□□,一會兒是他被蛇包圍縮在牆角裏哭,雜七雜八想了好多,再睜開眼時,那條小蛇不見了。


  他緩了好久才溜下樹,懷裏的小灰兔被擠了一晚上直翻白眼,他找到一條山溪,給小灰兔喂了點水,放任兔子在腿邊吃草,自己坐在溪邊發呆。


  他要趕快下山去,回到酒坊告訴蕭汝默,他們一定會把烏勒圖殺的片甲不留,一定會把教主救回來。


  撈起兔子抱在懷裏,何牧之轉身,卻注意到溪水裏的淺淺的一片紅色,像血的顏色,但卻不散。他心裏一動,往溪水上流走去。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