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已覺春心動
江辭將衣服取了回來,將將要推開門,忽聽得杜衡的聲音:「她又來信了?」
「嗯。」
這一聲嚇得江辭趕緊止住了動作,尋了個隱蔽的地方,貼牆聽著。
「那你打算怎麼辦?」
沈若略微沉吟了好一會兒,才說道:「我想同她斷了這份親事。」
親事?!
沈若的未婚妻!
「你就不怕.……」杜衡沒有再說下去,只蹙著眉。
「我不喜歡她。」沈若道,默然幾分,略一思忖,又道道:「我不喜歡被束縛……再說了,我,不屬於這裡。」
「你又犯渾了。你的決定我自然是做不了主的,我只想勸你思慮清楚些,不要忘了,她可是捨命救過你的,恩將仇報可不是什麼好事。」
「我會同她講清楚的。」沈若偏過頭,眼波流轉幾分,默默將窗扉打開。
杜衡朝他走近,撇撇嘴,道:「.……你莫不是嫌棄她的身世?」
「我從不講究這些……不過,同她成親於我而言,確實諸多不利。」
「但這是先皇替你定下的,你該如何悔返?」
沈若輕笑,道:「先皇已然入土,我的意願,怎能由個死人做主。」
此話一出,嚇得杜衡趕緊將窗扇闔上,壓低了聲音道:「知曉您膽子大,但小心才能駛得萬年船啊!」
乖乖,這沈若膽子也太肥了些吧,竟然毫不避諱。這是真的要反了啊!
日後做了那沈御的妃子定要提醒他多加提防這沈若,莫要教這江山被沈若奪了去。
唔.……其實奪與不奪於她而言倒無甚壞處,總之莫要在她當妃子的時候來搶奪就好了,她可不想以身殉國啊!
因著杜衡沈若刻意壓低了聲音,江辭便什麼也聽不見了,仔細一想,時間拖得似乎有些久了。若再不出現,挨眼刀是小,遭懷疑是大,好不容易掙來的好感度可不能再降了。
思及此,江辭趕緊起身,敲了敲門,出聲道:「王爺,衣服取來了。」
良久,沈若才輕輕應道:「嗯。」
江辭推門而進,杜衡見著江辭,不禁粲然一笑,江辭亦回以一個淺笑,接著對沈若道:「王爺是要現在換下嗎?」
「嗯。」
江辭走過去,為沈若褪去外袍。
沈若淡淡睨了她一眼,道:「怎麼去了這麼久?」
知曉他又在試探自己,江辭輕飄飄答道:「王爺的衣裳大多過於淡雅,想找件深色的著實不易,因而便耽擱了一會兒。」
沈若輕笑,道:「這個謊撒得倒是挺像樣。」
江辭微怔,下意識就想福禮致歉,但轉念一想自己方才藏得這麼好,他怎麼可能會發現自己呢,顯然又是在詐自己。
如此思來,江辭不禁笑道:「王爺又在說笑了,你瞧這件衣服顏色雖暗卻不失雅緻,花紋雖繁卻不顯落俗,奴婢可是下了好一番心思呢。」
江辭為沈若更完了衣,沈若就勢坐下,輕輕呷了口熱茶,笑道:「原來如此。」
沈若抬眸,望了一眼杜衡,笑道:「不若後日你也隨我一起去?」
杜衡不答,看了一眼江辭,道:「你可要去?」
江辭雖疑惑他為何問自己,卻還是恭敬答道:「王爺既去,奴婢哪有不去的道理。」
強權之下,豈有民理!
江辭慨然不已,慨然不已啊。
杜衡蹙眉,道:「本是不想去的,不想連你也要去,我若不去,你怕是難捱。」
「公子何出此言?」江辭替沈若重新斟了一杯茶。
「那女.……」
沈若及時出聲打斷:「這怕是他的託辭罷。」沈若輕輕睨了杜衡一眼,抿笑道:「你想去便去,不必尋什麼託辭的。」
杜衡微微擰眉,撇撇嘴,嘟囔道:「你說的有理,我又辯不過你。」
沈若又呷了一口茶,淡淡道:「你先回去吧。」
「哼。」杜衡輕哼,轉身離去。
沈若將茶杯推向一旁,道:「今日這茶頗有些濃。」
已然知曉沈若脾性的江辭趕緊應道:「奴婢這就去換。」說罷拿起茶壺抬腳便走。
沈若卻一把將她喚住,道:「你倒是機靈了許多,但我並無換茶之意。」
「啊?那王爺是?」
「以後都換這濃茶吧……有些好喝……」沈若微微蹙眉,顯得有些彆扭。
「是。」江辭回過身來,又默默替他斟了一杯茶。
沈若提筆批起案牘,將將寫下幾字,忽然頓住,似自語道:「你後日記得穿得素雅些。」
「是。」
沈若住了筆,抬頭看江辭,道:「你不好奇嗎?」
這有什麼可好奇的嗎?江辭著實不解。
「為何要好奇?」江辭出聲。
沈若失笑,卻不作言語,默默批起了案牘。
江辭先前雖有幸同沈若南下過,卻是一心撲在「事業」上,無心賞花玩水,說來也是十分可惜。今日既然得空外出,便要將先前所錯過的風景給加倍補回來。
聽聞那乾清寺的梔子花最是一絕,雖說已是季夏了,那花卻依然灼灼。
江辭沒有什麼愛好,卻偏愛這些美麗的事物,其中最為偏愛的就屬梔子花了。
這梔子花生得似白玉般無瑕,香氣又頗為淡雅,若非要拿個什麼物什來比,大概便是廣寒宮的嫦娥仙子了。
高雅雍容,秀致清麗。
每每見得如此無瑕之花,江辭的內心不免一陣慨嘆,世間怎有如此完美之物,想那趙國的和氏璧同它比起來,也是尚有不及的。
一想到馬上就要身處梔子花叢中,江辭禁不住笑出了聲。
沈若淡淡睨了她一眼,道:「今日怎的這麼高興?」
忽被點名,江辭不免斂了神色,故作雍容道:「一想到要同王爺一起外出,心下不免激動了一番。」
這個馬屁拍得甚是響亮,雖說有些恭維之意,卻教沈若莫名一喜,微微勾起嘴角,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只得故作正經,乾乾咳了幾聲。
迂久,沈若才道:「今日這番馬匹拍得倒是不錯,往後若是再多恭維幾句,會更好。」
一旁的杜衡忍不住出聲道:「你何時這般不正經了。」
沈若淺淺一笑,道:「向來不正經。」
「乖乖,這就是陷入愛河的男人啊!」一直在一旁觀望的張淵嘖嘖稱嘆,忍不住繞著沈若轉了好幾圈。
回到江辭身邊是還是在不住咂嘴稱嘆,道:「以前只覺得他太過正經,雖然經常對你笑,卻笑得過分虛偽,不想墜入愛河后竟然變得那麼不正經了,嘖嘖。」
江辭不便開口說話,只能幹瞪著眼讓他不要再亂說胡話了。
張淵卻似沒有看見般,繼續說道:「可惜一顆真心終究是錯付了人,日後你離了這副身軀,這世間便不會再有江辭這個人,也真是可憐了他。」
日後你離了這副身軀,這世間便不會再有江辭這個人……
不會再有她這個人了?
江辭微微怔凝,一時間竟有些說不出話來。
她忽然有些困惑,不太明白這個任務進行的意義是在何處,是為了重生嗎?
可她本來就不想活了啊……
是為了張淵?
江辭抬頭,瞥了一眼正喋喋不休瘋狂吐槽沈若的張淵,一股異樣的感覺慢慢爬了上來,似小蟲般鑽進她的心室,一點一點地啃噬著她。
這.……算不算是玩弄別人的感情?
江辭不太明白,她向來孤僻,身邊無甚朋友,於「情」之一字,更是無甚見解,做事也是不講情只講理的。
情.……
到底是個什麼理?
江辭抬頭望了沈若一眼,恰同沈若對上了目光,心下忽然一顫,似海岸的浪輕輕拍了她一下,又似雲端的鳥輕輕撓了她一下。不,應該是春日的風輕輕拂過,在她心田之上漾起了一層漣漪。
好生奇怪,好生奇怪。
這感覺.……莫不是.……心動?!
江辭恍然抬眼,卻見沈若仍在望著她,淺淺地笑著,竟莫名的溫柔。
江辭面上立時覆上一抹緋紅,羞得立時低下頭,不敢再望他一眼。
莫不是、莫不是真的心動了?!
要不得,要不得!實在要不得!
實乃罪過!
可.……罪過些什麼呢?
「你怎麼了?」張淵總算吐槽完了,一回頭方想找她聊天,卻見她兀自低著頭,耳根子竟紅了一大片,不禁有些好奇。
江辭微微偏頭,直直望著張淵,似有千言萬語將要噴薄而出,卻只能無望地眨著眼。
「你想說話?」
江辭點頭。
張淵摸了摸下巴,儲思片刻后頗為自信地開口道:「你很贊成我剛才說的話,也想吐槽一下他!是不是,我說對了是不是!」
江辭搖頭。
「.……你不贊成?」
江辭一時間竟不知道是該搖頭還是該點頭,猶豫一會兒后,江辭直直搖了一下頭。
「什麼嘛!你是和那個媽婆子處得太久了嗎,怎麼和他一樣奇奇怪怪的。」張淵頗為不滿地嘟囔道。
唉!江辭喟然太息。
果真是豬一樣的隊友。本來有一汪苦水要倒的,看他這番模樣,江辭已然無望。
反正緋紅也褪下去了,倒不必遮遮掩掩了。
趁這檔口,江辭又偷偷望了沈若一眼,見沈若正在專心致志地看書,那酥酥麻麻的感覺早就跑了個乾淨,內心忽然就平靜了。
唔.……估計是自己想多了。
仔細算來,自己也已經32歲了,人家卻是一個正當少年的小年輕,唔.……不想自己竟在不知不覺中做了那牛糞?!
這一做還就是三坨牛糞?!
呔!
現在哪還敢有什麼心動啊,不心悸都算不錯的了!
善哉善哉,日後若回了地府,可莫要讓那陰差知曉此等大逆無道之事,若是知曉了,怕是要進那油鍋炸上一炸,委實不妥,委實不妥。
江辭又忍不住合上手,朝上天拜了一拜。此拜,可謂虔誠至極。
江辭先前是個不折不扣的唯物主義,現下卻儼然成了一個信教徒眾,每每遇到一件不順心的事都會拜上一拜,自從做了沈若的丫鬟后,拜得是愈發頻繁了。