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那就如你所願
江湖謫仙行第四卷臨江仙第一百二十一章那就如你所願道門武行山龍虎宮一家獨創的「真武北斗劍陣」乃中原武林排行名列前茅的頂尖強力陣法,名頭響亮。「真武」即是玄武,武行山以五方天帝之一的黑帝玄武為尊為聖,遂將帝君名號冠於陣法名號之前,而所謂北斗則是指天樞、天璇、天璣、天權、玉衡、開陽、搖光七星,因七星在北方夜幕中組成的形狀頗像一個舀酒用的斗勺,故稱「北斗」。
真武北斗劍陣共由七名龍虎宮道門精英劍修組成,北斗有七星,此北斗劍陣亦有七個不可或缺的「陣眼」,分別由宋玉晴坐鎮天樞位,俞廉州坐鎮天璇位,俞代延坐鎮天璣位,張嵩熙坐鎮天權位,張摧山坐鎮玉衡位,殷禮庭坐鎮開陽位以及莫勝古坐鎮搖光位。
該殺敵陣法據坊間傳言是真武大帝九天盪魔祖師葉光紀顯聖下凡,於龍虎宮內的玄武帝君巍峨塑像座前傳授給了龍虎掌教張念慈張天師。玄武由玄龜和靈蛇組成,一龜一蛇兼收至重與至靈,又巧妙的結合了道家乾坤陰陽、五行四象、太極八卦等等相生相剋和互相轉化切變的奧義原理,可擺出不下百個基礎基本的劍陣形態。每個獨特陣形又可以再次轉換分解為若干個新的小陣形,推演過程中千變萬化。一旦禦敵出戰,數不勝數的大小劍陣將擁有絕強的攻擊和防守能力,攻與防兼具,可謂是「道最玄,玄奇妙不可言」。
當年崆峒劍派數百名劍修聯合攻伐挑釁道門聖地武行山,崆峒前代掌門「五絕劍」白仁海曾放言稱此番定要誅殺道傲徐行並生擒掌教真人張念慈,攻山之舉聲勢浩大令整個中原武林為之震驚。結果呢?那幾百號人連山門都還沒能闖進去,就被堵截攔殺在了外面,出戰阻攔他們的正是擺開了真武北斗劍陣放手殺敵的「武行七劍」。最終那場雷聲大雨點也不小的戰役以崆峒上層精銳損失一半宣告結束,掌門五絕劍白仁海甚至連張天師和無涯真人徐行的臉都沒見到就被一劍割去了頸上頭顱,死狀十分慘烈!
武行七子向來就以最為擅長「以少敵多」著稱於世,然而今日在這片被冬日白雪遍覆的山岡林地里,他們即使有著「七對一」的絕好戰鬥優勢,卻仍陷入了稍有不慎就要全軍覆沒的危劣局面之中。
七名身著雪白純色道袍,腳踩白靴的劍修道士,聯合傾力敵對一頭身高丈余的奇詭紅衣妖物,表面看起來彷彿是七個白色靈動身影在死死包圍控扼著正中央的那團忽閃紅影。但事實上的情況卻是,七人身陷絕死之地團結協作奮力苦戰,而那頭以一對七的長發惡魔卻遊刃有餘並無甚麼大的壓力,輕輕鬆鬆就可突出白影圍困,順利擺脫七名白袍劍修的劍陣包圍圈。
顯而易見,雙方的戰力匹配絕不對等!
以左手劍聞名於世的左撇子莫勝古左肩處被偷襲咬掉了一大塊肌肉,皮肉撕裂損傷甚是嚴重,裂口處血流不止,純凈白衣被鮮血浸透,不得以只能改用右手出劍,各類精妙招式遞得完全不夠流暢順心。這個禦敵北斗劍陣雖談不上漏洞百出,但其實從一開始就已不夠完備充分了。
手握玄鐵寶劍的宋玉晴宋大俠深知七弟鮮血流失越多,就越要難以堅持為繼,他看準大好出手時機,咬牙使開一招「三請真武」,手裡鐵劍先是撥開了兩根細長尖銳的渾黑錐刺,再直直前戮刺向了紅衣魔物的黝黑頭顱!
怎料那眼眸通紅的黑面惡魔面對此等迅如勁雷的「真武一劍」,僅是略微偏開腦袋,便即成功躲開了真武劍宋玉晴這一不遺餘力的凌厲高妙劍招。堪堪閃避躲開後轉瞬就朝著另一個方向遞出一刺,那根代替右手的鋼鐵長錐倏然自俞廉州俞二俠的脅下旁邊擦過,白袍撕割破裂,差一點點就要將其要害肺部徹底貫穿刺透,若是真的那樣,七人里修為僅次於宋玉晴的俞二俠只怕當場就要重傷倒地失去戰力了。
武行七劍之首的真武劍宋大俠心下預估再不須多少時間莫七弟就要因失血過多而大幅喪失作戰能力,屆時第一個受致命傷而無法再戰的必然是那莫勝古莫七俠。而只要有一人戰敗倒地,真武北斗劍陣立時即破,剩下的六人只會在越來越短的時間裡被逐一打敗擊破,龍虎宮專修劍道劍術的七人恐怕今日是難逃全軍覆沒的悲催下場了!
就在眾白袍道士近乎崩潰絕望,篤定命里有此劫難,今朝必要葬身在那頭紅衣鬼怪手中的時候,一個年輕男子富有生命力的嗓音從不遠處遙遙傳來:「那邊的七位前輩,我有一畫,可令鍾馗鎮鬼!」
一個身穿褐青色普通棉服,歲數估計最多二十齣頭的年輕人匆匆朝這裡大踏步趕來,他摘下了後背上負著的行囊,邊奔邊從大包裹中取出了一個紙制捲軸,靠近正在激戰的八人後將那手中的捲軸攤放了下來。但見畫面里是一個頭戴烏紗帽,手握精美寶劍,身穿鮮紅官服的雄髯粗獷大漢,筆跡遒勁,栩栩如生,繪的毫無疑問正是統敕鎮懾陰間億萬鬼怪的道教俗神「鍾馗」。
年輕人雙手舉著那副畫藝技法出俗的鐘馗人像圖,往前一遞,那頭紅衣長發邪魔僅是看了畫像上的那名專司打鬼驅邪的「賜福鎮宅聖君」后,當即發出一記驚懼交加的慘哀叫聲,接著聽得那名連而立之年都還沒到的持畫年輕人威嚴十足的沖前方大喝訓斥道:「鍾馗在此,惡鬼還不速速退下!」
不知是出於對捲軸畫面中那位鎮鬼聖君的崇敬,還是出於對握畫年輕人的恐懼,那頭異常瘦高的紅衣陰物陡然間身形往上方一躥,眨眼就擺脫了武行七劍的陣法包圍圈,披頭散髮的魔怪吼出一連串好似厲鬼嚎哭的哀呼慘叫,旋即以極快的閃電速度朝著東面飛身而掠。
武行山龍虎宮裡七個最頂尖的劍修聯手結陣都無法匹敵戰勝的陰-晦之物,居然被區區一副畫作中虛假飄渺的鎮鬼鍾馗人物圖像給嚇退然後逃命去了?這種事情比他-媽白日見鬼還要讓人難以置信吧?!
七名真正是白日見了鬼的白袍道士悉數湊了過來,被年輕人拯救性命劫後餘生的他們定睛看向了那副繪在淡黃縑素上的人物鍾馗畫像,畫中的持劍官袍大漢鐵面搭虯髯,豹頭配環眼,貌丑而威猛霸道,端的是正氣凜然。
再看畫技,傅彩於焦墨痕中,略施暈色微染,筆勢圓潤盈轉,各種高難度繪畫技法運用靈活,自然質樸而人物神韻俱在,如此巨作,堪稱妙絕天下。
畫卷右下角的落款處用硃筆題有「唐仲龍繪」四個篆體小字。
那名披穿褐青色棉袍的年輕人面帶自滿喜色,微微彎腰鞠了一躬,朗聲自報名姓道:「晚輩姓唐名顛字仲龍,見過諸位前輩。」
位列七劍之首的長須道士宋玉晴行了個道門禮儀,出言溫聲問道:「這位姓唐的道友,此副妙筆生花的鐘馗像,可是你畫的么?」
年輕人挺直不甚厚實的腰板,下巴小幅度抬起,微笑著反問道:「我不是已經說過我便是唐仲龍了么?」
自封真武劍的宋玉晴一怔,連道了兩聲「是」,誇讚道:「小道友年輕輕輕,卻已有如此驚為天人的繪畫筆力,實在是可歌可誦吶!」
姓唐名顛字仲龍的年輕畫師顯然心氣兒極傲,眯眼說道:「這世間第一副有名的鐘馗像乃是那位人稱『畫聖』的吳稻荷所繪,據傳吳道玄吳畫聖的鐘馗畫像可令天下妖魔鬼怪望風而逃,煞是靈驗玄妙。晚輩多年來心嚮往之,前段日子抽空也特意繪了副《鍾馗握劍圖》,畫已繪成,就差一個『鎮鬼』的機會了。料想未曾苦等,今日如此之巧便就真的在這林間遇上了一隻困擾諸位前輩許久的紅衣妖魔,小子淺淺的用自己這副畫試驗了一番,果然頗有靈效,鎮宅聖君可鎮厲鬼妖邪,當真名不虛傳啊!哈哈!」
言辭語氣雖謙遜有禮,但實則字字狂狷傲慢底氣充沛。
七劍之首宋玉晴宋大俠素來明辨睿智,適才那場兇險萬分、生死須臾的「人鬼之戰」確乎是讓不惑之年的他飽受震撼衝擊,但此事件倒也不至於就這麼讓他失去理性和自主思考的能力。那個姓唐的年輕人用筆畫技之高深決然是毋庸置疑,但要說僅靠著一副丹青畫作就將那麼強悍無敵的一頭鬼物魔怪給嚇得落荒而逃,這未免也太過玄幻虛假了一些,實在無法叫人輕易信服,事件背後多半還有不為人知的秘密隱情,只是一時半會難以深究出來而已。
扭頭看向因血流太多而嘴唇煞白、面無人色的七弟莫勝古,心情極度焦急的大俠宋玉晴再度拱手行禮道:「今日多謝唐小友仗義出手相救,他日若有什麼忙是武行七劍能幫得上的,只要不違背仁禮道德,我們七人定然義不容辭!我莫七弟肩頭被那頭陰物咬傷,流血過多著急回武行山上請掌教師父治療,此事不容遲緩還望多多見諒,就此告辭了!」
穿有褐青色衣裳的唐顛點頭「嗯」了一下,將那副鍾馗畫像的捲軸卷攏了起來,伸手遞了上去,欠身恭敬的說道:「我也沒什麼大忙需要七位前輩來幫,不過是有一個小小的願望請求。我生平最大心愿就是能成為揚名整個中原的最有本事的畫師,就算取代不了吳稻荷吳前輩的江湖地位,混個『畫聖第二』的頭銜稱號也還是可以接受的。故此晚輩懇請諸位前輩回山以後能隨便選個顯眼點兒的地方把這副畫給掛起來,好讓更多人知道我唐仲龍的名字,拜託了!」
七劍首俠的宋玉晴雖覺有些莫名其妙,但此要求委託終究也不是甚麼極其困難艱巨之事,加之七弟傷重,需求師父救援刻不容緩,便接過鍾馗捲軸一口答應了下來,告辭后與其餘六名悉穿白袍的同門劍修師弟一起飛身奔著三四裡外的武行山火急火燎的趕去了。
重歸平靜安寧的山岡林間,那名二十齣頭就許定人間第一流,凌雲壯志發誓要超越畫聖吳稻荷的年輕人唐顛唐仲龍重新將裝有許多自繪捲軸和繪畫工具的沉重行囊背在了身上,獨自一人立於原地靜靜等待了一
會兒。一個以鋼錐代替手足的紅色身影快速朝著他所在的位置快速馳奔了過來。
擁有那般高大且細瘦的詭異身材,除了那頭被當成了地-府惡鬼的紅衣魔物外還能有誰?
足有一丈的「邪魔」在年輕畫師唐顛的身前巋然站定,長發散亂的膚黑怪胎居高臨下的嘆了口氣,作為「魔物」的他如釋重負開口說道:「唉,總算是完事了,早聽聞真武北斗劍陣非同凡響,那幾個臭道士也確實夠厲害,打得老子還挺累……」
年輕人唐顛仰起腦袋盯著紅衣鬼怪那對通紅瘮人的血色眼眸,面帶淡淡笑意的說道:「駱叔叔,今日多謝你肯幫我演這齣戲,這下天下道門香火最旺盛的龍虎宮裡都將懸挂起我的畫了,我唐仲龍的名號想必不用太久就能響徹中原大地了。」頓了頓,又喜滋滋的道:「畫聖吳稻荷一生崇道,《疏狂圖》里更是一口氣連畫了八位武行山上的道士,也沒見那座道門龍虎宮裡掛有半幅他的大作呀。單憑這一點,我就已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後人勝過前人了!」
膚如刷漆幾乎看不清五官的駱姓魔物撇了撇嘴,沒好氣的問道:「你小子以前不是還說什麼要入仕考取功名,然後在官場大展拳腳的么?怎的現在一門心思撲在畫畫上面了?」
身高不高-也不矮,中等身材的畫師唐顛輕嘆一聲,皺眉無奈道:「早沒那份心氣兒了,自從被捲入舞弊案而被判三年不可參加科舉后我就再也不想著當官了,沒意思,真沒意思。現在我算是因禍得福,意外發現了自己的繪畫天賦,這才扔了寫文章的狼毫,改拿了描繪丹青的畫筆……」
長發雜亂有若山間野人的駱姓男子點頭讚賞道:「行,仲龍啊,你這點就很對你叔叔我的脾氣,既然選了一件事兒干就務必要爭取干到最好。這畫界名聲最響亮的就是個姓吳的老頭子了,你以那位天底下的畫技第一人作為目標,志氣夠大,好樣的!遙想當年我駱賓白練武第一天起,就立志要成為這座江湖的天下第一,雖然目前離這個目標還差得甚遠嘛,但有道是「求之上者,方可得之中乎」,我當初若不想著要當什麼天下第一,缺失那份心氣兒傲氣兒,境界絕對到不了如今的六階凝丹境修為。」
年紀不大但志氣極大的唐仲龍報之以一笑,語氣尤其頹然的說道:「可惜我學畫學得太晚了,二十歲才第一次接觸畫筆,想來那位吳畫聖可是被世人稱作是年未弱冠,就已窮盡丹青之妙了的。」
姓駱名賓白的紅衣長發男子聲音拔高,嗆聲道:「你小子怎麼這麼不禁誇?自怨自艾個屁啊?比不過就不過了,有什麼大不了的?你叔叔我被那個姓吳的老頭子畫進了《疏狂圖》里,占幅面積遠不及最中央的那個道傲徐行,白白給人當了襯紅花的綠葉,我有因此而自暴自棄嗎?頂多就是吃飽喝足了罵那個叫什麼吳稻荷的糟老頭子幾句,平日里練劍的時候多以那個姓徐的牛鼻子道士為目標一點而已,僅此而已。如若再去多想,那可就要影響心境和劍意了,劍丹蒙塵可不是鬧著玩的。叔叔我今兒告訴你,若因為一些虛無縹緲的東西或是莫須有的攀比影響了自己的前程修行甚至是人生軌跡,那才叫虧大了呢!」
心甘情願未來退而求其次當個「畫聖第二」的年輕人唐顛聽完叔叔的此番話后心情變得十分舒暢,他咧嘴笑道:「駱叔叔,那等我以後真的出名了,專門去畫一副《狷傲圖》,裡頭就把叔叔畫在最中間最醒目最惹眼的位置,好不好?」
無足只有兩根細長墨錐支撐身體的劍仙駱賓白搖了搖頭,大聲否定道:「得了得了,能別畫就別畫,我可不想江湖人誹謗我說那個駱賓白在《疏狂圖》里比不上徐行,專門跑去請人給自己畫了幅《狷傲圖》,好來過過這排第一的癮頭。」
唐顛唐仲龍「噗呲」一下失聲而笑,擺了擺手,道:「怎麼會呢,駱叔叔你可真會開玩笑,哪有人會這麼想你?」
身材既高且瘦,容貌極端怪異若惡鬼臨凡的駱賓白依舊不願許諾答應,「差不多行了啊,我都說別了,你小子若還敢畫行不行我抽爛你的屁股?」
駱劍仙兀自乾笑了幾聲,接著轉言說道:「不過今日這番鬧劇玩得倒還挺盡興的,那群牛鼻子道士我早就看他們不爽了,那一大口照著肩膀頭子咬下去,嘖嘖,痛快呀!只是這妝化起來忒也費時費力了,渾身上下得塗抹那麼多層的油墨顏料,兩顆眼珠子要給弄紅了則更是麻煩得緊,哎,要是不用化妝也能讓人把我認成是鬼那就好了,到時候我駱賓白說不定能掙出個帶『鬼』字的響亮綽號出來……」
此時,有一名身著紅袍的獨眼男子騎乘一頭僅僅在山海志怪圖譜里出現過的奇幻異獸朝著此地緩緩行來,雙肩停坐有兩隻小「陰物」的他用粗啞而低沉的古怪嗓音沖劍仙駱賓白高喊道:「你說你想不化妝也能當個鬼,好,那本王今日就如你所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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