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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倩女

  青氣逐漸消失了。

  那柄關櫻的銀鞘長刀又恢復了原來的模樣。

  坐於屋內的所有人心中都十分清楚,青色真氣散去意味著什麼。

  茶聖霍白瓷沉沉一嘆,仰頭望向天花板,他淚眼朦朧的說道:「師父到底還是沒能攔住你啊……老五啊,一路走好!下輩子,我再請你喝茶!喝最好的茶!」

  刀修關櫻深知父親此刻已然兵解死去,眼角不自覺的淌下了兩行清瑩淚水,自幼堅強的她終究並未哭出聲來,她一把抄起桌上的銀鞘佩刀,「噌」的一下站立起身,居高臨下冷冰冰的對少女卜倩說道:「我輸給了你,這仇我一定會報,你師父殺了我爹,我也定會去找你師父報仇!等著吧,早晚的事。」說罷,獨自一人提刀快步離去。

  綠衣小丫頭怔了怔神,扭頭細聲問道:「大哥哥,老伯伯他真的死了嗎?」

  魏頡神情相當肅穆的點了點頭,回答道:「嗯,關大俠已經去了。」

  「我師父殺了他……」卜倩自言自語道,「我師父為什麼要殺他啊,不是說壞人才該殺么?難道老伯伯是壞人么……」

  魏頡見綠衣卜倩的臉部神色有些恍惚,便上去輕輕摟住了她的肩膀,好言勸慰道:「這是你師父他自己的決定,和你沒關係的,你不用太過在意了。」

  此時坐於旁邊的霍茶聖忽然開口道:「這位小哥,我師父說有東西要送給你。」

  魏頡大奇道:「啊?一衲大師有東西要送我?」

  霍白瓷「嗯」了一聲,從衣袋中取出了一串精美的佛珠,遞了上去。

  魏頡十分恭敬的雙手接了過來,低頭看去,只見每顆佛珠均有拇指大小,珠圓玉潤,顆顆皆呈紅豆色,湊到鼻邊一聞,有很濃的檀香之氣,叫人頭腦清明、精神爽利。

  「此物名『定心珠』,乃是佛門至高法器之一,可助你鎮定元神,躲避各種晦澀邪-淫之物的侵害。」霍白瓷緩緩的說道,「小哥請務必收好。」

  魏頡知悉此物珍貴不凡,略微遲疑了片刻,迷惑的問道:「我與大師素昧平生,為何要送我如此貴重的寶物?」

  茶聖霍白瓷搖了搖頭,道:「這我也不清楚,師父除了讓我將此物轉送與你外,還吩咐我轉達一句話給你。」

  「不知是何話?」

  「我師父說,他日你若走投無路,可騎馬去西北猿猱山青泥寺找他,屆時自有機緣定數。」

  青衫劍客略加思量片刻,簡單應了一聲,將那串法器定心佛珠掛戴在了脖子上,雙手不自覺的合十,起身行禮道:「此言晚輩定當謹記,煩請霍前輩代我謝過大師。」

  霍鴻雁點頭微笑道:「若我日後還能再見到恩師,定然代為轉告。」

  魏頡辭別了霍茶聖及其妻子李芷,與卜倩一同離開了那間開在犄角旮旯里的破舊小茶肆,二人騎乘白馬大白,繼續趕起了路,直奔沂州錦瑟城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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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沂州雲頂郡東北邊境,有一奇山,名「赤霞」。

  每日清晨時分,初升的紅日映照雲彩,山頂總有霞光遮天,景象壯麗無比。曾有文人遊覽此山,留下了「朝霞迎白日,丹氣臨湯谷」的意境詩句。

  二人騎馬來到山腳時,天色尚早,魏頡遙遙一指,朗聲道:「小蘿蔔,待翻過了這座赤霞山,我們便到錦瑟城了。」

  「這樣就可以見到你的大伯父了么?」小丫頭卜倩抱著關有畢方小火苗的鳥籠,扭過頭驚喜的問道。

  青衫魏頡點頭應道:「是啊,屆時我須向東方伯父求個差事做做,最好能讓他派我去駐守邊關。」

  「邊關?大哥哥為什麼想去那裡啊?」綠衣少女不禁發問道。

  「因為離天燭國近啊,那些個該死的狼蠻族人真可謂猖狂至極,時不時就跑來侵擾邊境,踐踏我族尊嚴。」魏頡咬著牙憤然道,「等我去了北方燕鳴關,若再有蠻子膽敢犯境,哼,那是見一個殺一個,見兩個就殺一雙,讓他們見識見識中原男兒的血性!」

  坐在馬鞍前頭的卜倩沉思了一會兒,認真的問道:「大哥哥,那個什麼狼……狼蠻族都是壞人嗎?」

  魏頡輕描淡寫的笑了笑,答疑解惑道:「要說『都是壞人』,那倒也不至於,但狼蠻族民風粗暴、驕橫悍戾,視中原百姓如豬如狗,決計算不上好人,殺了也便殺了,無妨!」

  卜倩小聲「哦」了一下,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在大哥哥魏頡的提議下,兩人於開在山腳下的一間尋常小館內胡吃海喝了一通,待酒足飯飽后,趁著天色未晚,縱馬向赤霞山上趕去。

  行至山間時,坐在後頭的魏頡笑著打趣道:「這座山倒也安寧,不至於走著走著就跳出來一頭吃人的凶獸。」

  被大哥哥這麼冷不丁提了一嘴,卜倩不由得想起了先前在泥螺山上,巨型夔獸吞食馬屍的那一幕,小丫頭略感后怕的說道:「如果真的又有大怪物來了,那我們可得把『大白』保護好,別讓它也被吃了。」

  魏頡仰頭一笑,調侃道:「小蘿蔔,你可是七階地煞境的絕世高手啊,再厲害的凶獸到了你面前,還不是跟小貓小狗似的,一巴掌就能把它拍死?」

  卜倩嘻嘻一笑,得意的攥了攥自己的那顆小拳頭,「對!哪個怪物敢吃我們的大白,我就打死它!」

  魏頡忽的想起了一事,正聲問道:「對了,小蘿蔔,那晚在泥螺山上,我一劍刺入雄夔頸柱的時候,你有沒有打它?」

  卜倩歪著小腦袋仔細想了半天,總算勉強回憶了起來,叫道:「有啊,當時那隻大怪物跳來跳去的,我都快被顛暈了,就往下拍了它一掌。」

  「果然……」魏頡單手扶額道,「那在月渠鎮鎮口,我與一眾持刀官兵廝殺的時候,你也出掌了對吧?」

  卜倩又認認真真的想了很久,方才應道:「對呀。」

  「那在壩流城的那座穹頂巨樓里,那個操縱蒸氣白龍的怪胎,也是被你打死的?」魏頡繼續問道。

  「哪個啊?」

  「就是那個渾身肌肉鼓鼓囊囊,皮膚又紅又紫,腦袋頂上冒白氣的那個。」

  「哦哦,我想起來了!」卜倩喜道,「當時你說你快不行了,讓我先走,我不肯走,就在那人的背上狠狠打了一下。」

  魏頡萬分無奈的苦笑一下,「那在月華江上,那個白衣公子果真要殺我?」

  「對啊,他當時砍了一劍過來,被我給推了回去。」

  「四次了,你整整救了我四次!」魏頡無比激動的喊道,「小蘿蔔,若沒有你,我恐怕早已命喪黃泉了!」

  「大哥哥,你別這麼說,不吉利!」卜倩扭過嬌小的身子,用手緊緊捂住了魏頡的嘴巴。

  青衫劍客暗暗自嘲道:「魏頡啊魏頡,你竟被一個小丫頭護了一路,你可當真是個擅長吃軟飯的小白臉兒啊!」他把卜倩的手從自己的嘴上輕輕拿下,語氣誠懇的柔聲道:「小蘿蔔,謝謝你。」

  「大哥哥,你跟我那麼客氣幹嘛?」卜倩甜美一笑,「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

  魏頡正欲繼續說話,忽從不遠處傳來了一陣女人的呻-吟:「公子,救救奴家……」

  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但見一棵茂盛大樹底下躺了名身穿深紅色薄衫的女子。魏頡急忙策馬上前,湊近一看,那女子梳著優雅的高髻,膚色白裡透紅,眉目娟秀,身段豐滿玲瓏,前凸后翹。

  「好心的公子,救一救奴家吧!」女子見到縱馬前來的青衫公子魏頡,忙不迭哀聲懇求道。

  「姑娘,你怎麼了?」魏頡俯視著詢問道,「需要我做些什麼?」

  高髻女子帶著慘烈哀愁的哭腔說道:「奴家不小心跌了一摔,把腳扭壞了,走不動路,已在這兒躺了幾個時辰了,現在又餓又渴,快支撐不住了。」

  魏頡立時翻身下馬,從行囊包裹中取出乾糧和水,慷慨大方地遞給了那名女子,「快吃吧。」

  「多謝公子!」娟秀女子一把接過後,當即狼吞虎咽的猛吃了起來,魏頡瞧她吃得極是香甜,心下暗道:「看來這姑娘是真的餓極了。」

  「你一個姑娘家的,怎得一個人跑到山上來了,不怕遇到危險么?」魏頡彎腰問道,「你家裡人呢?」

  女子停下了用力的咀嚼,一對剪水秋瞳凝視著魏頡,小聲回答道:「其實奴家是自己偷偷逃出來的。」

  魏頡大奇,「逃?逃什麼?」

  紅衣女子短暫猶豫了一會兒,終於開口說道:「我看公子也不像壞人,便不作隱瞞了。奴家名叫盧小倩,是江南道江州人氏,十八歲嫁於當地富戶張氏為妾,從夫三年,未有子嗣,郎君的原配夫人鄧氏終日打壓欺辱於我,張家的親戚長輩亦對奴家冷眼相待,奴家每天過得水深火熱生不如死,前段日子實在忍受不住,便獨自一人跑了出來。」

  「原來如此,你也是個苦命人啊。」魏頡輕聲嘆道。

  盧小倩接著哀聲說道:「我本欲去錦瑟城尋訪娘家人,怎料在這赤霞山裡崴傷了腳,無法行走,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若非有公子出手相助,奴家多半要死在這山上了。」

  「呸呸呸,別說這麼不吉利的話,人哪有那麼容易死的?」魏頡轉而問道,「那個,你腳上的傷嚴不嚴重啊?」

  盧小倩費力的脫掉了右腳的繡花鞋子,露出一隻絕美的冰肌玉足,嬌聲道:「公子過來瞧瞧?」

  魏頡低頭湊近看去,瞧見她的右腳腳踝處又紅又腫,委實傷得不輕,便道:「巧了,我也要去錦瑟城,正好帶你一塊兒下山,等到了城裡,我去尋個好的郎中給你治腳傷。」說著轉過身子,屈膝蹲了下來,向後方招了招手,「來,趴我背上,我送你上馬。」

  紅衣盧小倩甜津津的膩聲道了句「謝謝公子」,掙扎著起身,趴了上去,魏頡慢慢地直立起來,馱著她走到白馬大白的旁邊,將其送上馬背,負傷女子和小丫頭卜倩一前一後的騎乘在了白馬的背上。

  「坐穩了啊,山路顛簸,小心別從馬上掉下來。」魏頡提前叮囑完畢,拉住韁繩,牽著白馬往前方走去。

  「妹妹,你叫什麼名字呀?」盧小倩坐於卜倩的身後細聲問道。

  綠衣少女回頭看了她一眼,眯眼笑道:「我叫卜倩,卜是蘿蔔的『卜』,倩是人字旁加一個青的那個『倩』。」

  「哎呀,想不到我與妹妹如此有緣呢,名字里都有一個『倩』字!」盧小倩大感驚喜的說道。

  「對呀對呀,真的是很巧呢!」卜倩快速點了點小腦袋。

  盧小倩想了一會兒,「既然我們的名字里都有一個『倩』字,我那喊你『倩妹妹』,你喊我『倩姐姐』,怎麼樣?」

  「好啊,倩姐姐!」卜倩立馬叫了一聲。

  「哎,倩妹妹真乖!」盧小倩開心的應了一嘴,伸手揉了揉身前小姑娘的腦袋。

  青衫魏頡在前頭牽著白馬,聽了兩人的此番對話,肚裡暗笑道:「好一對倩女姐妹。」

  天色趨晚,夜幕低垂,赤霞山間漸漸變得晦暗無光了起來。

  三人復行一會兒,前方出現了一座陳舊而破敝的陰森寺廟,魏頡走近看去,望見寺門頂端懸了塊木製牌匾,匾上寫有「蘭溪寺」三個黑漆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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