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青衫磊落
魏頡登時大感驚訝，急忙瞪著眼睛問道：「什麼？！你……你為什麼要殺我？」
羊角辮小丫頭卜倩扁了扁嘴巴，一本正經地說道：「我剛才都聽見了，你叫司徒鮫，是個江湖上很有名的大魔頭，我師父說了，若是有壞人接近我，就要通通把他們給殺了。」
魏頡著實無奈，只好費力解釋道：「哎呀，我這個大魔頭是假的！只因我穿了司徒鮫那惡賊的衣服，又拿了他的銀叉，羅剎四鬼不小心認錯了人，這才會被嚇跑的。」
卜倩使勁兒眨了幾下睫毛長長的大眼睛，小腦袋偏到了一側，模樣瞧起來憨憨傻傻的問道：「咦，你說的是真的嗎？你真的不是壞人？」
「當然是真的，如假包換！我一會兒就要去鎮上的典當行把司徒鮫的這柄叉子給賣了，好換些銀兩當盤纏。」魏頡哀聲嘆氣道，「唉，我好心救了你，你不領情也就罷了，卻還拿我當壞人，還要殺我……這年頭啊，好人真是難做，怪不得會有『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的可笑說法！」說著便轉身往衚衕口走去。
「啊，你別走呀！」身穿蔥綠色衣衫的卜倩邁著兩條小短腿，腦袋後面兩個黑色小辮子搖來搖去，屁顛屁顛地追了上來，懇切的叫道：「對不起，是我錯了，你別生氣了，好嗎？」
魏頡偏轉過頭去，僅僅看了眼卜倩那副著急得要死的焦慮樣子，心一下子就變得軟綿綿的了，不禁暗道：「這小姑娘倒也真是蠻可愛的。」他本來就沒怎麼生氣，當即笑著答道：「好啦，我不生氣了。」
卜倩一聽這話，立時喜笑顏開，上去毫不避諱的拉住了魏頡的胳膊，「太好了，你不生氣就好！」頓了頓，又問道：「那你可以告訴你叫什麼名字嗎？」
魏頡存心逗她一逗，「我姓『大』，名哥哥，你喊我大哥哥就行。」
卜倩一臉迷惑的神色，迷迷瞪瞪的問道：「真的嗎？你真的叫『大哥哥』嗎？」
魏頡微笑道：「對呀，是不是很古怪啊？」
卜倩先是搖了搖頭，而後又點了點頭，道：「是有些古怪，但我的名字也經常被人說古怪的，咱們半……半什麼兩！」
魏頡低頭看著眼前這個實在傻得可愛的小丫頭，幫她說道：「你要說半斤八兩吧？」
卜倩重重點了點頭，自信滿滿的說道：「對，就是半斤八兩！」
魏頡心下暗自思量道：「這小姑娘莫非真是痴的？難不成真以為『大哥哥』是我的名字？瞧她滿臉真誠的模樣，倒也不似在開玩笑……」
「卜倩，你小姑娘家的，怎麼一個人就跑出來了？你爹媽呢？」魏頡好言詢問道。
「我爹媽早就去世啦，我是我師父帶大的。」
「那你師父是誰啊？」
「不行不行，這個不能說的！」卜倩連連擺手，「我師父告誡過我，出門在外絕不可透露他的名諱，連他的生平事迹、功法修為……反正和他有關的什麼都不能說！」
魏頡「嘖」一下，暗道：「這倒有些麻煩了。」於是又問道：「是你師父讓你一個人出來的？」
卜倩點頭應道：「嗯，我今年十六歲了，師父讓我一個人出來歷練歷練，說是對我的成長有幫助。」
魏頡略微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的說道：「你師父倒也真是心大。」腹中怒罵道：「什麼對成長有幫助，分明就是不要你了嘛！哪有讓這麼小的一個孩子出來歷練的？」
小丫頭有些痴笨愚鈍，沒怎麼聽懂，歪著頭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師父的心很大？」
魏頡假笑一下，無奈敷衍道：「猜的，我猜的。」
「大哥哥，那你現在要去哪裡啊？」卜倩接著發問道。
「這就忘了？我不是告訴過你了嗎？」魏頡指了指手裡把持著的那柄三股銀叉，「我要去當鋪把這叉子給賣了，你跟我一起去嗎？」
「好哇，我和你一塊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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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倩跟著萍水相逢的「大哥哥」魏頡來到了那家位於中心市集，在月渠鎮上頗有聲名的大型當鋪——「盛鼎典當行」。
剛從門口走進，就有一堵結實的高牆映入眼帘，牆上寫著一個大大方方的「當」字，繞過了那堵擋人視線的高牆，見到裡頭的櫃檯同樣高得出奇，底下之人費力地將東西舉過頭頂，遞給櫃檯里的那位先生。
「怎麼這麼高……」卜倩輕聲嘟囔了一句。
魏頡拍了拍她的頭，微微一笑，安慰道：「放心啦，我夠得到。」他走上前去，將那柄做工十分精良的三股銀叉一下子戳到了櫃檯口，大聲問道：「我著急用錢，你開個價，這柄純銀的叉子能當多少？」
櫃檯先生被那柄魔頭的兵器嚇得夠嗆，待確認此人並非白日打劫的匪徒，而是前來當東西的客人後，勉強放下了那顆懸著的心，小聲問道：「你這叉子多重啊？」
「二十斤上下吧。」
「那我們這兒最多能出到七十兩銀子。」
「什麼，才七十兩？」魏頡苦笑了一下，「我這可是純銀的，再多加些吧……」
戴圓框眼鏡的當鋪先生皺著眉頭說道：「這是咱們這兒的規矩，最多只能出到三成，您要是嫌少，上別家問問去吧！」
魏頡暗揣道：「反正這叉子是我白撿來的，當多少都沒無所謂了。」便直接了當的對櫃檯先生道：「不換地方，就在這兒當了。」將整柄銀叉送了進去，櫃檯先生將叉子拿進去好好稱了稱，保證斤兩不缺甚至有盈餘后，取了一個布袋包裹，裡頭裝了七十兩雪花紋銀，從櫃口再遞了出去。
魏頡當掉了累贅銀叉，背上裝著幾十兩紋銀的包裹，拉上綠衣小丫頭卜倩的手，從典當行里走了出來。
「真是『窮死莫入當』啊，今日可真做了回冤大頭！」魏頡不無感慨的說道，「這輩子都不來當東西了！」
卜倩理解力比較低下，困惑不解的問道：「大哥哥，你是不是吃虧了？」
「俗話說得好，明知是『當』，您也能上。」魏頡低頭看著路面說道，「我現在身無分文的，若不當了那柄銀叉，哪兒來的錢吃飯呢？」
卜倩當即咧開櫻桃小嘴，神情歡愉的嬉笑道：「錢？我有哇！」小手往衣服口袋裡隨意一掏，立馬摸出了一大把晶瑩剔透、毫無雜質的碧綠色翡翠。
翡翠乃是玉中之王，其中最高的品級名叫「帝王綠」。
一塊，便價值非凡。
魏頡看得眼珠子差點沒掉下來，他也略懂些珠寶首飾里的內涵門道，細細翻看那些翡翠的形態成色，發覺無一不是異常罕見的極品帝王綠玉種，也顧不上什麼不露黃白的淺顯道理，大聲叫道：「我勒個乖乖，你這是從哪裡得來的啊？！」
卜倩伸手撓了撓頭，回答道：「是我師父給我的，他說出門在外，沒錢了就賣掉一塊，可以用好久好久……」
魏頡冷汗直冒，心下震驚道：「她師父到底是何方神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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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銀子管夠用不著省，那自然要好好奢侈享受一把，二人首先去了月渠鎮上的一家口碑不賴的名為「祝蓉」的綢緞鋪子，想要花大價錢置辦一身嶄新的漂亮行頭。
祝蓉綢緞莊的老闆娘是個相當肥胖臃腫的半老徐娘，濃妝艷抹得誇張，一張大餅似的臉畫得像只弄翻了油彩的頑皮花貓，幾根粗碩如蘿蔔的手指頭上戴滿了各種華貴戒指，也不知是否勒得慌，這輩子還能不能拔得下來。
魏頡和卜倩一入店內，老闆娘便即滿臉堆笑地迎了出來，招呼道：「客官，要買點什麼？咱們店裡的款式可都齊全著哩！」
魏頡淡淡然的說道：「款式什麼的倒無所謂，主要是穿起來要舒服，你看著拿便是，銀子嘛，管夠。」說著把手裡的包裹舉起來晃了晃，裡頭的紋銀髮出清靈的碰撞之聲，甚是悅耳。
老闆娘那張塗彩大臉上的笑容更加熾盛，好似見到了天上的財神爺下凡一般，「公子爺，您可騎馬么？」
魏頡簡單思索片刻，覺著反正現在也有不少錢了，莫說買一匹馬了，縱是買上一群都全然無妨，便說道：「騎的，你給我來一件方便騎馬時候穿的衣裳。」
老闆娘眯眼而笑，連聲說道：「好好，公子爺，您等會兒哈！」
祝蓉綢緞莊老闆娘剛進了裡屋，卜倩就忍不住抬頭問道：「大哥哥，你哪裡來的馬？」
魏頡笑了笑，說道：「現在還沒有，一會兒咱們再去買就是了，反正我……你有錢。」俯低了挺拔的身子，湊近后柔聲問道：「你肯借我幾塊翡翠嗎？大哥哥保證，日後一定加倍還你！」
卜倩如此近距離地看著魏頡那張年輕俊俏的臉，兩腮不禁又泛起一抹淺淡的暈紅，一把將衣服口袋打了開來，露出裡頭巨量的極品帝王綠翡翠，無比慷慨的說道。「你要多少都行！」
「那就謝謝你啦！」魏頡又揉了揉卜倩的小腦袋。
不一會兒，店主老闆娘取了幾套顏色華麗、面料極為上乘的昂貴衣裳，從裡屋快步走了出來。
「公子爺，這些料子都相當不錯的，您慢慢挑，不夠裡頭還有！」老闆娘一臉獻媚的說道，「都是做好沒幾個月的，款式新的嘞！」
魏頡也無心挑三揀四，僅是看了幾眼，指指其中一套碧青色的順滑緞子，「就這個了。」
「公子爺真是好眼光！」老闆娘恭維誇讚道，「不知這衣裳是直接拿走，還是就在這兒換？」
「在這兒換罷！」魏頡一把接過青衫綢緞，大步流星的走入了裡屋。
綠衣小丫頭卜倩也傻傻地跟了上去，卻被老闆娘一隻戴滿戒指的肥手給拽住了：「小娘子，等公子爺出來再瞧也不遲。」
卜倩點頭「哦」了一聲。
「話說小娘子長得可真水靈吶！」老闆娘笑意溢滿整張花貓臉，「跟進去的那位公子爺是一對兒吧？一進來我就看出來了，當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卜倩雖然笨，卻也聽懂了老闆娘的意思，小臉「唰」的一下子全紅了，連連否認道：「不不不，我不是……我……」
當她急得連話都說不利索了的時候，一名青衫磊落、風度翩翩的俊彥公子從裡屋慢悠悠的邁步走了出來。
老闆娘急忙上去鼓掌稱讚道：「哎呦喂，公子爺，這衣衫和您實在是太配了，簡直就像是為您量身定做的一樣呀！」
魏頡並不理會這個肥婆娘的阿諛，只對著卜倩溫聲提問道：「怎麼樣？」
卜倩早已瞧得痴了。
過了半晌才吐出一句話來：「你，好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