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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紫霄宮中(二)

  張三丰和空聞等雖均是武林中的大宗師,但從未見過面。論起年紀,張三丰比他們大上三四十歲。他出身少林,若從他師父覺遠大師行輩敘班,那麼他比空聞等也要高上兩輩。但他既非在少林寺受戒為僧,又沒正式跟少林僧人學過武藝,當下各以平輩之禮相見。宋遠橋等反矮了一輩。

  那空聞大師白眉下垂,直覆到眼上,便似長眉羅漢一般;空性大師身軀雄偉,貌相威武;空智大師卻是一臉苦相,嘴角下垂。宋遠橋暗暗奇怪,他頗精於風鑒相人之學,心道:「常人生了空智大師這副容貌,若非短命,便必早遭橫禍,何以他非但得享高壽,還成為武林中人所共仰的宗師?看來我這相人之學,所知實在有限。」

  張三丰迎著空聞等進入大殿。何太沖、靜玄師太、關能等上前相見,互道仰慕,又是一番客套。偏生空聞大師極是謙抑,對每一派每一幫的後輩子弟都要合什為禮,招呼幾句,亂了好一陣,數百人才一一引見完畢。

  在和武當弟子道禮時,三位高僧眼中各有精光閃過,似是想找出方才輕咳之人。那人在他們四人後發聲,分明是相助武當,在場各門各派除了峨嵋與武當可能統一戰線,再無別家,但峨嵋派到來的不是女弟子就是上了年紀的男弟子,那這發聲之人就是來自武當派了。

  武當七俠等人早已名聲在外,聽聲音分明只是一個少年人,空聞空智逡巡一圈,將目光定在了張三丰身後的道童身上。

  這道童拜見他們時,面上似笑非笑,坦然和三人對視,毫不敬仰畏懼,三人互相看了一眼,心裡道,就是此人了。

  方才的情形,以宋大和俞二幾人武功自然可以插言答對,但未免失了體面。而且少林眾人到來,讓他們一時慌神,反應不及,由江南這個道童出口,不過是弟子的無心之失,說道起來,誰還能揪住不放不不成,那才是失了身份。

  空聞、空智、空性三位高僧坐定,喝了一杯清茶。空聞說道:「張真人,貧僧依年紀班輩說,都是你的後輩。今日除了拜壽,原不該另提別事。但貧僧忝為少林派掌門,有幾句話要向前輩坦率相陳,還請張真人勿予見怪。」

  張三丰向來豪爽,開門見山的便道:「三位高僧,可是為了我這第五弟子張翠山而來么?」張翠山聽得師父提到自己名字,便站了起來。

  空聞道:「正是。我們有兩件事,要請教張五俠。第一件,張五俠殺了我少林派的龍門鏢局滿局七十一口,又擊斃少林僧人三人,這七十四人的性命,該當如何了結?第二件事,敝師兄空見大師,一生慈悲有德,與人無爭,卻慘為金毛獅王謝遜害死,聽說張五俠知曉那姓謝的下落,還請張五俠賜示。」

  張翠山朗聲道:「空聞大師,龍門鏢局和少林僧人這七十四口人命,絕非晚輩所傷。張翠山一生受恩師訓誨,雖然愚庸,卻不敢打誑。至於傷這七十四口性命之人是誰,晚輩倒也知曉,可是不願明言。這是第一件。那第二件呢,空見大師圓寂,天下無不痛悼,那金毛獅王謝遜和晚輩有八拜之交,義結金蘭,謝遜身在何處,實不相瞞,晚輩原也知悉。但我武林中人,最重一個『義』字,張翠山頭可斷,血可濺,我義兄的下落,決計不能吐露。此事跟我恩師無關,跟我眾同門亦無干連,只由張翠山一人擔當。各位若欲以死相逼,要殺要剮,便請下手。姓張的生平沒做過半件貽羞師門之事,沒妄殺過一個好人,各位今日定要逼我不義,有死而已。」他這番話侃侃而言,滿臉正氣。

  空聞念了聲:「阿彌陀佛!」心想:「聽他言來,倒似不假,這便如何處置?」

  略頓了頓,空聞方丈向張三丰道:「張真人,今日之事如何了斷,還須請張真人示下。」

  張三丰道:「我這小徒雖無他長,卻還不敢欺師,諒他也不敢欺誑三位少林高僧。龍門鏢局的人命和貴派弟子,不是他傷的。謝遜的下落,他是不肯說的。」

  空智冷笑道:「但有人親眼瞧見張五俠殺害我門下弟子,難道武當弟子不打誑,少林門人便會打誑么?」左手一揮,他身後走出三名中年僧人。

  三名僧人各眇右目,正是在臨安府西湖邊遭殷素素用銀針打瞎的少林僧圓心、圓音、圓業。

  這三僧隨著空聞大師等上山,張翠山早已瞧見,心知定要對質西湖邊上的斗殺之事,果然空智大師沒說幾句話,便將三僧叫了出來。張翠山心中為難之極,西湖之畔行兇殺人,確實不是他下的手,可是真正下手之人,這時已成了他妻子。他夫妻情義深重,如何不加庇護?然而當此情勢,卻又如何庇護?

  「圓」字輩三僧之中,圓業的脾氣最為暴躁,依他心性,一見張翠山便要動手拚命,礙於師伯、師叔在前,這才強自壓抑,這時師父將他叫了出來,當即大聲說道:「張翠山,你在臨安西湖之旁,用毒針自慧風口中射入,傷他性命,是我親眼目睹,難道冤枉你了?我們三人的右眼給你用毒針射瞎,難道你還想混賴么?」

  張翠山這時只有辯得一分便是一分,說道:「我武當門下,所學暗器雖也不少,但均是鋼鏢袖箭的大件暗器。我同門七人,在江湖上行走已久,可有人見到武當弟子使過金針、銀針之類暗器么?至於針上喂毒,更加不必提起。」武當七俠出手向來光明正大,武林中眾所周知,若說張翠山用毒針傷人,眾人確實難以相信。

  圓業怒道:「事到如今,你還在狡辯?那日針斃慧風,我和圓音師兄瞧得明明白白。倘若不是你,那麼是誰?」張翠山道:「貴派有人受傷遭害,便要著落武當派告知貴派傷人者是誰,天下可有這等規矩?少林派自唐初開派,數百年來,所有受傷遭害之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難道都要算在武當派帳上?」他口齒伶俐,能言善辯。圓業狂怒之下,說話越來越不成章法,將少林派一件本來大為有理之事,竟說成了強辭奪理一般。

  張松溪介面道:「圓業師兄,到底那幾位少林僧人傷在何人手下,一時也辯不明白。可是敝師兄俞岱岩,卻明明是為少林派的金剛指力所傷。各位來得正好,我們正要請問,用金剛指力傷我三哥的是誰?」

  圓業張口結舌,說道:「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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