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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徐家父子

  鄭成言放聲狂笑,得意之極。

  他是國姓爺鄭成功族兄,自幼跟隨堂伯鄭芝龍出海經商販賣私貨,手底不知處理過多少條人命,甚得鄭芝龍看重,委派掌管鄭氏商務。只是生性貪婪好色,每每隱瞞鄭芝龍貪污珍寶,偷偷在日本長崎置下外室。

  施琅與鄭成言同船跑東洋航線,瞧在眼裡屢勸不聽,生怕連累便向鄭芝龍舉報。

  鄭芝龍聽說有人膽肥敢從自家碗里向外撈食,勃然大怒貶回南安老宅看管鄭氏祠堂。

  鄭成言不知花費多少心思,才蒙國姓爺重新收錄,起用為情報機構察言司主事。

  他挾恨多年,施琅越是痛苦越覺快意,不想輕易置籠中鳥於死地。

  瞥了眼躲在礁石後面窺視的徐國難,鄭成言並沒把清秀男娃放在心上。向陳明冷聲道:「陳僉事,切莫一筆戳死,免得施將軍沒法享受十八地獄,見了閻王都無法誇口。」

  徐國難清清楚楚聽入耳中,面色陡地劇變,指甲掐入肉中也不自知。

  鄭成言見施琅肌肉抖顫呼吸粗重,顯是被東廠酷刑擊中要害,心中極是得意,獰笑道:「等會回察言司還要讓施家老少逐件享受,免得說鄭老大厚此薄彼,待遇不公。施家娘們長得不錯,弟兄們莫要饒過,讓她們臨死嘗嘗風流滋味。」

  黑衫漢子高聲應喏,嘴角都現出淫笑,彷彿摟抱娘們欲死欲仙。

  徐國難眸里現出怒色。爹爹徐文宏雖然出身錦衣衛,但從不欺侮無助婦孺,經常告誡自己做人要有底線。鄭成言的做法顯然已經突破底線,列入渣滓行列。

  施琅領兵多年,當然曉得鄭成言風言風語意在激怒自己,實在無法忍耐,怒吼一聲旋風般撲上去,叮叮噹噹與陳明戰成一團。

  劉順早就聽得不耐,高舉船槳怒目圓睜,沒頭沒腦向黑衫漢子打去。

  清秀小廝名喚施安,是從小跟隨施琅的貼身奴僕,僥倖逃脫拿捕。他不通武藝,也是鼓足勇氣上前,舞著護身短刀,閉著眼睛戳向一名麻臉特工。只是雙腿顫抖,出招無力,哪有可能傷人。

  徐國難瞧著不禁嘆了口氣,知道若無意外變故,三人今日必定無幸。

  自己能否成為意外變故?

  麻臉特工獰笑一聲,揮刀想把施安砍成兩截。遠遠聽鄭成言叫道:「留下活口,本主事要逐個審訊,試試十八地獄到底有多大威力。」

  麻臉特工聞言轉過刀背,重重擊中施安後腦。施安悶哼一聲暈倒在地,人事不知。

  劉順只憑一股蠻勁揮舞船槳,哪是察言司特工敵手,不數招也被按倒地上,用繩子捆成粽子相似。

  鄭成言見勝券在握,嘴角不自禁現出殘忍微笑。

  見徐國難躲在礁石後面探頭探腦,年紀雖小卻無懼色,心中起疑,用手一指道:「過去把娃兒逮來,瞧是啥子路數。」

  麻臉特工高聲答應,搶步奔向徐國難。

  徐國難向蘆荻叢瞧了一眼,搶先起身逃走,麻臉特工在後面急步追趕,卻怎麼也追趕不上,氣得暴跳如雷,高聲怒吼。

  一名特工想要討好鄭成言,諂笑道:「可惜徐僉事不在,卑職聽說錦衣衛刑罰花樣更是千奇百怪,施琅享受起來也能更加愜意。」

  鄭成言嗯了聲,道:「徐僉事有事請假。等回去就讓他打造刑具,定要把施琅擺布成十八般花樣,方消了本官心頭之恨。」

  「承大人謬讚。」話猶未了,就聽蘆荻叢有人朗聲道:「徐文宏必定遵諭精心打造刑具,請施將軍細細品嘗天堂地獄欲死欲仙滋味。」

  隨著話音,一名陰鬱男子手按綉春刀,從蘆荻叢中緩步走出。三十來歲年紀,衣著普通,身材魁梧,濃眉大眼,頗有燕趙男兒的豪邁氣概,只是神情陰鬱,面染風霜,頭髮微現灰白,瞧上去比施琅還要憔悴,正是徐國難老爹,察言司僉事徐文宏。

  國姓爺佔據閩南反清復明,仿明太祖朱元璋設錦衣衛舊例,抽調精幹人員成立情報機構察言司,偵輯刺探韃子情報,彌補軍事力量的絕對劣勢。徐文宏出身錦衣衛,是難得的情報幹才,被鄭成言招攬進入察言司,頗受重用。

  徐國難仗著身子靈便,與麻臉特工圍著礁石繞來繞去,見到老爹嘴角劃出弧度,故意站著不動,任由麻臉特工一把抓住。

  鄭成言想不到說曹操曹操就到,心中起疑,斜視道:「徐僉事,你來得好巧。」

  徐文宏微笑道:「稟大人,今日是亡妻祭日,文宏本想帶犬子來海邊祭奠,剛巧在施庄附近發現逆賊施琅蹤跡,因此跟蹤而來。想不到大人搶先一步,先行截住。」

  轉頭向徐國難叫道:「國難,快些過來見過鄭大人。」

  麻臉特工萬料不到男娃竟是徐僉事兒子,登時目瞪口呆,雙手不由自主鬆開。

  徐國難向麻臉特工做了個鬼臉,繞開施琅提著竹籃奔向徐文宏,口中大叫「爹爹」。

  徐文宏指著徐國難向鄭成言道:「這是犬子國難。」

  眼睛霎了霎,按住脖頸道:「快跪下給大人磕頭。」

  徐國難甚是機靈,晶亮眸子向鄭成言轉了轉,撲通跪倒用力磕了三個響頭,額頭沾滿烏黑細沙。

  鄭成言見竹籃盛著碗碟,想起徐文宏確實跟自己提過今日是亡妻劉雅萍四周年忌日,想要請假祭奠,疑心稍去。

  瞧徐國難虎頭虎腦,體格強壯,肖似福建南安老宅九姨太生的小兒子,心腸有些柔軟,笑嘻嘻伸手扶起,從懷裡摸出只十兩重的銀元寶遞過去,問道:「娃娃幾歲?到這裡幹什麼?」

  徐國難脆生生道:「我叫徐國難,今年八歲,到這裡祭拜姆媽。」

  眼珠滴溜溜瞧向徐文宏,見他點頭,方才謝了一聲,接過銀元寶遞給徐文宏。

  徐文宏沒接,低聲道:「這是鄭大人賞你買紙筆讀書用的,收起來吧。」

  想起亡妻劉雅萍,眼圈不由自主有些發紅。

  鄭成言聽國難兩字,就知男孩必定遭遇過甲申國難,方才取了如此怪異名字。

  崇禎十七年明室滅亡,滿清以蠻夷異族入主中華,頒發剃髮令更易華夏習俗,道是「留髮不留頭」,各地義軍風起雲湧,尤以江南大地數量眾多,統道身體髮膚受之父母,炎黃子孫不應蒙受韃子羞辱。

  無奈文弱書生難抵血腥鋼刀,義軍慘遭韃子鎮壓,揚州十日嘉定三屠慘絕人寰,無數百姓家破人亡全家殺絕,倖存者大多取了國難,漢存,留髮等怪異名字,以示不忘華夏根本。

  他轉頭瞄了眼徐文宏,問道:「這娃本名叫甚麼?」

  「徐仕進。」徐國難搶著答道,握緊拳頭道:「仕進太過文氣,我很不喜歡。我要牢牢記住國難家仇,跟著阿爹斬殺韃子,替姆媽報仇雪恨,」

  鄭成言見徐國難少年老成,不禁失笑,轉了轉眼珠,又問道:「怎地一個人過來,也不怕出危險。」

  徐國難道:「本來阿爹陪我一起來,半路說有急事,獨自先走了。」說著瞟了徐文宏一眼,小嘴癟了癟,好像有些委屈。

  徐文宏轉過頭,似有愧疚之意。

  鄭成言瞧在眼裡,微微嘆息,向徐文宏安慰道:「徐僉事,人死不能復生,大丈夫何患無妻,廈門有的是名門閨秀,以後老夫作媒,再娶一個就是。」

  徐文宏還沒開口,徐國難已氣鼓鼓道:「姆媽逃難途中死在韃子手上,阿爹答應國難不再娶妻,否則就是對不起姆媽,國難再不認阿爹。」

  鄭成言聞言禁不住好笑,對徐文宏道:「這娃倒是性情中人,日後好好培養,長大就是察言司的特工幹才。」

  徐國難聞言面現喜色,咬著嘴唇瞟視老爹。

  徐文宏眸中閃過複雜神色,沉吟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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