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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當即大喜,頓時覺得自己半個月來全身燒傷又不能洗澡的痛苦簡直太值得了。要知道指力對於點穴的效果影響可是相當大的,在山地家別墅里比武的時候,黑澤不過在他三個主要穴道上輕輕一拂,就徹底封住了葉真的氣海;而葉真拼了小命截斷黑澤一條手臂的經絡,下手如此之重,黑澤卻只休息大半個月就完全恢復正常了!
葉真畢竟孩子氣,一想起這件事就咬牙切齒,深深覺得自己被侮辱了,連因為黑澤把他從寒冰床里撈出來而攢下的那點好印象都頓時不翼而飛。
被洗髓草折騰完的葉真,從此開始了他在苗寨漫山遍野瘋跑的日子。寶翁除了安排一堆徒弟夜以繼日的陪葉真小同學練手之外,還給他安排了大量的體能訓練任務,比方說:
「十三啊,今天請幫忙把寨子的羊趕到後山去吃草,然後你繞著後山跑十圈,太陽下山前把羊趕回來就行了……」
「老頭!你只是想叫我去放羊對吧!跑十圈什麼的只是順帶的對吧!」
「胡說八道,放羊也是個技術活!你要時刻緊盯羊群,不能讓一隻羊掉隊,要注意後山有沒有狼,臨走前還要數羊的數目是不是還正確……這鍛煉你對事物的專註能力!以及專註能力!還有專註能力!——你以為是這麼容易的嗎?!」
「老頭,我不如專註的數一數你鬍子有多少根好了……」
「去去去!沒大沒小!」
葉真於是戴個草帽,叼個草根,懶洋洋的趕著羊群去後山。他把羊群往有草地有溪流的地方一放,自己溜達著跑圈去了,等到中午汗流滿面氣喘吁吁跑回來的時候,一看羊群還在草地上漫步,樹底下卻坐著個人——黑澤川。
黑澤川竟然還沒走!葉真深感震驚。
他正遲疑著是衝上去打一架呢,還是衝上去打一架;黑澤卻已經微笑著對他揮揮手,示意他過去。
這招手的動作實在太像招小狗了,葉真滿肚子冒火的跺著腳過去,還沒來得及給串串一點顏色看看,就只見黑澤隨手拎過一個包,包里滿滿當當的全是巧克力球、瓜子包、泡泡糖……
黑澤說:「給你的。」
葉真震驚道:「都是給我的?!」
黑澤點點頭。
「呵呵,那多不好意思……不不,我還是不能接受,我媽說不能隨便吃別人的零食……」
黑澤眯起眼睛看著葉真,少年光裸雙腳坐在陽光下的草地上,緊緊抱著零食包,身後有一條毛茸茸的小尾巴興奮的搖來搖去。
他眼神里的笑意很深,表露在臉上的卻很淺,那笑紋從唇角一閃就過去了,只淡淡的道:「這裡只有你我,你不說,我也不說,龍九處長怎麼知道你吃了零食呢?」
葉真:「哦,你在教我不聽我媽的話嗎?我媽他不會饒了你的……這樣吧,看在你特地給我帶禮物的份上,我就勉為其難的收了吧。畢竟是禮節,我也沒有辦法的,真是太傷腦筋了。」
黑澤:「……」
於是葉真也坐到樹下,謹慎的跟黑澤保持了半米距離,把零食包放在大腿上,伸著頭往裡邊翻,把巧克力球全挑出來單獨放到一邊。
從黑澤這個角度,只要稍微偏開眼,就能看見少年肆無忌憚伸展開來的小腿。他寬鬆的黑布褲子只到膝蓋,陽光映在細巧的腳腕上,如同剛剛打磨好的玉石一般光潤剔透。
黑澤一時心神恍惚,伸手往葉真的方向輕輕一碰,指關節便觸到了葉真細膩的小腿皮膚。
畢竟是十五六歲的孩子,有著成年人沒有的驕傲和活力,每一寸皮膚都結實光滑、富有彈性,沾手又帶著一點微微的涼。
葉真腳趾搖了搖,頭也不抬問:「你摸我幹什麼?」
黑澤猛的驚醒,立刻收回手,半晌才道:「我看看……看你在找什麼。」
如果葉真稍微抬起頭,就能看見黑澤臉上的表情非常奇怪,帶著一點意亂情迷的恍惚,又有些深深的懊悔和羞慚。
但是他沒有抬頭,只一個勁在包里翻著,急急忙忙剝了糖紙,把巧克力球塞進嘴巴。
黑澤轉過頭望著遠處的小溪,半晌才調整好氣息,語氣平淡的問:「這一陣子都沒看到你,出了什麼事嗎?」
葉真嘴裡含著巧克力球,說話含含混混的:「嗯,泡了個草藥澡……」
「洗髓草?」
「哎?你這個串串怎麼也知道?」
黑澤無聲的笑了一下,「洗髓草只長在雲南,雲南全境只有苗人知道培育方法,而這附近方圓百里以內,只有這座山才有適合洗髓草生長的環境和水土。古人說洗髓草有治病救人、存亡斷續的奇效,可惜傳到今天,很多古方都失傳了。」
葉真聽得似懂非懂,點點頭道:「哦。」
他想這個串串懂得還挺多的,遲疑了一會兒,又說:「只是太疼了,師傅說我還要洗三次……」
黑澤微皺著眉,目光卻非常溫柔,低聲說:「我知道的。忍忍就過去了。」
葉真被他這種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就像自己明明很討厭一個人,那人卻偏偏怎麼被討厭都不生氣,還一副非常寬容不跟自己計較的大度模樣,就跟一拳打到棉花上似的,空蕩蕩的不得勁。
「等我跟師傅學好了本事,就去_日本找山地仁算賬,到時候你就沒法阻止我了。」葉真斜著瞥了黑澤一眼,故意說:「雖然你打不過我,但是看在你是個串串的面子上,只要你認輸求饒,我還是會饒你一命的……」
「你一定會去找山地仁?」
「當然,不然我來雲南幹嘛?」
「……」黑澤不知道說什麼,任何勸告、安慰甚至是威脅都是沒用的,半晌他只能嘆了口氣,問:「你這麼年輕,又有龍九處長庇護你,隨便去干點什麼不好呢?山地家族的勢力比你想象得還要大,如果你敢去日本挑釁他們,死無葬身之地的可能反而是你……」
葉真問:「串串,山地仁是你什麼人?」
黑澤遲疑片刻,說:「表弟。」
「那你知道對我來說他是什麼人?」
「……仇人?」
「不,死人。」
葉真站起身,把糖紙丟還給黑澤,居高臨下道:「只要是人就肯定不能防備完全,總有粗心大意的時候。我今天殺不了他,明天殺不了他,只要我耐心等待,總有一天能抓住機會。只要某天他露出萬分之一秒的疏忽,那一天就會立刻變成他的死期。我比他年輕,我不怕等。」
黑澤臉色微微一變,葉真卻不給他開口反駁的機會,直接問:「你還打算在雲南守下去嗎?」
黑澤說:「是。」
「沒用的,你守我一年,也沒法說服我放棄的。你回去吧。」
葉真趕了羊群往回走,黑澤起身追了幾步。他想說我守在這裡不只是為了阻止你向山地家族尋仇,也不是為了說服你,但是很多話只在腦子裡過了一遍,就喪失了說出口的勇氣。
最終他只能站住腳步,沉聲道:「我還會來看你的!」
葉真沒回頭,只揮了揮手,漫不經心道:「那敢情好,下次多帶點巧克力球來!」
黑澤哭笑不得,心裡又有點微微的癢,一時說不清楚是什麼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