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39章 文墨點點
突然,凌風閣大門跑進來一個青色身影,體態壯實,身材高頎,臉上卻蒙著一塊黑色的布。
袁顧之眉頭緊蹙,施展輕功跳了下去,大聲呵斥道:「你是何人?!竟擅闖崇武派重地!」
那人停下腳步,眉眼笑得彎彎,開口道:「大師兄,是我啊!」爽朗大聲,中氣十足。
隨運和袁顧之微微一愣,臉色疑惑。游弋則負手站直,尊貴儒雅,雲淡風輕,墨玉般的黑眸定定地看著來人。
隨運和袁顧之異口同聲問:「你是獨秀?」兩人相視一眼,帶著一絲懷疑。
因為師祖曾告誡,所有的崇武派弟子都不可隨意蒙臉出門,處事為人都必須正大光明。
聽聲音明明是冷獨秀,但他卻為何黑布遮臉。
那蒙著臉的人「哎!」了一聲,立刻恭敬地施上一禮:「獨秀見過太師叔,師父。」
游弋點頭,嘴角微微翹起,眼眸里閃過一絲戲謔,輕輕地「嗯」了一聲,算是回應。這冷獨秀他見過幾回,自然認得他的聲音。
另一側的隨運則繃緊臉,怒喝道:「你這是幹什麼?!青天白日蒙臉!還不把黑布拿開,像什麼話!」
隨運是名門正派出身,對一些遮遮掩掩不光明磊落的江湖動作憎惡至極。
冷獨秀被他這麼一罵,頓時像焉了的茄子一般,低頭伸手把黑布扯下。
隨運和袁顧之驚訝瞪大眼睛:「哥哥?」異口同聲。
冷獨秀立刻又嘿嘿笑著,佔了大便宜一般得意。
能聽到自己的師父和師兄叫自己一聲哥哥,其實也挺賺的!心裡對那個始作俑者的氣也消了不少。
「你臉上為何刻字?可是得罪了什麼人?」隨運冷哼一聲,眼裡卻帶著明顯的關心。
這二徒弟是他最喜愛的弟子,資質甚佳,武藝精湛;但平日里總是一副弔兒郎當的樣子,讓他又氣又愛。
袁顧之看著師弟暗自得意的模樣,有些哭笑不得。心中想著:他平日里那麼寶貝自己的俊朗臉蛋,應該是有人知道他的軟肋,故意戲耍他的。
「嘿嘿!嘿嘿……」某人的嘴張了又閉,閉了又張,說不出口只好乾笑著。
隨運板起臉,冷聲喝道:「講!」瞧這臭小子的模樣,八成是被人整蠱了。
冷獨秀縮了縮脖子,只好老老實實講來。聲音卻越講越低,頭也越來越低。
聽完,隨運摸了摸長須,朗聲道:「原來如此!你想占人家便宜當哥哥,現在終於當了『哥哥』,不是正好嘛!」嘲笑著加上一句:「活該!」
袁顧之低頭,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礙於太師叔和師父在場,他不敢笑出聲,憋得有些難受,臉上一片脹紅。
冷獨秀撇開臉,偷偷瞪了一眼正偷笑的師兄,低頭不語,眼裡滿是委屈。
側身看到游弋仍負手站著,清俊高貴,臉上笑容淡淡,他突然想起什麼,驚喜喊道:「太師叔,你快幫我弄掉這兩字吧!」
游龍山莊是天下第一庄,庄內稀奇珍貴的寶貝多不勝舉,天下誰人不知!
莊裡靈草神葯那麼多,必定有一些神效的葯,能立刻清洗掉臉上這討厭的「哥哥」。
太師叔醫術過人,熟知世事,必定也能知道臉上黑漆漆的東西究竟是何物,說不定還能趁機找出那個臭弟弟來……
這幾天來一歇腳他就洗臉,可臉皮都洗掉好幾層,臉上的字跡只是稍稍略淡,壓根無法完全洗掉。
還好今天碰上了太師叔——有救了!
游弋墨玉般的黑眸微微一眯,嘴角掛著一抹笑容,優雅如月,溫潤如玉,開口卻是:「看見你的人都叫你哥哥,這不正合你意嗎?留著甚好。」
冷獨秀聽完臉一垮,無奈嘿嘿笑著,占著自己是小輩,撒嬌似地說:「太師叔,難道你就忍心師侄頂著這兩字被人一直嘲笑嗎?」
游弋看著他臉上歪歪斜斜的哥哥兩字,她寫的時候應該是邊笑邊寫,手一抖一抖的,興許寫完后還在旁大笑一番……想起她調皮可愛的眼神,閃閃發光……笑容燦爛如陽……心裡微微一動。
冷獨秀癟著嘴,瞄到太師叔一向冷清的眼眸竟出現一抹溫柔,嘴角微笑幅度也上升不少,心裡忍不住暗喜:太好了!
游弋聲音清潤,說道:「不忍心。」
話音剛下,冷獨秀一陣狂喜,大手伸出,打算接下……
清潤如水的聲音再次響起,「是開心。」
冷獨秀大手尷尬地懸著,放也不是,抬也不好,嘴角的笑容一抽一抽:太師叔竟也會抓弄人!不過,這說話的調調和語氣似乎有些熟悉……
游弋優雅轉身入屋,留下一個俊逸的背影,但步伐卻十分輕快。
清水和流金面面相覷,看了看心情愉悅的主子,又回頭看了看可憐兮兮的冷獨秀……拚命地憋著笑……
瑞木仍是冷冰冰的撲克臉——突然,嘴角向上45度翹起……
秋風涼爽,夜色清冷。
從客棧里走了出來,雲十一小心地檢查臉上的絲帕,確保無誤之後才踏步。
這絲帕確實好用,洗臉洗澡擦手擦嘴……幾乎無所不用。儘管好用無比,但也不能一直這樣用下去,總得買些其他的來替換才行。
這城鎮看來頗為繁華,她打算步行出去買幾條絲帕,順便看看夜景。
「出門向東走兩條街……」嘴裡念著從小二那裡打聽來的方向,她步伐輕快地走著,邊打量街邊的夜景。
「咚咚咚……!咚咚咚……!」一陣鼓聲在不遠處響起,夾雜著人群的喧鬧。
呀——難道是什麼熱鬧事?她好奇地側頭,循聲望去。只見遠處有一處高台,燈光明亮,人群擁擠。
走在她旁邊的一些人快步向前,嘴裡談論著:「詩會開始嘍——」
「走!咱們也去湊湊熱鬧!」
「……保不定能贏大錢……」
「……小生都等了好些日子,終於等到了……」
雲十一本來邁前的腳步微滯,好看的眉頭一揚:能贏錢?還是大錢喲……
那張賣魚得來的銀票,她送給了水慕山老人。一路上她買書買畫,吃喝住宿,花費也不少,如今錢袋已快空——正打算找機會賺錢呢。
呵呵,說不定這是一個好機會。跟隨著人潮,她很快來到高台前。
只見高台搭建在十字路口旁,足有兩層樓高,檯面十分寬敞。上面掛滿明亮的燈籠,絲綢彩帶飄飄,中間掛著「攬賢台」三字。
好幾個讀書人模樣的男子坐在台前,年紀大小不一,有的手裡捏著紙扇,悠哉扇風;有的捧著書閱讀;有的忙著提筆疾書。
雲十一混在人群中,興奮又好奇地看著,眼睛亮晶晶閃爍,耳朵拉長仔細聽旁邊人嘰嘰喳喳議論著。
「七賢都齊了!瞧那——」
「一年才聚一次,難得啊……」
「今年不知誰能奪冠……」
……
雲十一東瞧西看,心裡疑惑著,開口問身旁的一位中年男子,「這位仁兄,奪冠有哪些獎勵啊?」
不是說有大錢可贏?可台上除了幾個紅色的禮盒端正放置一旁,別無他物。
那男子疑惑地盯了盯她包得密密實實的臉,仍開口答:「每一項都有!對詩猜謎畫畫書法,只要你贏得過台上的秀才們,就算過關。」
「獎勵是什麼?銀子嗎?贏一項能得多少銀子啊?」雲十一又趕緊重複自己的問話重點。
她可是奔這個來的,可別到時瞎忙活一場,最後得個虛有的名號什麼的——才不要呢!
中年男子答:「每一關是十兩銀子,還有一些名家書畫。」
旁邊有多嘴的人聽見了,壓低聲音說:「還不止呢!我聽說這『攬賢會』後頭可是有大人物支持辦的。如果能奪冠,有幸得到達官貴人賞識,那還不前途無量嘛!幾個銀子算得什麼……嘖嘖!沒見識,眼光也不長遠……」
雲十一嘿嘿笑起來,黑眸晶晶閃動,說:「小弟我胸無大志,文墨半點,如果能僥倖得幾兩銀子,便也就心滿意足啦!」
那人聽得搖頭晃耳,煞有其事地嘆氣連連,喃喃說著「志氣應自得」「志存高遠」的話。
雲十一無所謂地輕笑,踮起腳尖看著,只見台上一個年長賢士站了起來,微微施禮,說了一些開場白,接著便開始了。
「各位,首先是對詩,跟往年一般規矩,能對得上詩句,選最佳者。」
話語剛下,一個書童模樣的少年打開一張大紙,眾人一併看了過去,上面用宋體字端正寫著:「清山清水清心人」。
下面的人群立刻炸開了鍋,高聲議論起來。
好半晌,仍無人站出來對句,議論聲越發小了。
「別看都是尋常字,意境可不低……」
「又要字對上,又要匹配意境,哪有那麼容易?」
……
一人突然高喊:「美夜美景美人情」。
高台上的賢者沒有抬眼,嘴角帶著一抹蔑笑。
又一人喊道:「暖心暖意暖情者」。
那年長的賢者略略思索,有些傲慢地開口:「字面對得上,意境卻大相徑庭。」
經過這麼一遭,就再也沒人開口了。
雲十一左看右看,眾人或蹙眉,或搖頭,或望天,或低吟……
好一會兒后,周遭仍一片安靜。
突然,一個清脆悅耳的聲音緩緩響起:「至真至善至美者。」
話語剛下,台上的賢者一併抬頭驚訝地望了過去——竟是一個蒙著雪白絲帕的錦衣少年,臉被遮住,只能見得一雙閃爍的大眼睛露在外頭,格外好看。
年長的賢者連連點頭,撫了撫胸前的白須,道:「妙!妙!對得妙啊!」
接著又開口念道:「一壺酒,兩對飲,三更天,百鳥靜,千戶眠,萬星熄。」
賢者的詩句剛念完,台下的人忍不住吁嘆:這樣的詩句何其難,不僅數字要一一對上,敘事和描繪意境也要步步遞增,環環相扣。
眉頭緊鎖,苦苦思量。
想不到——
那少年立刻便接上:「一別後,兩心思,三生定,百般想,千挂念,萬年休。」
台上賢者驚喜連連,左右相顧,讚賞聲低低。
接著,有人念出:「凄凄慘慘戚戚,淚花泣滴伴淺眠。」
那少年呵呵一笑,又接:「鶯鶯燕燕啼啼,清風明月入酣夢。」
賢者中又有人高聲念:「天蒙蒙,雨淅淅,梅節未至心切切。」
少年立刻又接:「風蕭蕭,秋瑟瑟,寒風尚無人寥寥。」
聲音脆脆,信手拈來,出口便成佳句——眾人嘩然!
驚訝地看著那少年,羨慕嫉妒地瞧著,看他最多也是十五、六歲年紀,竟有如此才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