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五章 是不是很恨

  「……爸爸每天都給媽媽捏腿，爸爸每天都推著媽媽出去散步……」

  「……以前是每天早上奶奶幫媽媽坐上輪椅才出去買菜……後來是爸爸幫媽媽抱上輪椅然後去上班……」

  「……爸爸跟我說，媽媽腿不好了，心情也會不好，讓我不要惹媽媽生氣，媽媽腿不方便，讓我放學的時候早點回來，在家的時候照顧好媽媽……」

  「……奶奶以前的時候也跟我說，讓我不要惹媽媽生氣，媽媽需要幫忙的時候就幫忙…」

  「……我幫媽媽拿放在廚房的東西，幫媽媽拿放在冰箱下面的東西，媽媽拿不到……」

  「……我也跟著爸爸一起，推著媽媽出去散步……」

  「……我媽媽的腿一直都沒好，一直都是這樣……」

  男孩蜷縮著身子，將腳往後縮著，緊緊靠著那還淌著雨水的牆面，

  渾身顫抖著，一聲聲說著，

  「……可是，我看到我……我媽媽在廚房裡切菜，站著切菜……什麼都沒用……」

  「……我媽媽腿一直都沒好……一直都需要坐輪椅，撐著拐杖的……她的腿一直都沒好……」

  男孩聲音顫抖著，地上積著的雨水倒映著的男孩眼底，流露著恐懼，身體一抽一抽的顫抖著。

  巷子外，裹挾著暴雨的狂風依舊拉扯路邊枝葉來回搖晃，從樹上拽下些已經被暴雨浸濕了的葉子，落在街面上被急促密集著的雨滴打著，再被湍急沖刷過的雨水捲走。

  「……咚！」

  「……我不是離家出走的，我不是和……和媽媽吵架跑出來的，我不是吵架跑出來的……」

  就在這時候，

  一陣狂風再從巷子口呼嘯進了這巷子里，卷著地上個沖刷過雨水上的空塑料瓶子，重重砸在了巷子盡頭那堵牆上，響起陣碰撞聲。

  似乎是被突然的聲響再驚了下，

  正說著話的男孩不禁渾身顫抖了下，再止住微微顫抖著，一聲聲慌忙著說著。

  再緊緊收著腿，低著頭，蜷縮著身子，靠著那淌著雨水的牆壁。

  地上積水裡倒映著的男孩眼睛，眼底愈加恐懼。

  看著這蜷縮著身子，渾身顫抖著，還止不住恐懼著，一聲聲反覆呢喃著的男孩，

  廉歌停頓了下目光，

  「我知道，慢慢講吧。」

  再語氣平靜著，廉歌再出聲說了句。

  似乎是因為廉歌的話，或是只是因為身旁還有別人，

  男孩渾身顫抖止住了些，蜷縮著身子，收著腿，頭再緩緩抬起來些，望向了廉歌，

  望了望，男孩再頓了頓動作，

  「……那天，是周五的晚上，第二天是周六。」

  男孩蜷縮著身子，抬著些頭，眼底還帶著難掩的害怕，再頓了頓動作，

  聲音連帶著身子都有些顫抖著，在出聲說著，

  「……爸爸周六需要上班，我放假了。」

  「……第二天我需要在家照顧媽媽……媽媽腿一直都沒好，需要人照顧……所以那天晚上我很早就睡了……」

  「……就只剩下爸爸和媽媽還在客廳里看電視，爸爸還在給媽媽捏腿，然後跟媽媽說話，好像是說得工作的事情……都是爸爸說，媽媽很少說話……」

  「……然後我就睡著了……以前，我都是睡醒就已經天亮了……可是，那天我醒過來的時候，窗戶外邊的天還是黑的，可是屋門外面……從門下面能看到有光，燈還亮著……然後屋外面還很吵，一直都有聲音……好像有人在廚房裡切菜，一直在響，可是又聽不到爸爸媽媽說話……」

  「……我開始沒想出去看的……我沒想出去看的……」

  「……可是，我怎麼也睡不著……我就擰開了卧室門，從房間里走了出去……」

  男孩說著話，渾身顫抖著愈加厲害，眼睛微微再睜大了些，眼底止不住恐懼，

  「客廳里，開著燈。廚房裡，沒開燈。」

  「……客廳里，看不到爸爸。」

  「……媽媽……媽媽站在廚房裡。」

  男孩顫抖著聲音，望著身前，似乎回憶著那一幕，眼底恐懼，渾身僵著，顫抖著，

  「……媽媽站在廚房裡……」

  「輪椅在客廳里，拐杖也在輪椅旁邊。」

  「媽媽……媽媽沒有用輪椅，也沒有用拐杖。背對著我，站在廚房裡，正在切菜……」

  「……廚房裡，沒開燈，我只能看到媽媽的背影，看不清媽媽，也看不到媽媽在切什麼……廚房裡，也很黑。刀切在案板上的聲音一直在響。」

  「……媽媽切的很認真，好像沒注意到我走到客廳里了，一直背對著我……」

  「……我站在客廳里，有些害怕，就叫了媽媽一聲……」

  眼睛睜著，直直看著身前，眼底愈加恐懼著，男孩顫抖著聲音說著，

  「媽媽……媽媽沒再接著切菜，拿著菜刀轉過了身，朝著我看了過來……然後站在那兒，朝著我看了看……」

  「……然後再拿著菜刀，從廚房裡走了出來……菜刀好像洗過，還滴著水……」

  「……媽媽拿著菜刀，走到了我身前，站在了我身前……」

  「……我站著，站在媽媽身前，抬著頭，看著媽媽……我有些害怕……」

  「……我害怕……」

  「……我問媽媽……媽媽的腿是好了嗎？」

  男孩渾身止住愈加顫抖著，恐懼著，抬著頭，直直望著身前，似乎回憶著，

  「……媽媽沒回答我……媽媽在笑……」

  「……媽媽站著，低著頭看著我，臉上在笑……」

  「……我有些害怕，我又叫了聲媽媽……」

  「……然後媽媽還是在笑……她笑著問我……」

  「……是不是很恨媽媽，要不是媽媽的腿壞了，我也不用轉學，和認識的朋友分開……」

  「……我說沒有。」

  「可是媽媽臉上還是笑著，笑著低著頭，又接著問我，」

  「……問我……是不是很怨媽媽……要不是媽媽腿壞了，我也不用一直待在家裡照顧媽媽，可以和其他朋友一起出去玩……」

  「……我很害怕，抬著頭，看著媽媽，沒敢再說話了……」

  「……可是，媽媽再低下了頭，對著我笑著，笑著問我……是不是很恨媽媽，是不是很怨媽媽……是不是……是不是想讓媽媽死……是不是想……想殺了媽媽……」

  「……我很害怕……我很害怕……我不敢去看媽媽了……」

  男孩渾身止不住顫抖著，眼底恐懼著，一聲聲說著，

  「……我不敢去看媽媽了……我轉過頭，在客廳里看……」

  「……媽媽問我，是不是在看輪椅……」

  「……我說不是……我問媽媽，爸爸呢……」

  「……媽媽又說，我是不是很怪她……是不是想她死……」

  「……我很害怕……我跑了……」

  「……我跑去了爸爸的房間……想擰開門，可是擰不開……」

  「……我使勁的敲門，叫爸爸……可是爸爸好像聽不到……」

  「……然後媽媽跟著我，走過來了……問我叫爸爸幹什麼……爸爸睡著了……」

  「……我沒再接著敲爸爸那間屋子的屋門……我跑回了自己的屋子裡……鎖了門，然後躲進了被子里……」

  「……然後，屋外面就沒有聲音了……我一直躲在被子里……躲了一晚上……」

  「……然後是第二天，第二天是周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