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大帝未死
柳回春看到南山從耀眼光芒裏現出隱約身形時,麵上一慣的平靜表情立刻被驚訝所取代,此外還摻雜著一絲緊張,這從她攥緊的拳頭上便能看出。
不過,正如南山眸中的灰色一閃而逝一樣,柳回春的驚訝表情也隻在她的俏臉上停留了短暫瞬間,沒多久她便再次恢複了平靜。
南山此時仍舊盯著魔君,雙眼一眨不眨。卻見魔君忽然朝他淡淡一笑,那笑容之詭異讓他覺得自己仿佛看到的是個陌生人,而非那個曾與他生活了十餘年的父皇。
魔君朝著南山一步步走去,眉頭忽然皺了皺,他猛地又回過頭去。這一瞬,正對著蓬萊子屍體淚眼朦朧的靈芙兒若有所覺,抬頭睜眼便看到了忽就有了呼吸,此刻咳出一口血的蓬萊子。小妮子因嗚咽而扁著的小嘴陡然間張成了個圓形,然後破涕為笑。狂喜之下的她下意識重重搖了搖蓬萊子,疼得後者連叫“逆徒!”
“師父,我還以為您老已經死了呢,嚇死徒兒了”靈芙兒話裏明顯仍帶著哭腔,嘴角卻勾起了一個很賞心悅目的弧度。
“胡說,你才死了呢?逆徒,真是個逆徒,敢咒本座死!”蓬萊子一聽這話,立時就恢複了原來的樣子,衝靈芙兒一陣的吹胡子瞪眼。
所見的一切都是蓬萊子平常的模樣,但靈芙兒笑著笑著,忽然微皺了皺眉,眼珠子轉了轉。下一刻,她嘴角那抹絕美的笑容裏便多了幾分莫測高深的韻味。
沒有人看到,這小妮子忽然狠狠地在蓬萊子身上掐了一下,蓬萊子默不吭聲,然後靈芙兒笑得更甜了,但望向魔君的眼神卻愈發陰冷。
“很好,你還沒死!”魔君忽然桀桀怪笑起來,說話口吻溫和,仿佛是在和一個相交多年的老朋友交談。也不知他是真為蓬萊子沒死而高興,還是在故作愉悅。
“昊魘,連你都沒死,你爺爺我又怎麽如此輕易地就先你而去呢?不過,若你執意要先行一步,本座就勉為其難地屈尊紆貴地送送你,這又有何妨?”蓬萊子冷嘲熱諷道,靈芙兒不失時機地噗嗤一笑,完成助攻。
魔君臉色一沉,語氣變得陰冷:“想送本座,得看你夠不夠資格和能力!”隨著他此言一出,周圍所有沉默激戰的魔化人不約而同再次興奮地嚎叫起來,震天聲響此起彼伏,讓一時無法適應的靈芙兒下意識捂住了耳朵。
混亂的殺伐聲裏,靈芙兒看到蓬萊子和昊魘正四目相對,魔君氣勢迫人,正一步一步地逼近師父和自己。相較師父的舌槍唇劍,魔君要顯得冷漠許多,始終一言不發。
終於,蓬萊子長歎一聲“罷了”,低下了頭。而與此同時,昊魘也停住了步子,嘴角再度勾起一絲冷笑,不過這次那抹邪異笑容中多了幾許囂張與霸氣。
魔君殺氣騰騰的逼近時,靈芙兒的心早已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嚇得不行,唯恐魔君忽然暴起。但當看到自家師父忽頹然低下頭去,刺目的神情裏暗示著某種妥協與屈服,她的心中便在輕鬆之後驟然又多了滔天的憤意,替師父咽不下這口氣。
可實力低微的她,此刻又能做些什麽呢?蚍蜉撼樹的下場就隻有拖累師父,以及加速現場所有人包括南山的死期。
所以,為今之計,她隻能忍!
就在靈芙兒忿忿不平時,蓬萊子忽然正色問道:“你是何時得知我們計劃的?又是何時在我蓬萊閣埋下莫離這顆釘子的?”
昊魘微昂下巴,靜靜思索片刻後方答道:“你一向行事隱秘,除了那件事,你露出了破綻。”
“那件事?”蓬萊子若有所思,不解地問。
“是因為她,”昊魘忽扭頭看了眼靈芙兒,然後繼續道,“當年她私自下山,被本座發現。本座就是那時發覺了端倪,之後順這條線往上一查,沒想到就揪出了你暗中創建的‘蓬萊閣’這個大組織。本座也是那時得知,你已經知道我還在人間,並已在圖謀對付本座了。”
靈芙兒聽到這裏,不由慚愧地低下頭,心中大是後悔。不過她轉念又一想,若不是因為那次下山,自己又怎會遇到南山,那個白白淨淨、很可愛的小哥哥。所以,現在若有人問她當初後不後悔,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搖頭否認。
蓬萊子見靈芙兒紅臉垂下頭,以為她是在自責,不由輕撫了下她的手,以示安慰。隻聽他點頭道:“不錯,蓬萊閣創建的初衷,就是為了培育修仙人才,將來用以對付你。隻怪本座當時沒想到,你竟然會附體於唐皇皇甫北嶽。”
頓了頓,蓬萊子忽然語帶顫抖地問:“昊魘,當年師兄在與你那一戰後,究……究竟去了哪裏?”說著,他忽然咳嗽了幾聲,然後咳出一口鮮血,嚇得靈芙兒慌忙扶起了他,小心翼翼地替他撫著胸口。
“這事應該問你,”昊魘雙眼忽然眯了起來,麵色愈發陰鬱,“當年本座被你師兄弟二人倆用陰謀詭計打成重傷,然後又被封印進了魔界,怎會知道你們人界的事?”
昊魘將“陰謀詭計”這四個字的字音咬得極重,口吻裏的戲謔與諷刺之意顯露無疑。幾是話出口的同時,一股暴怒之火忽從他雙目中噴射出來,仿佛下一刻就要奪眶而出,狂暴地吞噬眼前的世界。
陣內的南山也在仔細聆聽兩人的對話。此刻見到昊魘這副殺氣騰騰的表情,心中愈發好奇那年的那場對決裏,昌禾師兄弟二人究竟對魔君做了什麽。否則,這位號稱殘忍陰冷的魔君,又怎會時隔這麽多年後依舊對當年那事刻骨銘心、耿耿於懷。
本以為兩人之後的對話會透露點什麽,誰知蓬萊子率先紅著臉轉移了話題:“當年唐宮裏出現的那場聲勢浩大的雷電,又是怎麽一回事?難道那是你的手筆?”
昊魘並沒有回答,隻是靜靜看著他。
蓬萊子老臉一紅,有些心虛地看了眼昊魘後,許久方道:“若本座所料不差,那場雷電想必是你和昌禾大帝在鬥法吧?當年你故意讓分魂流落人間,這點小伎倆其實並沒逃過大帝的法眼。大帝於是千裏迢迢趕去追殺你,直到後來,他最終在唐宮遇害!”
講述這段推測時,蓬萊子的那雙鷹目始終眨也不眨地盯著昊魘,仿佛想在他的眼神裏看到答案。昊魘則自始至終都沒說一個字,神色始終波瀾不驚,直到蓬萊子說完,忽才撫掌一笑。
“昌穀,你很有腦子,猜得不錯!不過——”魔君話說一半,忽然又有了一個轉折,“你猜錯了一點。當年昌禾並沒有遇害,而且他還很好地活了下來,直到現在。”
“什麽!活了下來?他還活著!”蓬萊子頓時滿臉掩飾不住的震驚,眼珠子瞪得直直的,下一刻他連忙追問道:“那——那他現在在哪裏?”
不僅蓬萊子激動不已,陣中的南山聽到這裏,心髒也是沒來由的一陣劇跳。
大帝沒死,還活到了現在。這個消息對他而言,實在是太震驚加驚喜了,也讓他生出一絲的興奮以及希望,畢竟這世上能對付魔君的,除了蓬萊子,怕就隻剩下他了。
但很快南山又陷入了擔憂——魔君如此毫無遮掩地說出大帝的下落,這是否意味著大帝目前已落入了他的掌控之中?
昊魘似乎早就料到蓬萊子會有此一問,嘴角忽然扯出一個更陰森的笑:“想知道他的下落很簡單,隻要你服從本座,讓本座在你靈魂裏打上精神烙印,本座不僅可以立刻告訴你,而且還能讓你們師兄弟即刻就團聚!”
昊魘的言語裏充滿著誘惑,蓬萊子卻沉默不語,那雙眸子似乎有些呆滯。
“想必你這老鬼,此刻正在心裏爭分奪秒地默念法咒吧,”昊魘忽然冷笑道:“本座知道你在打什麽鬼主意?不過就是想以此拖延時間,好讓陣法順利啟動。但本座告訴你,你不會有機會的!”
靈芙兒的眉頭此時輕輕蹙起。她已隱約猜到師父和魔君一堆廢話的原因,此刻見魔君幹淨利落地戳穿了此事,且還露出一副滿不在乎的表情,那顆放下的心又禁不住再次地提起。她憂心忡忡地想,這魔君不會還有什麽後招吧?難道他真就一點也不怕女媧娘娘留下的那個“七星伏魔陣”?
真是怕什麽就來什麽。
昊魘貌似無意地瞥了眼一旁恭敬肅立的莫離,忽然道:“奉勸在場諸位,切莫自以為是地輕舉妄動,否則到頭來隻會為他人做嫁衣裳!”
靈芙兒豈能沒察覺昊魘這道看似漫不經心的目光,心猛地劇烈抽了一下,忽然生出一種極不好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