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30章 同桌而食
燕亭睜開眼睛，眼角有些濕潤，似是曾有淚劃過。
她回想夢中種種，不禁一聲長嘆。
那恩愛的夫妻勞燕分飛，一個高坐在帝位之上，一個卻已經瘋瘋癲癲，痴傻獃滯。
那曾經立下誓言說要一生彼此照顧，永不分離的孩童，如今也已經形同陌路。
燕亭一想到自己此前被護衛太監按在地上，燕訣卻神情冷漠一言不發，便打心眼裡升騰出一股涼意。
活該那太子爺去吃雞屎！
雖說她是半道上入了「燕亭公主」的身子，但公主的記憶充斥這她的腦袋，公主的情感融入了她的血脈，她並不能完全的把自己置身事外。
她明知道這弟弟也好，父皇也好，母后也罷，與她都沒有關係。但心頭就是無法抑制的對他們有了難以言說的感情。
明日便是那尚貴妃的壽誕大典。燕亭突然想在那之前見廢后一面，只因夢中的那個面容年輕、模樣絕美的皇后眉間的清愁。
燕亭很想知道那時候的廢后在想些什麼？她的擔憂，她的顧慮，她的害怕又是什麼……
趁著吃中午飯的時間，她去了南院，打算伺候著廢后吃一頓飯。
尚貴妃的壽宴將會是她六年多來頭一次出現在公眾視線中的機會，她總歸是有些不安。也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廢后是這清玉苑中唯一能讓她鎮定下來的人。
冷宮之內，沒什麼美食珍饈。吃的是極其普通的飯菜。京城隨便一個大戶人家飯桌上的菜色都遠勝過清玉苑。
飯桌上就擺著兩個菜，一道是沒什麼油水的麥菜，另一道則是燉的有些干老的牛肉。
吃飯是廢后最老實的時候了。廢後端著自己的飯碗，蹲在凳子上，拿著筷子猛力的往盤子里戳。油迸濺的到處都是，有些油點子甩到了她的手上，她便抬起手用舌頭將油悉數舔了去。
燕亭看著廢后，心中著實不好受。到底是什麼事情，使得這個女人從雍容華貴、儀態端莊的皇后變成了現在的這副樣子。
燕亭從盤中夾了一塊賣相最好的肉，擱到了廢后的碗里。
廢后對著燕亭笑了笑，開始把臉埋到飯里，粗魯的用舌頭舔著碗。米粒沾得滿臉都是。
奴婢是不能上桌與主子同吃得，這一點在冷宮清玉苑中同樣適用。曲嬤嬤坐在靠窗的位子上，借著外頭灑進來的光納著鞋底，時不時的抬頭往二人這邊看上一眼。
曲嬤嬤的存在讓燕亭有些不舒服。主要是，只要曲嬤嬤在，廢后就不可能好好與自己說上幾句敞亮話。
穿越過來已經兩個多月，燕亭仍舊沒整明白自己的老娘是真瘋還是裝瘋。
她想支走曲嬤嬤：「嬤嬤，您快去吃飯吧。這兒有我就行了。喜兒鵲兒已經在吃了，再耽擱飯菜可就冷了。」
曲嬤嬤的綠豆眼毫無神采，她低下頭專註的看著穿梭著的針線，啞著嗓子說：「不用。等你們吃好了，老奴順手把碗碟收了再去吃，省的來回跑。」
這老東西。燕亭暗罵一句，曲嬤嬤一定是想要監視她母女二人。
當著曲嬤嬤的面兒，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燕亭還是清楚的。燕亭一邊咀嚼，一邊對廢后說：「母后，明個兒是尚貴妃的壽宴。我得了閑，打算去看看。禮物已經備好了。六年多了，女兒終於能邁出清玉苑的大門。你且放心，女兒不會給你丟面子的。」
聽到「尚貴妃」三個字，廢后顯然是有了點反應。她抬眼看了看燕亭，眸子里騰起一股怒氣。她將碗扔到地下，咔嚓一聲，白瓷碗兒裂成了兩瓣，米飯渣子落了一地。
廢后乾脆飯也不吃了，從凳子上蹦下來，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叫起來。
曲嬤嬤哎了一聲，把納了一半的鞋底放下，立起佝僂的身子，自門后取了掃把，便是走過來：「公主，你怎麼就忘了，『那個人』是個禁忌，是提不得的。娘娘雖然瘋了，但不論什麼時候，只要娘娘聽見那人的名字，便會生氣。」
燕亭放下飯碗，與曲嬤嬤一同拾掇起來：「看我這腦子。都是我的錯。」
曲嬤嬤掃了幾下飯粒子，咳嗽了幾聲。有口濃痰似是卡在嗓子眼兒里不上不下，曲嬤嬤努力一會兒不見成效，乾脆作罷：「公主，不得不說，老奴有點佩服你。」
「嬤嬤這話是何意？」
「呵……」曲嬤嬤樹皮般僵硬的臉皺了皺，算是笑過了，「老奴也不知道公主用了什麼手段，竟是能走出清玉苑去參加那個人的壽宴。這是極為難得的。公主比老奴想的，要機靈的多。看樣以前老奴的擔心是多餘的。」
燕亭笑了笑說：「手段談不上，只是運氣好。碰上『那個人』大赦天下，我順道沾了點光而已。」
曲嬤嬤便不多說了。
燕亭自知瞞不過這老奴才，還在暗想如果稍後曲嬤嬤再詳問下去，自己該不該對她吐露更多事情。
正盤算著呢，就聽著旁邊發癲的廢后突然喚了一句：「小仙女兒！」
「誒？母后，你是叫我？」燕亭怔了怔。
「那可不是。這房間里除我之外不就兩個人，你看那位老的都成什麼樣了，我還能叫她仙女不成？」廢后眨了眨眼睛。
曲嬤嬤聽了也不生氣，看樣是常被這樣奚落。
燕亭有點想笑，這廢后假借發瘋的名義，定是沒少罵曲嬤嬤。
「母后您有話便說罷……」
「我聽說你要去給什麼人過生日是吧。可是那王母娘娘的蟠桃壽宴？」廢後過了瘋勁兒，行為正常了許多。
「……是的吧……」跟精明人對話燕亭好歹也能你來我往、唇槍舌劍，這跟瘋子對話，燕亭則被逼的不知道答什麼好。
廢後用眼睛把燕亭從上到下掃了個遍，隨後鄙夷道：「你就穿成這樣去啊！到時候各路神仙都在，你這樣去，人家一定會笑話的！」
燕亭也很是無奈：「這個……我也沒辦法。朱釵首飾的咱也沒有。」
「你沒有，我有啊！看在你給我夾肉的份上，我送你！」廢后眼中有道靈光一閃而過。
她跑到自己的凌亂的妝台前面，一陣翻騰，找出一個落滿了灰的木盒。她把這東西往燕亭手上一送，說：「吶，拿去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